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近來不很太平,大仇小惡多有塗之。福榮樓久經風霜後翻新再翻新,牆薄得跟命一樣的上房著實難擋有心人的耳目。燕逸等人的“密談”不知被幾人聽過,縱然縣裡會些功夫的邋遢漢子們這幾日頓頓鴿子湯,餐餐珍鳥肉,補得那叫一個枯木逢春,逃出生天者依舊不在少數。一來二去,燕逸、毋敏二人反倒成了尋刀案裡怠惰愚鈍中不溜兒的俠客。
風搖柳動,眼看金陵城抬腿可至,卻見一行人掛孝而出,金絲楠木的棺材足足六抬。燕逸停步,目光定於棺蓋,抱肩戲謔道:“你瞧,還沒進城送喪的就來了,不吉利。要不你還是陪我改道尋醫問藥去?時運不濟,我死就死了,美人玉殞香消太可惜,我可沒這樣好的棺材收殮你。”
毋敏面不改色,扣緊遮紗,道:“無妨,我若身死,必不留你獨活。身後事嘛,燕郎操心它作什麽?”
燕逸猜不準她話中真假,默然回首,發現她已去尋路人搭話,衣袂飄颻,仙姿佚貌僅從妙目流轉中窺見一斑。毋敏嬌嬈娉婷,尋常百姓受她撩撥,三魂七魄早就被勾走小半,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那是唐家老爺的殯儀,叫唐……記不清了,我們都叫他唐掌櫃或唐老爺。唐家在金陵城也算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家,又愛行善積德,按理說不該招惹禍事,但兩日前忽然傳出他花重金請人毒殺燕大俠、私藏明月刀的消息,這不,往日無冤近日無讎的都找上門了,將唐府一陣打燒……”
燕逸瞧他面露癡相,不知怎地,心頭頗不是滋味兒,再看毋敏笑彎了的一雙眼,隻覺得渾身氣力無處使,十分窩囊。於是驀然插嘴道:“官府呢?你們官府連這都不管?”
男子上下打量一眼燕逸,春夢破碎,礙於佳人顏面不好發作,語氣卻冷了些。不耐煩道:“官府有心懲治,但捉來的都是些倒三不著倆的甩子,真歹人早就走了。唐老爺於密室中自裁,仵作驗屍,服得是與燕大俠一模一樣的毒藥,誰又知道怎個回事兒?我說,你誰啊?”
燕逸冷笑,看向毋敏,毋敏垂頸,雙手交疊,宛轉道:“他是我表兄,言詞魯莽,我替他賠不是,哥哥莫要見怪。”
路人擺手,絲毫未察腳踝已被細絲纏裹,兩方就此別過。分離七丈之後,毋敏眨眨眼,衝燕逸嬌俏一笑,攤掌將紅線在他眼前一閃,燕逸無奈道:“動不動就殺人,這習慣不好。”
美人低頭負手,如孩童跳房子般避開道中髒穢之處,輕聲道:“但我喜歡。”
唐府早被官府貼封,院中廢墟間縫,卻有幾人蒙面黑衣,或立或坐等待苦主到來。一名才投行不久的少年殺手戰戰兢兢握著刀,弓身小聲詢問領他入門的師父:“這要打不過可怎整啊,師父?”
鬢角灰白的男人盤腿而坐,一手持匕,一手撫膝,恨鐵不成鋼看著功還沒練成便一心想出來漲世面的傻徒弟。調蘊生息不成,隻好惡聲敘述江湖人都該明白的道理。
“那就他娘的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