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尋見燕丹不打算過分掩飾的表現,隨意笑了笑,接回之前的話題繼續說道:
“雪女姑娘的事,我確實知道一點,她被墨家救走了,人沒事,妃雪閣的一眾成員也都相安無事。”
說到這,古尋笑看向燕丹,試探道,“說起來,當時六指黑俠還曾和我說過,有些擔心燕丹殿下你的情況呢。”
燕丹點點頭承認道,“我和墨家確實有所合作,畢竟燕國是墨家的主要活動范圍,而且我個人對墨家的行事宗旨非常欣賞。”
不過最後燕丹還是補充了一句,撇清自己和墨家之間有更深聯系:
“不過廟堂與江湖之間到底還是有著不成規矩的默契,二者雖難以分割,卻也不能過分糾纏,我身為燕國太子,和墨家雖然私交不錯,但也僅止步於此。”
“相信國師也理解個中的隱情。”
古尋咂摸了下嘴,不知是笑是沒笑的點點頭,“明白,我太明白了。”
看你和昌平君就知道,一個楚國公子,一個燕國太子,和農墨兩家的關系都跟地下戀似的,根本見不得人。
半真半假的解釋完自己的情況,燕丹說回了雪女,露出一副釋懷之色,“雪女姑娘和妃雪閣沒出事就好,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了。”
古尋這時候眼珠一轉,主動問道:
“在薊城時,六指黑俠曾問過我秦國突然要求你入秦為質可有隱情,可惜這事我也是半點不了解,沒能回答他。”
“如今回了鹹陽,可我還是沒能查清楚燕丹殿下你為什麽會被找來,不知道你自己了不了解其中的內情呢?”
燕丹聞言露出一抹苦笑,“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正想問問國師是否知道這事的內情呢……”
“不瞞國師,來到鹹陽之前,我可一直是膽戰心驚的,可到了以後秦王只是把我打發到了這間宅子裡,不聞不問,似乎就只是單純的找個質子而已。”
“是嗎?”古尋掛著玩味的笑意,繼續問道,“殿下就沒什麽稍微站得住腳的猜測?我想多少有點吧?”
燕丹眼底隱晦的閃過一絲驚異,今天這事未免太順了吧?
古尋問的問題都是他希望對方問的,甚至於這些問題他原本打算自己主動提出來的,畢竟他根本不可能料到古尋會主動提出來。
燕丹的謹慎讓他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事已至此,也隻好繼續下去,況且他也沒有悲觀的認為局面一定會朝向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
適時的表露出遲疑之色,燕丹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一句道,“不知道國師對陰陽家……抱有怎樣的看法?”
“看法?”古尋冷笑著一聳肩,“你覺得我會有什麽看法?”
“要知道,我這個國師的身份,原本可是該落到陰陽家右護法,也就是如今的秦國護法,月神的身上。”
燕丹看古尋的表情不似作偽,暗自松氣,心底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不過這也還算在他的預計之內,按照他現在搜羅到的部分消息,以及以前了解的情報,古尋和陰陽家的關系似乎從始至終都算不上好。
古尋和陰陽家同屬秦國,算是同行,而同行往往是冤家。
秉承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原則,燕丹覺得自己更穩了。
可惜對於古尋來說,敵人的敵人依然可以是敵人,因為他不在乎有沒有盟友,更不在乎敵人有多少。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和國師兜圈子了,想必國師應該知道……蒼龍七宿!”
最後四個字,燕丹是一字一頓的加重語氣說出來的。
古尋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了這麽多,對方總算要說到真正有價值的地方了。
真是不容易。
故意擺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古尋半感慨,半戲謔的說道,“蒼龍七宿……果然又是這個,看來牽扯到陰陽家和七國王室就一定逃不開這四個字啊!”
燕丹看到古尋明顯表現出的更來興致的樣子,知道自己又走對了。
燕丹自問看人很準,而對待性格不同的人,就要聊不同的話題。‘
對待墨家那些重義氣,輕生死的任俠,他就要講感情,單純的利益沒那麽好使,當然也不可能純靠打嘴炮拉近關系,該付出的他也是一點沒少乾。
哪怕是偽君子,前期的投入也是實打實的,絲毫不能摻水。
不過面對古尋這個人,他就必須調整對策了。
以他目前對對方的了解,單純的利益也未必能打動對方,但是空談感情更沒戲。
而他經過深思熟慮以後選擇出的誘餌,就是蒼龍七宿。
沒辦法,目前古尋明顯表現出興趣的就兩樣——錢,以及蒼龍七宿。
現在的燕丹是個窮鬼,手裡頭一千金都掏不出來,砸錢這條路顯然走不通,剩下的只有蒼龍七宿了。
而身為燕國太子的他,在這方面毫無疑問是足夠成為一個合格的誘餌的。
當然,他沒打算真的給古尋實質性的好處,就是許點空頭支票。
在他看來,如果他能順利回到燕國,自然有辦法賴帳,你古尋再強,總不能一個人單挑整個墨家吧?
六指黑俠如果知道了,估計會很後悔自己在墨家內部隱藏古尋實力這一行徑……
“看來國師知道的不少,沒錯,蒼龍七宿和七國王室關聯甚密,而陰陽家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圖謀此事,所以我懷疑可能陰陽家暗中促使了我入秦為質這件事,而目的就是為了燕國所保管的蒼龍七宿的秘密。”
古尋哼唧了一聲,不置可否的回應道,“聽起來似乎還算合理。”
接著又突然語氣一轉,疑問道,“不過自殿下入鹹陽以來,陰陽家應該也沒有私下對你出過手吧?終究只是猜測,並無實證啊。”
“證據……暫且不說。”燕丹猶豫著先翻過了這一話題,“我現在想先問國師一句,假如是這種情況,國師你是否願意見到陰陽家陰謀得逞?”
“哼!”古尋冷冽的輕哼一聲,“如果不是秦王阻攔,你覺得我會容得下陰陽家?”
燕丹露出微笑,看來他之前的判斷沒錯,古尋和秦國的關系果然和陰陽家很相似,而且……大概率存在著激烈的競爭關系。
同時根據古尋提及秦王時的語氣,他也基本可以斷定對方絕不是死忠秦國,揉不得一點沙子的人
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想國師就不能對此置之不理了。”
古尋斜眼一瞥他,故意譏笑著反問道:
“怎麽,想拿我當刀使去幫你應付陰陽家?”
燕丹沒有否定這一說法,只是試圖用語言將其轉換的更加中聽一些。
“呵呵,國師既然看不慣陰陽家,卻又不方便直接對他們出手,那……一個身份合適的合作夥伴對國師你就是不可或缺的了。”
“合則兩利,這是雙贏,而非某一方獲利,某一方虧損。”
古尋撇撇嘴,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毫不客氣的嘲諷道,“說的很好聽,可燕丹殿下,不是我貶低你,可按照你如今的狀況,你根本沒有和陰陽家爭鬥的資本,蚍蜉撼樹罷了。”
“你也說了,我需要的是合作夥伴,不是拖後腿的廢物。”
“這我當然明白。”燕丹不慌不忙的回應道,“如今我困囿於鹹陽之地,身邊既無可用之人,也無可借之勢,不過……一旦我回到燕國,我想我對國師你就有足夠的價值了。”
說到這,燕丹露出自信的淺笑,侃侃而談道,“恰好王叔新喪,秦國失去了在燕國最大的合作者,急需新的力量加盟,國師還可以借此向秦王討個功勞。”
古尋身體微微後傾,眼睛眯起,露出冷笑看著燕丹,玩味道:
“我記得你之前可是最堅定的反對秦燕交好的人,和你王叔雁春君更是近乎勢不兩立,如今竟然這麽快就願意倒戈向秦?”
燕丹絲毫沒有不好意思,臉不紅,氣不喘,甚至眼神都沒有閃爍畏縮的意思,“時移世易,良禽擇木,左丘先生的這句話我深以為然。”
“過去,我和王叔二者相爭,我自然不能和他一個陣營,他既然選擇歸秦,那我自然就要抗秦。”
“況且,王叔的做法不得人心,我身為太子理應阻止。”
“不過我如今宛如身陷囹圄,自身難保,不論如何,先保全自身方為首要之務,若失此身,又何談抱負呢?”
“所以,你就選擇痛快的賣了燕國?”
燕丹搖了搖頭,坦言道,“我今日誠心求合作,就不和國師遮遮掩掩了。”
“就算我選擇和秦國合作,但想要我像王叔一樣那也絕不可能,說到底,我和秦國的合作不過是個添頭,是個幌子,真正的核心,是我和國師你的合作。”
“還是說,國師覺得二者可以混為一談?”燕丹最後將話頭踢給古尋。
古尋依舊眯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麽,也沒有說話,沉默良久之後才用夾雜著莫明笑意的聲音回道:
“我看的果然不錯,燕丹殿下你啊,和嬴政有些相像。”
聽到古尋直呼秦王之名,燕丹心裡更加輕松,合作今天談不談得成先不說,至少確定了對方的和秦國不是鐵板一塊。
以後還可以徐徐圖之。
不過面上燕丹笑容依舊,彷佛沒聽到古尋直呼嬴政姓名一樣,自謙道,“國師謬讚,我何德何能能和秦王陛下相提並論。”
“呵,能力問題姑且不論,單論野心這一點,你們很像。”
“你們的野心啊,太大了,最重要的是,對於你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心中的野望,自己心中的抱負了,其余的事情幾乎全都要為此讓道。”
燕丹默然片刻,反問道,“國師看不慣?”
“呵!”古尋失笑搖頭,“我可沒有操別人閑心的興致,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
“……”
接著就是一段死寂,誰都沒有說話。
“既然如此……國師你的意思是?”最後還是燕丹見古尋遲遲沒有表態,出言試探著問道。
古尋長呼一口氣,“說實話,你說的有些打動我了,但有一點,我不是很能接受。”
“國師請明言。”
“所有的一切都構建一個前提上,那就是你要離開鹹陽,並回到薊城,顯然現在的你沒有這個本事,也就是說需要我來幫你。”
“你能給我帶來什麽暫且還是個未知數,可我卻要先冒如此大的風險做出前期投入,這不合理啊。”古尋兩手一攤,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樣。
燕丹試圖忽悠道,“國師應該明白風險越大,收獲才能越大。”
“當初秦國文信侯呂相的奇貨可居之為,不也是冒著死亡的風險才得以成功的嗎?”
古尋顯然不接受這個說法,反駁道,“呂不韋那是跟著秦莊襄王一起回的秦國,莊襄王自不會虧待他,可我和你的狀況就不一樣了。”
“你回了薊城,我可是完全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
“這……”燕丹沉吟一聲,反問道,“那國師希望我怎麽做呢?”
“我……”古尋話沒說出口,一個下人突然來到了宴客廳,打斷了他。
燕丹眉頭一皺,但也知道下人沒有要事是不敢打擾的,隻好厲聲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冒冒失失的,打擾我接待貴客!”
下人趕忙跪下告罪,然後才湊上前小聲的告訴了燕丹發生了什麽。
燕丹眉頭頓時擠的更緊了, 似乎陷入了一種猶豫糾結的狀態,最後眉頭舒展,對下人吩咐了兩句。
待到下人離開,燕丹看向古尋:
“實在是失禮,還望國師不要見怪。”
古尋完全沒有見怪的意思,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而一旁等著看戲卻沒能看到期待內容而陷入了失望的焰靈姬,此時看著古尋,神色也有些奇怪。
燕丹不知道怎麽回事,隻當是對方說話突然被打斷而有些不快。
於是又道了一遍歉,“實在有些突發狀況,下人才會不知輕重的闖進來,請國師勿怪。”
古尋這時候臉色也正常了,貌似好奇的問了一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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