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旅遊啊,還得是向您這樣找專門的向導。千萬別跟團走,跟團走無非就是按照導遊的路線去拍拍照片,瞎起哄,沒什麽勁。”
看我許久沉默,翠翠率先提起話茬,看來乾導遊這一行也是個閑不住的嘴。
接著她的話我附和到:“那是那是,咱們這想去哪就去哪,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旅遊還得是悠閑自在,規劃好的就沒意思了,反倒顯得疲憊。”
這倒是我的肺腑之言,所謂旅遊無非就是放松身心,若是跟著旅遊團忙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天下來就筋疲力盡了。不過話趕話趕到這兒了,我抽空反問道:
“那,你當初乾導遊的時候呢?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小翠反問到。
“就是你都做些什麽啊?也像其他導遊那樣嗎?”
“咯咯咯。”,小翠一邊搖頭一邊無奈的笑到:“老板讓我說您點什麽好呢?您也太可愛了吧?我乾導遊的時候當然也是帶著旅遊團挨個景點走啦,和大家沒什麽分別,工作嘛,難道我還能有什麽清新脫俗的地方不成?”
“那可未必,我看您就挺脫俗的,相貌脫俗。”
我平時很少說奉承話,也不知道這話說的對也不對,總之她就是笑,她一笑我心裡反倒有些沒底了。
記得有一位日本文學家曾被這樣的疑惑困擾:等待與讓人等待,哪一個更痛苦呢?毋庸置疑,很多人會覺得等待的人更痛苦,因為現實生活中的他們也不希望荒廢時間等待一個遲到的人或事。而這位文學家卻覺得讓人等待的人本身更痛苦,我想我也是這樣的。
於是當我說出一些可能會傷害他人的話的時候,往往我會比受傷的人更加煎熬。於是忙不迭的補上一句:
“我的意思是您長得好看,好像九天仙女下凡。”
徐翠翠被我一席話逗笑了。
“咯咯咯恕我冒昧,您真是不會說話。不過也好,越是懂得圓滑世故,人生就越是慘淡無光。”
“哦?此話怎講?”
她能說出這麽文藝的話著實有些讓我吃驚,我不懂她說人越是懂得圓滑世故,人生就會變得慘淡無光,於是我連忙追問。面對我的追問徐翠翠沒有急於回答,似乎是在思考應該如何組織語言方才能讓我理解。
我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猛然發現周遭的景色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急忙轉回身去,城市已經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當中,滿眼就只有漫無邊際的黃土地和車輪下的砂石路。我不禁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驚訝,同時也完全忘了方才的話頭。就聽徐翠翠笑到:
“怎麽樣,很驚訝吧?繁華的地方就只有銀川市而已,出銀川市就是一副原生態的自然風光啦。這裡地廣人稀,就算是著名的旅遊景點也僅限於城市附近。如果您以後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到更遠的地方去,帶你去看一看真正的大西北。哦,對了對了,過幾天您就能親身領略啦。”
“哎?”,我突然一愣:“為什麽這麽說?”
“您不是來西北支教的嗎?您接下來要去的山區才是最原生態的西北風貌,與那些個旅遊景區完全不同的。”
“也很美嗎?”,我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問到。
徐翠翠撅了噘嘴回答道。
“嗯?怎麽這麽問呢?偶爾去看一看還是不錯的,您看過周星馳的大話西遊吧?大概就是大概就是那種地方出村子幾十裡都是沙漠,有些村子連用水都成問題。
總之您最好還是做好心理準備的好,免得三天兩頭的就要跑回來。” 跑回來是不可能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我必須要在西北支教滿多少年才能回歸城市的懷抱,但就面子來說,我是不會輕易後退的。其實我們一整家子人都有個壞毛病,不光我們這一家,其實在全世界千萬家都有這樣的壞毛病。死要面子,雖然死要面子並不一定活受罪,但丟面子卻往往不能讓人接受。
“不管怎麽說,既來之則安之嘛。”
徐翠翠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牽強,有些擔憂的對我說:
“嗯。還是不要勉強的好,看得出來,支教對您來說並不是什麽夢想之類的吧?”
“嗯,只是一時間想不到......”
“所以說,我勸您還是量力而行。”,徐翠翠這會兒又換上一副老前輩的模樣,只是她那童顏實在是與之不相匹配:“來西北支教的薪水不低,回去以後的待遇又好。為什麽還是沒人願意來呢?”
“為什麽?”
“因為。”,徐翠翠意味深長的回答道:“因為,怎麽說呢,那不是人待的地方。那地方會改變一個人,在那裡待的太久就回不去了罷。我也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對我說的。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位支教教師,後來娶了當地的媳婦便扎根在這裡了。啊哈哈,這麽說是不是有些太沉重啦?不過你放心,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沒人攔得住你的。”
“哦......”
我點頭答應,內心裡卻還沒消化掉她說出的這些話。“改變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是因為當地的生活習慣種種,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我是了解的,可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她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其實她說這句話一般人都很難理解,但一般人也都經歷過的。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當你從一個環境進入另一個環境一定會伴隨著某種改變。就拿語言來說吧,一個人的說話習慣甚至會決定一個人的性格,這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通常人們都會覺得是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了他說話的語氣,其實並非如此。記得有一位日本文學家伊藤計劃曾經提出“殺戮器官”的概念,他認為“語言”是人類為了生存必要而進化出來的一種器官,類似於耳朵、眼睛和嘴巴一類的器官。
諸如此類的改變還有很多,我為了融入當地人的生活所發生的改變是超乎你們想象的。如果用莫言的寫作風格來形容的話,我走進村子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出來的時候說不定就已經變成六隻腳走路、鼻孔朝天、兩眼翻白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