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寢房內。
易然坐在書桌前,手裡的毛筆起起落落,在麻紙上記錄著現狀。
“季遊,儒生,錦縣人。話嘮,疑似患有腦梗,偶爾發作”。
“刺客,行事高調,身份未知”。
他眉頭緊縮,思索片刻後,用毛筆畫下圓圈,將昨夜寫下的“朱珅”二字圍了起來,引一根箭頭符號指向“刺客”二字,並在箭頭旁邊寫道:“疑似被刺殺原因”。
易然左手捏了捏下巴,而後提筆疾書:“可能性與疑點:一、殺朱珅者(城隍)與刺客是同一波人……”
他埋頭思索:朱家密室中,只有我與傅師兄在現場,若那城隍與刺客是同一波人,其目的大概是想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可如果是這樣,傅師兄為何沒被刺殺呢?且,我們並未看見那城隍的真面目,他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
“此點可能性較小”,易然繼續寫道,“二、殺朱珅者(城隍)與刺客不是同一波人……”
這就比較有意思了。
如果他在元熙樓被刺殺一事,真的是因為遠溪鎮之行惹來的,那麽必定是遭到了未知力量的報復。
經調查,那朱珅並無親屬,唯一的兒子也被練成了傀儡,誰還能幫他報仇呢?
“邪教?”易然猜測道。
朱珅是有信仰的,從他虔誠地祭拜那座“無量聖帝”的神像便能看出端倪。
此外,神像前的三隻蒲團都有跪拜痕跡,應該是與其他人同時祭拜過。
易然曾根據前世經驗推測,這人很可能是某個教派組織的成員,若推測為真,那麽教徒報復的可能性便會很大。
“教徒誤以為是我殺了朱珅,故而前來尋仇”。
寫道此處,易然陡然停筆,累覺不愛。
目前所有的分析都是建立在推測之上的,光“假設”一詞的出現頻率就足以讓他崩潰——前世身為一個情報人員,手頭沒有情報,這讓他如何是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罷了,練功去”。
……………
易然坐到床上,開始閉眼冥想。
腦海中,一本金色書冊逐漸浮現,封面上書三個大字:
《歸真卷》。
此書得來頗有緣由。易然曾與那賴臉老道魏長風提起過,不過卻沒有細講。
話說天行門門主,也就是江湖人稱“鎮嶽公”的馬中元,早年間頗有奇遇,於一處古墓中尋得功法殘卷,上有道門小術與一些丹器符籙之法。
易然身具溯源之力,截止目前共觸發過三次。第三次是在給魏長風算命掐脈時觸發的,第二次,則是應在了這功法殘卷之上。
三個月前,易然為了提升修為,曾向門主借用此物,誰知在觸摸到殘卷之時,竟觸發了溯源之力,腦海中迅速浮現出此殘卷的原本樣貌,正是這《歸真卷》。
《歸真卷》卷首有字,曰:“縱覽萬法,萬法歸真”,其內容包羅萬象,涵蓋了武、道、佛、巫、蠱等數門功法。
功法之後另附蒼勁小字,與所述之法盡數對應,並將其逐一破解。
易然曾經猜測過《歸真卷》的作者,在他看來,此書可能是由一位儒門大能所著。
原因無他,只因這書收納百法,獨缺儒術。而且每一處功法後都有一位名叫“徐先生”的人附批語,並列舉破解之策——這“先生”二字,便可見一斑。
目前,易然並未將此事說與外人聽,原因有兩點:
一是溯源之力頗為特殊、不好解釋,
他可不想被人抓了去做研究。且此能力有些弊病,最大的問題就是“看不全”,目前易然腦中有的,也僅僅是記載了江湖武學的那部分內容。 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等功法,只要是能識字的人都能判斷其價值,一旦泄露出去,後果難料。
其實在易然心中,他是準備寫下來給師兄弟們學的,只不過目前時機還不成熟,且等他擁有自保之力再說。
言歸正傳。
易然的腦海中,那本金色書冊正快速翻動,在略過寫有“武”字的頁面後,各種功法武學琳琅滿目,一一展現了出來。
“《君子劍》,站如松嶽,劍風浩蕩……徐先生批:習此招者,觀之如儒門君子,實則假模假樣,吾甚鄙夷,可以先賢經典考驗之,讓其不攻自破”。
易然連連搖頭。
這劍法看起來很容易變成太監的樣子,不學不學。
“《開山刀》,大開大合,刀勢如雷……徐先生批:使用此招者,呲牙咧嘴極其不雅,用言語攻其相貌,方能破其本心。”
易然暴汗,心道這徐先生八成是個噴子。
“《摘星指》……徐先生批:號稱摘星,我看摘桃都難。廢其雙手則可破之”。
廢不了雙手怎辦?
罷了罷了,這些招式看起來太不靠譜了,還是先學原來的功法算了。
書冊快速翻動,片刻後顯現出一篇功法:
《疾風勁》。
“修煉疾風勁,需感悟天地風源。習練者真氣灌注足底,匯於湧泉、太衝、太白……是故,動如青雷,快如疾風”。
“徐先生批:習此法者,滑不溜秋,賤氣逼人。可以境界壓製,或將其引至水路,趁其不備化繩困之,以尖銳之物挑其足底大穴”。
這三個月以來,易然一直在修煉《疾風勁》,因為前世職業性質的原因,他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功法的特性。
跑得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嘛”,易然兀自解釋,專心修煉起來。
身體內,一點青光自丹田處緩緩升起,化為翠綠氣流席卷全身,最終衝破數道穴位,逐漸在腿部匯聚。
“嗯?這不是疾風勁嗎,怎麽會如此燥熱?”
易然內視,發現青色氣流逐漸變成了赤紅色,像兩團火焰在足底燃燒。
“臥槽!這是怎回事?”
火焰氣流儼然失控,從腳底躥起,向丹田倒流而去。
此時此刻,易然血液沸騰不止,周身皮膚通紅,宛如燃燒的黑炭,將身上的衣物盡皆燒成了灰燼,打坐的木床也有青煙升起。
“這種感覺……難道是要突破了?”
八品,燃血之境。
易然的修為卡在九品已經有數年,前身早已是九品,此刻厚積薄發,儼然是到了晉升的關頭。
“看我一鼓作氣……嗯?怎停了?”
體內,火焰氣流在胸前盤踞,竟然不再上升了。
“傅師兄曾說,突破燃血之境,需要以特異之法調動情緒,集全身之力將氣息牽引至靈台處……”
“特異之法……情緒……有了!”
靈光一閃,思如泉湧。
易然在腦中瀏覽起前世看過的諸多影片,選中其中一部後,開始凝神細思。
識海中,兩位年輕主角徑直打鬥起來。這二人忽上忽下,忽前忽後,招式繁多又花哨至極,短短幾分鍾,便打的汗流浹背、水花四濺。
“哦哦哦……薩斯給!”
體內,火焰氣流凝聚不散,朝腦部直衝而去,霎時間便佔領靈台,充斥奇經八脈。
“轟”!
一聲巨響傳遍識海,易然被炸的暈頭轉向,迷糊間竟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場景。
無垠的灰敗草原上,有一顆枯樹,枯樹下站著一人,正緩緩轉頭朝他看來。
“靠,這修為突破竟然如此凶險,都產生幻覺了?”
易然驚呼一聲,眼前幻覺陡然消失。
他連忙站起身來,發現自己如同被烈火焚燒,周身難受之極,便想找個池塘浸泡一下,於是不再猶豫,當即衝出門去。
小院裡。
駱弘一和阿朗一大一小,正坐在小板凳上看星星。
“砰!”
巨響傳來,小阿朗嚇了一大跳,手裡的瓜子掉了一地。
他怔怔看去,發現一道赤裸身影衝出門來,一溜煙跑出了院子。
駱弘一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嘴裡感歎道:“師弟長大嘞……”
…………
縣城某處。
屋內燭火搖曳,女子斜靠在寬椅上,一對玉腿在紅紗裡若隱若現。
獨眼黑衣人走進屋內,單膝跪地,恭敬道:“大人,刺殺……失敗了”。
“何故?”女子鳳眼微掀。
“情報有誤。那小子身邊有個儒生,看起來普普通通,不料卻是個高手,將我教中弟兄全部擊退了”。
“留下尾巴沒?”
“大人放心,乾淨的很。”
女子不言,纖手輕輕抬起,將一柄玉質煙鬥放於紅唇前,不疾不徐地嘬了一口。
半晌後,她坐起身來,鳳眼俯視著下跪之人,緩緩說道:“連一個九品小子都殺不了。這判官的手下,都是你這種廢物?”
黑衣人不敢抬頭,更不敢接話。
“算了,大事當前,不宜再生事端。這刺殺一事,就暫且擱置吧”。
“大人,我教的教義是‘血債血償’……”
“咦?”女子聽他此言,頓覺有趣,媚眼眨了眨,笑吟吟地問道,“你是在教訓我?”
黑衣人將頭埋在了地上,顫聲道:“小人不敢!”
“老城隍的仇,也算是報了”,女子興致索然,疲憊地靠在了寬椅上,“成沒成功無所謂,盡到情分便是……我來廣縣另有要事,可不是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的”。
“……”黑衣人不語。
“這復仇之事,你可以給那新任的城隍提一嘴,讓他自行轉告判官。至於怎麽做,便是你們的事了”。
“遵命”。
黑衣人恭敬一拜,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