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雲用袖子捂著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這麽小的孩子，遭受這樣的痛苦，讓人心疼欲裂。

　珝哥兒小聲說道:“我真的不疼。”

　綺雲擦了眼淚，哽咽著說道:“珝哥兒最勇敢了。雲媽媽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珝哥兒乖乖嗯了一聲，然後用渴望的眼神看著綺雲:“娘呢?”

　他是聽瑄姐兒說的。娘已經回來了。

　可是，娘也病了，躺在床榻上，不能來看他。

　綺雲柔聲哄道:“等過幾日，娘娘能下床榻了，就來看你了。”

　珝哥兒沒鬧騰，又點點頭，懂事乖巧得讓人心疼。

　周院使取下珝哥兒身上的金針，和太醫們一同準備藥浴。

　木桶裡放滿了熱騰騰的藥湯，散發著濃烈苦澀的藥味。珝哥兒被脫光了衣服，放進了藥桶裡，這一泡就得半個時辰。

　藥浴十分耗費體力。珝哥兒本就虛弱，泡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綺雲坐在桶邊，不停地用濕熱的毛巾為珝哥兒擦拭。半個時辰後，昏睡的珝哥兒被抱了出來，擦拭乾淨放在床榻上繼續睡。

　“哥哥！”

　瑄姐兒邁著小胖腿跑到床榻邊。

　綺雲忙輕聲哄道:“瑄姐兒乖，別鬧哥哥。哥哥生病了，不能下床榻，也沒力氣和你一起玩。你一個人去玩好不好?”

　脾氣不太好的瑄姐兒，一改平日的霸道淘氣，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小聲說道:“我不鬧。”

　她就是想待在哥哥身邊。

　綺雲眼眶一熱，將頭轉向一側，過了片刻，才轉過來，衝瑄姐兒笑道:“好，你乖乖的，坐在床邊玩。”

　瑄姐兒高興地應了，坐在床邊，拿著棉布做的小娃娃玩了起來。輕手輕腳地，竟沒什麽聲響。

　瑄姐兒玩了一會兒，嫌屋子裡悶了，就悄悄跑到屋子外玩上片刻。過一會兒，又進來守在床邊。

　這一場磨難，令珝哥兒吃盡了苦頭，卻也展露出過人的堅韌。瑄姐兒也像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乖巧得令人心憐。

　珝哥兒睡了一個多時辰才醒。

　瑄姐兒探過頭，小聲喊哥哥。

　珝哥兒小聲應了，喊一聲妹妹。

　兄妹兩個你看我我看你，一同咧嘴笑了起來。

　綺雲心裡又酸又暖，輕聲說道:“珝哥兒睡了那麽久，一定餓了。奴婢這就傳膳。”

　很快，宮人就拎了大食盒進來了。

　珝哥兒昏迷了幾天才清醒，腸胃虛弱，只能喝些清淡的米粥。其余的諸如牛肉羹排骨之類，都是給瑄姐兒吃的。

　珝哥兒喝了幾口粥，眼巴巴地看著吃得噴香的妹妹:“我想吃排骨。”

　瑄姐兒小大人一樣地應道:“你生病，不能吃。”

　童言童語，逗得眾人輕笑不已。

　瑄姐兒吃飽了之後，開始想娘親，對綺雲說道:“我要去看娘。”

　珝哥兒眼巴巴地跟了一句:“我也想娘。”

　綺雲不得不好言安撫珝哥兒一番。等珝哥兒再次被哄睡了，才抱著瑄姐兒去了陸明玉的寢室。

　陸明玉此次傷得不輕，又失血過多，身體底子再好，也禁不住。今日依舊躺在床榻上，臉頰蒼白，沒什麽血色。

　見了女兒，陸明玉目中漾起笑意。

　瑄姐兒脫了鞋子，爬上床榻，依偎在親娘身邊。

　“瑄姐兒，你今日中午吃了什麽?”陸明玉輕聲笑問。

　瑄姐兒答道:“牛肉羹，排骨。”

　愛吃肉的孩子，長得壯實，力氣大。陸明玉笑著誇了瑄姐兒幾句，又問道:“哥哥呢，吃了什麽?”

　瑄姐兒仰起頭，看著親娘:“哥哥喝粥。娘，哥哥也想吃肉。”

　陸明玉笑著笑著，心裡又覺酸澀。

　兄妹兩個一般愛吃肉。珝哥兒每頓飯都離不得葷腥。此次珝哥兒中毒，先是昏迷不醒，又得慢慢清毒調養，不知瘦成什麽樣了。

　綺雲一直因此事自責內疚，她不便細問，免得綺雲繼續愧疚自苦。

　一個宮人悄然進來稟報:“啟稟太子妃娘娘，陸府送了帖子進宮，想探望娘娘。”

　陸明玉心頭一熱，略一點頭:“讓她們明日進宮。”

　……

　隔日，陸明芳和沈瀾一同進了宮。

　陸明玉受傷一事傳到陸府眾人耳中，人人心中焦慮憂急。前幾日陸明玉還沒醒，眾人隻得忍著。如今陸明玉已經醒了，眾人再也按捺不住，都想進宮探望。

　還是沈瀾攔下了眾人:“宮裡事端連連，情勢不明。太子妃娘娘又在養傷，不宜太過喧鬧。我和大姐進宮就是，你們就別去了，在府中等消息吧！”

　一堆人進宮探病，確實不太像樣。

　於是，就陸明芳和沈瀾姑嫂兩人進了東宮。

　一見陸明玉，陸明芳就紅了眼眶。

　陸明玉是她看著長大的，自小身體好，幾乎從沒生過病。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現在，陸明玉蒼白著一張臉躺在床榻上，沒有血色，看著虛弱之極。

　“四妹，”陸明芳坐到床榻邊，哽咽著握住陸明玉的手:“你怎麽能這般衝動，領著兩千人就敢衝進燕軍軍營裡刺殺燕兵主將！萬幸刺殺成功了，你也平安回來了。要是有個好歹，珝哥兒瑄姐兒怎麽辦?太子殿下怎麽辦?我們陸家上下又該怎麽辦?”

　正德門外打了大勝仗， 燕軍全部俯首。京城早已傳遍了“太子妃刺殺燕蠻主將”的英勇無畏。

　陸明芳既為四妹驕傲，又覺後怕，絮叨了許久。

　陸明玉也不辯解，任憑陸明芳數落。

　沈瀾心疼地看了蒼白無力的陸明玉一眼，然後輕聲勸慰陸明芳:“已經打了大勝仗，京城之圍被解，無辜慘死的百姓們，知道是太子妃為他們報了仇，在黃泉地下也能安心了。我知道大姐是心疼四妹，不過，眼下已經這樣了，大姐別數落她了。”

　陸明芳用袖子擦了眼淚，低聲道:“我不是數落她，是心疼。瞧瞧她現在這副模樣。大魏那麽多能打仗的武將，哪裡需要她一個太子妃衝鋒陷陣！”

　陸明玉終於張口道:“大姐，能親手斬殺燕拓，是我平生一大快事！”

　陸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