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千紙鶴,軀乾血紅,有濕潤感,像在血水中浸泡過一樣。
眼部兩個青點似眼珠般,閃爍神采。
周煒猶豫片刻,還是拿起血紙鶴,輕輕摩挲。
手感竟然不是紙質,仿佛瓷器或拋光打磨的金屬,分量著實不輕,估摸著有三四斤。
“邪門!”
說不擔心是自欺欺人。
成為青帝守陵人,他預感到會有無數詭異之事紛至遝來,躲都躲不掉。
這便是宿命的安排。
代代相傳。
至死方休。
…………
今夜,王林喝了二兩小酒回到家,嘴裡不停哼著小曲,心情屬實不錯。
外人隻道他每日總混日子,胸無大志,不思進取,才做了三十多年捕快,斷定一生也升不了捕頭。
可他的上官跑了一任又一任,同事死了一批又一批,唯獨他活得很滋潤,照例撈油水吃回扣。
遇事躲得最快。
天生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他對危機的預感十分敏銳。
所以早些時候,縣令包遠明帶人去死者阿海的住所,唯獨他借口吃壞了肚子,躲過一難。
凡去過死者阿海住所的人,沒過多久便出現幻覺,其中兩人直接發瘋,實在可怕。
由此間接便宜了有秀才功名的周煒。
渭河縣位於東江下遊,緊鄰藏虞山,自古以來尚道輕文。有功名加身的文人也就勉強有點地位,找份工錢尚可的差事都不容易。
這一切在縣令包遠明上任,才有所好轉。
縣衙門文人的佔比明顯更多,搭配更合理,促進衙門的運轉,處理事務及時有效。
王林洗完澡,便回房準備歇息。
“夫人,最近胡同裡不太平,夜裡切記不要外出。”
聽到王林的叮囑,王氏微微點頭,關門後去把王林換下的衣服清洗乾淨。
王林上床躺下,閉上雙眼,睡意比往常來得更快。
不消片刻便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這是一片古色古香的院落群,除正廳亮著燈火之外,其他皆被黑暗籠罩。
王林在正廳內手捧詩集,聚精會神的看著。
滴答,滴答……
像雨夜房頂漏水的聲音響起。
踏踏踏……
鞋子踩著水,在廳外走廊的木地板上走,聲音由遠而近。
聽到聲音,他好奇的開門,左右觀察。
滴水聲卻越來越遠,踩水聲也隨之消失。
關門後聲音複又響起。
如此往複。
直到,窗戶開始流血。
王林從夢中驚醒,呼吸急促。
屋內的燈火未滅,撐身扭頭看向窗戶……
“血!”
竟然真的有血!
是誰的血?
他心內恐懼不已,面色煞白。
沒想到還是沒有躲掉,早知道就該連夜搬離八條胡同。
“夫人!夫人!”
喊聲很大,沒有回應。
就在王林眨眼的功夫,窗戶上的血跡忽然消失,好似從未出現。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一直以來的直覺十分肯定的告訴他,危險即將來臨。
跑!
必須立刻逃離八條胡同!
他穿上外衣,便衝出家門,沒有去管夫人的死活。
而在他跑出胡同不久。
天上明月被烏雲遮住,寒風突起。
大片血跡不斷在多戶人家的窗戶上、門上、衣服上出現。
屋內沒有寒風,卻冷得令人發抖。
有人把被子裹緊,蒙住頭,仍凍得嘴唇發紫。
想掀開被子去點一盆炭火取暖,可用盡全力也掀不開,像被五花大綁一樣。
窒息感愈發強烈。
絕望充斥心間。
恍惚中聽見,有動聽的女聲響起。
說她好冷,要借自己的陽氣暖暖身子,來世必定服侍恩公,答謝恩情。
…………
“這樣害人,你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還有選擇麽?”
“跟我走,我們要立刻離開縣城。”
“我不走。”
“別犯傻了,你報不了仇!”
“我想試試。”
“你還要害死多少人?”
“……我不知道。”
“瘋了瘋了,你居然想活祭全縣數十萬人,會遭天譴的!”
“天譴?這天……不說也罷。我不想殺你,你走吧!”
“你已經徹底墜入邪道,徹底沒救了!”
“滾!”
…………
一夜過後,八條胡同裡死了三百多人,在全縣引起轟動,人心惶惶。
這些死者的死狀如出一轍,好似溺水般窒息而亡。
斬妖司已經派人去查案。
縣令包遠明判斷是妖邪所為。
而能從妖邪手中逃得性命的王林和周煒一家人,引起縣令包遠明的重視。
縣衙內,縣令包遠明聽完王林的話,扭頭看向周煒一家人。
“王林昨夜未返胡同裡,逃過一劫。你們為何能安然無事?”
周煒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性格,被語態嚴肅的縣令包遠明一問,嚇得面無人色,不知所措。
蟬兒緊緊地抱著周煒的胳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昨夜他們三人睡得很香,沒有夢到什麽恐怖的東西。
周煒卻一夜未睡。
心神不寧的右手握緊青銅古燈,左手托著血紙鶴,守了一夜。
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低著頭的王林,沒有當場戳破王林的謊言。
“包大人,我們一家人行得正,做得直,從未做過違背法律和道德的壞事,此是其一。”
“其二,我家祖上傳下一寶貝,想來也有它庇護之功。 ”
“大人請看。”
他從懷裡掏出血紙鶴,遞給縣令包遠明。
“昨夜我睡得很早,依稀記得三更天時,有鶴鳴聲響起,但我並未在意,也未想到居然有邪祟正在害人。”
縣令包遠明微微點頭,凝神查看血紙鶴的情況。
製作血紙鶴的材質,是罕見的封靈法紙。
血紙鶴內部,明顯能感知到一團勃發的靈性,宛如生人跳動的心臟。
這是一件不錯的法寶。
縣令包遠明看罷,將血紙鶴還給周煒,心內未生一點貪欲。
“看來你祖上是修為深厚的高人,或者機緣巧合得了這件法寶,如此也就說得通了。”
從周煒一家人的身上,他並未感知到修道者的氣息。
四人都是普通人,也沒有修道資質。
“你可願在衙內做事?”
“我願意。”
周煒一邊把血紙鶴放入懷裡,一邊忙不迭點頭。
稍後,縣令包遠明吩咐人,帶著周煒一家人去偏房,暫時住在縣衙裡。
未久,周煒跟著縣令包遠明離開縣衙,往八條胡同而去。
同行的人中還有極不情願的王林。
他們十余人來到八條胡同外,縣令包遠明與守在胡同口的斬妖司鐵衛溝通半晌,面沉如水。
王林留神聽完,嚇得雙腿哆嗦起來,想撒腿就跑,礙於縣令包遠明在場,無奈只能強忍,心內直罵娘。
周煒心內一咯噔,暗呼不妙。
事態的惡劣程度,竟比他預想的還要恐怖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