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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邪志》第二十六章 他鄉聞故知
  日中時分,廣縣縣城。

  眾人來到元熙樓,於三樓窗台處落座。

  上四樓需要對對聯或者賦詩一首,季遊倒是躍躍欲試,可惜易然沒那興致,故而在來到此樓層後便徑直坐下了。

  傅寒面色森冷,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剛才不知怎的,也許是被季遊念叨暈了,鬼使神差地便跟著師弟就來到了此處。

  想到待會兒還要忍受這儒生的叨擾,傅寒乾脆將兩眼一閉,竟是打坐入定了。

  “季兄,剛才在柳家祖宅時,我見你絲毫不懼幻術,莫非這儒門的浩然之氣,是真的可以識破幻境?”易然好奇問道。

  “當然”,季遊肯定道,“浩然之氣有去偽存真的效果,區區下等幻術自然是觸之即破”。

  “下等幻術?”

  “嗯,幻術也是有等級的,按粗淺的劃分之法,便是這上中下三等”。

  見易然滿臉的好奇之色,季遊打定主意要給他好好普及普及常識,於是將手中折扇輕輕握住,開始講述起來:

  “下等幻術攻形,能欺人五識六感,中術者往往會置身於某個完整的場景中,若意志堅定或修為高深,則能明顯感受到周遭環境的變化,當然,普通人或意志薄弱者除外”。

  “那嚴捕頭算哪種?”易然想起嚴行之那條紅色褻褲,不由自主地問起。

  “嘿嘿,他這種屬於典型的色迷心竅,不說幻術,韻香館隨便來個女子都能把他騙倒”,季遊樂不開支,笑了半晌後繼續講道,“中等幻術攻心,功效則體現在細小微末處,比如……比如這個茶杯,它有可能是假的,隻存在於你的想像之中”。

  聽到這裡,易然忍不住發問:“為何這中等幻術,反而聽起來不甚高明的樣子?”

  “易兄錯了。須知,以大觀小易,見微知著難”,季遊搖搖頭,用紙扇指著窗外,“比如這片南湖、這座酒樓,它便有可能是假的,再比如我,同樣如此。”

  易然皺眉沉思,片刻後說道:“你的意思是,中等幻術是建立在真實之上的,中術者很難察覺到異常?”

  “正是如此”,季遊肯定道,“我與易兄講個故事,方便你加深對此道的理解”。

  季遊娓娓道來。

  原來,在秦國首都開元城中有一樁命案,至今未被破解。

  死者是諫議大夫崔簡明,雖只是正五品官位,但也勉強算得上是王上近臣,平日裡為秦王謀事時盡心盡責,乾起工作來廢寢忘食,通宵達旦不過是家常便飯,所以常常被人發現於點卯之時。

  點卯,也就是清晨簽到,此世並無“九九六”、“五加二,白加黑”之類的說法,加班全靠個人自覺,此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用嘔心瀝血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可惜的是,如此忠良之臣,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崔簡明死亡時是在深夜,當時巡邏的宮衛發現他跪在地上,對著空氣高呼“君上”,並不停地磕頭,以至於將額頭都嗑破了,鮮血將那一寸之地都浸黑了幾分。

  宮衛見崔簡明似在泣血,面呈悲痛之色,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於是趕忙上前想將他喚醒,卻聽他聲音淒烈,高喊道:“何其悲乎!”而後倒地而亡,肝膽俱裂。

  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據那宮衛回憶,崔大夫死前曾說過‘君上為何汙我清名’,‘君上冤我’,‘君上愚臣’等話語,”季遊面有不忍之色,沉聲道,“尋跡推測下來,崔大夫應該是中術了。

他臨死之前看到的幻想,應該就是秦王”。  “此事後續如何?”易然追問。

  “秦王悲痛萬分,而後震怒不止,將此事引以為鑒,並下令徹查,可惜不知怎的,最後不了了之了”。

  “哎……”易然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開口歎道,“物我本虛幻,世事若俳諧。這施術之人委實可惡,竟以崔大夫所忠之君加害於他,當真是悲哀至極”。

  “這便是所謂的攻心了”,季遊甩掉愁思後柳眉逐漸舒展,笑吟吟地問易然,“物我本虛幻,世事若俳諧?此句甚妙,莫非又是易兄家中前輩所寫?”

  “正是”,易然打起了哈哈。

  季遊嘴角噙笑,戲謔道:“可是據我所知,易兄似乎是孤兒啊”。

  易然白眼狂翻。

  他娘的,說話就好好說,幹嘛罵人。

  “誰告訴你的?”

  “自然是傅兄”。

  易然聞言扭頭看向傅寒,卻見他雙眼緊閉,但身體卻是微微哆嗦了一下,下意識便往外挪了挪。

  嘿,這人看似打坐入定,其實聽的挺認真的啊。

  易然轉移話題:“先不說這個。季兄,這中等幻術便如此厲害,不知那上等幻術又該如何?”

  “上等幻術麽……我也不知道”季遊搖頭答道。

  “你也不知道?”

  “是啊,畢竟沒見過”,季遊點點頭,將手中折扇緩緩劃開,“浩然之氣能識破幻境,除非對手的修為高出兩個品級”。

  這浩然之氣貌似挺好用的啊。

  易然蠢蠢欲動,當即發問:“不知我能不能學?”

  “喔?易兄身為武者,居然對此道有如此興趣?”季遊眼中一亮,繼而解釋,“學自然是能學的,老師曾說, 浩然之氣並非器物,而是覺悟。不知易兄有沒有這覺悟?”

  “什麽覺悟?”

  “忠君、為國、利民、齊家、盡孝、攘奸、修身、懷仁等等,但凡此類,皆為覺悟”。

  “靠,我要是能全部做到不就成聖人了?”易然怎舌。

  “自然不用全部做到,有其中三五樣便行。這古往今來,能全部做到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易然聞言頷首,他聽說過那人的大名。

  夫子,儒門聖人,不過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人物了。

  “可有具體的修行之法?”易然追問。

  “自然是有的。易兄可去街邊隨便尋處書攤,隻消買一本詩集,並通讀其中的一首詩,若有感悟,則會浩氣自生”。

  “什麽詩?”

  “《正氣歌》”。

  “!?”

  易然不露聲色,但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正氣歌》是何人所著?”

  “正是夫子所著”,季遊解釋著,“儒門沒有門戶之見,宏願之一便是為民啟智,所以修習之法隨處可見。當然,若沒有覺悟,看了也是白看”。

  “開篇首句是什麽?”易然有些焦急。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

  易然再驚,趕忙打斷季遊,追問道:“正篇呢?我是說正篇”。

  季遊也不怪他無禮,只是輕搖折扇,悠然地念道: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轟!

  腦海中有紫電劃過,易然如遭雷擊,整個人怔在了當場。

  靠。

  文抄公成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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