從地下塔出來,程瞎子和曹文書就一直在鑽研龜殼的秘密,可惜一連幾天也毫無進展。
也許是到了雨季,玄山連續幾天都是陰雨綿綿,探墓隊隻好舍棄帳篷,在一處山洞裡落了腳。此時,梁大胡子也不急了,反正也是陰天下雨,出不了山洞也做不了事情,乾脆就慢慢等瞎子和文書的解密工作完成後,再開展下一步的探墓工作。
月中的一天,天空突然放了晴,不等山林枝葉上的雨珠落盡,山谷的布谷鳥就開始出門唱歌,聲音回蕩在山谷中,一如既往的遼遠悠長。
梁大胡子看著快要告罄的乾糧袋,打算叫上幾個兄弟外出采購糧食,由於程瞎子和曹文書一直在專注的研究龜殼,也不好打擾,索性留下幾個兄弟陪他們守護山洞。
采購小分隊騎馬向東走,一連走了好幾個村子,才勉強湊夠十天的存糧。戰亂的年代,整個國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所謂地主家也沒有余糧,更不用說最下層的老百姓了,看著滿目蒼夷的華夏大地,梁大胡子內心感歎,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回營地的路上,老三騎著馬在隊伍前方領路,梁大胡子跟在後面晃晃悠悠,他喜歡這種信馬由韁的感覺,有一種放空自己的快感。
梁大胡子半個多月沒修剪的胡子早已長滿了臉,頭髮也是四仰八叉,這不修邊幅的模樣,一點不像個叱吒風雲的馬匪。先前曹文書提醒他要注意形象,他滿臉不在乎的說,既入得玄山,就該有山的模樣。這一番言論,反倒把曹文書憋的夠嗆。
在馬隊行至一山口時,遠遠的看到草叢裡躺著一個東西,走近看原來是個人,不知道是死的還是活的。梁大胡子對老二說,這八成是個死人,碰見就是朋友,不能讓他暴屍荒野,你看看這周邊,找個好點的地,要是死的,就把他埋上。
梁大胡子又打發老三下馬看看情況,隨後自己也側身下馬,手執馬鞭向那人走去。老三把那人身體轉過來,探了口鼻息說,還活著。
聞言,梁大胡子便蹲下身打量著這人的妝扮,原來是個小乞丐,身上滿是黃泥的衣服破爛的不成樣子,像是在泥地裡滾過荊棘裡爬過,那白皙的小臉蛋上也沾滿了濕泥和零碎的草葉,早已看不清本來面目。
“大哥,這可是條人命,我們得救他。”
梁大胡子舉起馬鞭敲了一下老三腦袋:“用你臭小子說,只是我們現在的處境帶著他不方便,這樣吧,你們帶著糧食先回營地,我把他送到白帝村。”
老二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喊:“大哥,你看埋這裡怎麽樣,枝繁葉茂是個風水寶地。”
“不用了,你把自己埋那裡吧。”梁大胡子轉頭對老三說:“你看你二哥,平時是個慢性子,這會動作怎麽這麽快。”
老三看著大哥縱馬而去的背影,淚水不由的流了出來。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家裡遭了災,逃難出來,十五歲的年紀像乞丐一樣的流落街頭,只有饑一頓沒有飽一頓,直到遇到梁大胡子,才一直受他庇護到至今。
“行了,老三,別觸景傷情了,顯得就你一個苦人似的。”
聽到這話就來氣,老三轉過身照著老二的馬屁股狠狠一腳,看著越跑越遠的老二,自己的心情果然就暢快了不少,只是這馬怎麽越跑越偏了。
白帝村,在族長家的茶座上。
“老族長,我又來看您了。”梁大胡子滿臉堆笑的看著老族長。
老族長看了一眼躺在一側的小乞丐,
幽幽地說:“這不是你給我帶來的禮物吧。”說完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煙。 “當然不是,我下回再來看您,鐵定給您帶上好的煙葉,這個人是我在山路上撿到的,就剩一口氣了,我們行路之人,帶著也不方便,再誤了人的性命就不好了。”
“救人倒是沒問題,只是有件事情得給你說說,正好你也來了。”
“什麽事?”
“我們村有幾個姑娘,看上了你的幾個兄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來我們這當個女婿,雖然是上門,可不是贅婿,或者等你們安定了家業再來這裡迎娶,都是可以的。”
“這。。。”
“當然了,前提是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嘛,我老頭子也是懂這個道理的。”
梁大胡子瞬間犯了難,也許這是一件看似很容易解決的事情,直接拒絕就行了嘛,可細細品味,自己還真的沒有資格說什麽行或不行,雖然一直扮演著父兄的角色,可畢竟只是結拜的兄弟,況且在這亂世中,能結婚娶妻過上安定的生活也不失為一件美事,總比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強得多。
想到這,梁大胡子只能先敷衍過去:“感情老爺子您還兼著月老的職責,還會保媒拉纖,這當然是好事,只是我得回去給兄弟們說說,問問他們的意見,要是他們願意,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老爺子用煙袋鍋敲了敲桌腿,向門外喊了聲,進來吧。
沒等胡子反應過來,從門外進來了幾個年輕姑娘,老爺子讓她們排成一隊,讓胡子好好看看,記住他們的模樣,好回去轉告兄弟們。
梁大胡子驚的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這山村的民風這麽彪悍,不能拒絕人家的好意,隻好聽從老爺子的話,仔細打量姑娘們的身段模樣。不細看不知道,這一看連梁大胡子開始心猿意馬,所謂是深山少女,淳樸卻獨有韻味,正如詩中所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老族長看出了梁大胡子的詫異,便說:“我們這的民風就這樣淳樸,沒出閣的姑娘矜持,可一旦有了心愛的目標,就不會再矜持了,她們會主動的追求幸福。”
老族長又點上煙袋,吧嗒吧嗒的在一旁抽起來,直到梁大胡子看的都感覺不好意思了,老族長才讓姑娘們出去。
梁大胡子給老族長塞了點錢,老族長堅決不受,直到說是給小乞丐的醫藥費,老族長才勉為其難的收下,並保證,一定好好照顧他,至少能保住他一條命。
老族長把梁大胡子送至村口,看他上了馬,就轉身朝村裡走去。
剛走沒幾步,突然聽到馬蹄聲又回來了,老族長轉身一看還是梁大胡子。
梁大胡子坐在馬背上垂下頭悄悄的說:“多問一句,村裡的姑娘有看上我的嗎?”
“沒有。”
“告辭!”
老族長看著漸漸遠去的梁大胡子,自言自語的說,這滿臉大胡子,得有四十了,還想著老牛吃嫩草,真是白日做夢。
玄山營地,山洞前的淺水潭。
話說,在山洞前不遠處有個淺水潭,明裡看不到水的來向和去向,水質又很好,可見不是個死水潭。據瞎子推測,這淺水潭是瀑布深潭的暗流形成,暗流經過松軟沙石的過濾,形成了這淺水潭,好在水清如許,能看得見底,也不怕有什麽毒蛇猛獸藏匿在裡面,剛好用來清洗衣服和身體。
梁大胡子回到營地的時候,太陽還在半空中,第一次在夕陽落山前回營地,竟然還有些不適應,就像在工作時間早退了似的,心裡毛毛躁躁的,還有些莫名的心虛。他心想,我又不是單位裡上班的人,自由散漫不是我的天性嗎?去他娘的心虛。
梁大胡子拴好馬,開心的哼著小曲向山洞走去,遠遠的聽見兄弟們的聲音,細聽還有撲騰水的聲音,合著這幫小子正在水潭裡洗澡,這個月份還真不怕冷。
梁大胡子坐在淺水潭岸邊的大石頭上看著兄弟們在水裡遊來遊去,甚是開心,感覺好久沒那麽輕松自在了,他開始體會到那些隱居在深山的人的心境了,逃避世俗,追求自我的解脫。
但胡子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他覺得那種人很可恥,生而為人,生而為男人,就應該作一番大事業,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認為社會不好,國家不好,就應該努力去改變,而不是自怨自艾故作高深的藏匿,還美其名曰:隱居。在胡子看來,這就是自私自利,這種事悄悄的做就行了,把隱居鬧的人盡皆知,那就是人品有問題了。
天晴了,住在山洞裡反倒覺得煩悶,探墓隊便把帳篷重新撐了起來,就在淺水潭邊上。
吃飯的時候,梁大胡子說:“采購點糧食不容易,這些糧食只夠吃十天,如果玄山大墓的事情能盡早結束就好了。”
程瞎子說:“是啊,我們在這裡耽誤的太久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看龜殼,可惜還是沒有門路,這龜殼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一定是古人采用了一些古法密語封鎖了玄山大墓的開啟方式,只要能找到一點突破口,就一定能舉一反三。”
曹文書放下筷子:“也許是我們想的太複雜了,因為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很艱難,而且越來越艱難,所以我們自然會給自己增加解題的難度,想當然的認為它很難很複雜,也許它就是一個很簡單很普通的機關。”
梁大胡子看到兩人又討論起來了,知道再討論下去這頓飯又不知道吃到何年何月,便說:“好了,兩位大哥,先吃飯,吃完飯再去討論,你們討論到明天早上我也不管。”
其實吃不吃飯不重要,反正整天也不乾活,就在這山谷裡晃蕩,全靠梁大胡子養著,少一頓也餓不死,只是這玄山墓的秘密該破解出來了,如果再無法破解,就得轉移戰場了,畢竟一直拖著總歸不是辦法。
晴空方見圓月,程瞎子吃完飯手執龜殼坐在淺水潭的大石頭上小憩。正發呆,不知什麽時候,水潭旁的大樹上竟然來了幾隻頑皮的猴子,借著月光的照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程瞎子覺得有趣,便不動聲色的觀察。
幾隻猴子在樹枝上搖蕩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就跳上了其他的樹,進了深山。只有一隻落單的猴子,停住了腳步,呆呆的望向水中的月亮。片刻間,那隻猴子抓住一根粗壯的樹枝借助身體的重量向水中墜去,另一隻爪子向水中的月亮抓去,瞬間驚起陣陣漣漪。
程瞎子暗想:原來是猴子撈月啊,這是古文中記載的典故,只是那撈月的獼猴最後掉進井中淹死了,是一個悲慘的故事,不知道這隻猴子會不會淹死呢?
看著跳進深山的猴子,程瞎子突然有些憂鬱,他突然發覺自己也是個水中撈月的猴子,那玄山大墓有可能就是水中的月亮,尋尋覓覓,一路追尋,到最後就是一場空。
想到這裡,不禁悲從心來。
程瞎子看向恢復平靜的水面,一輪圓月映照在水中,和蒼穹之上的圓月遙相呼應,看著都一樣,但實際卻不一樣,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這水面就像一張白紙,把夜空映照在上面,就像一副天文星學的圖畫,它用片刻的寧靜記載了日月星辰的排布,只是它不能長留。
突然,有什麽閃過了程瞎子的眼前,仿佛一道金光直擊他的腦門。
“河圖洛書?”
程瞎子瞬間喊了出來,手中不由得一滑,龜殼“咕嚕嚕”順著石頭滾到了水潭中。
這龜殼可是無價之寶,看到它掉進水中,程瞎子不假思索直接跳了進去。只聽得撲通一聲,驚起片片水花。
“老程才是最牛的,大半夜的下水洗澡。”
兄弟們被跳水聲驚動,紛紛從帳篷裡鑽出來,望著站在水中的程瞎子疑惑不已,只有梁大胡子不改常態,一如既往的揶揄程瞎子。
程瞎子從水裡爬上岸,用衣服擦拭著龜殼,可衣服也是濕的,怎麽能擦乾呢。正在他用袖口擦拭龜殼時,借著月光,竟發現原本趨向平滑的龜殼上現出了紋理和刻痕,這一發現,瞬時讓他激動不已,直接把胡子和文書也叫了起來。
“原來這龜殼上的秘密是要過水才會顯示出來。”程瞎子把龜殼遞給曹文書,示意他看龜殼上的紋理和刻痕。
曹文書把龜殼拿到月光下仔細觀看:“這設計者真賊,他知道後人費盡心力獲得的龜殼是不會扔進水中的,只會束之高閣,越愛惜,越參透不了裡面的秘密。”
“是啊,烏龜本來就是喜歡水的, 也許我們早該參透這個秘密。”程瞎子此刻突然覺得曹文書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是自己想的太複雜了。
梁大胡子有些急不可耐:“這龜殼上到底是什麽東西?”
曹文書指著龜殼說:“這龜殼被古人用特殊的方法處理過,將整個龜殼做的趨於平滑,看起來都不像個龜殼了,它原本的樣子應該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梁大胡子恍然大悟:“是哦,烏龜殼上是應該有龜紋的,我第一次見的時候,還以為是因為年月太久,龜紋就掉了呢。”
曹文書接著說:“龜殼在中國歷史上可是源遠流長,古人很早就發現了龜殼具有獨特的骨架結構,你看這龜殼的背部,中間有三個格,代表天、地、人三才。”
“你這有點牽強了吧,這龜紋多了去了,旁邊的這些怎麽解釋?”
“這旁邊正好有24個格子,代表24節氣,當然也有10個格子的,代表十天乾,翻過來再看,龜殼底部有十二個格子,代表十二地支。”
“老程,神叨叨方面我比較相信你,你來說說。”
“文書說的的確是對的,中國古代的卜筮之術就有用龜殼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龜殼的設計者想借助龜殼留下什麽秘密。”
程瞎子接過龜殼指著上面的刻痕說:“龜殼只是個輔助物,這些人為的刻痕才是最重要的證據。”
三人望著水中央的月影陷入了沉思,被畫在水面上的還有三個人和一隻烏龜。
今夜,皎潔的月光如水般溫柔,傾灑在山谷中,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