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豫候走出別柳風苑沒多遠,突然腳下踉蹌,差點栽了下去,還好柳南熏靠的近,伸手將他扶住。
“怎麽了,堂主。”柳南熏關切地問道。陸豫候輕輕擺了擺手,正要張口說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剛才還紅潤的面色已經蒼白無力。其他幾人見狀,也關切地上前圍住陸豫候。
吐出鮮血後,陸豫候面色稍好一點,他見幾人全部圍住自己,知道大家都是關心他的情況,虛弱地說道“不礙事,只是剛才破陣時受了點傷。”調息片刻,他又接著說道“回照,你輕身功夫好,先送我回去。”他作為一堂之主,說出此話,定是自己傷勢嚴重,無法自己行走。
別人不知情況,他自己心裡卻是清楚八極困龍陣的厲害。虞仲奚八人利用陣法,將八人內力合而為一,自己雖強行將陷空力提至空寂無邊之境,可八人拳勁太過巨大,最後時刻自己還是沒有將對方拳勁鎖死。若非對方被空寂之感所震懾,倉促間將拳勁回撤,而是再堅持片刻,那麽結果將會完全不一樣。剛才還在別柳風苑的時候陸豫候本已身受重傷,但為了不讓虞仲奚察覺出來,才故作鎮定,見好收手。
葉回照負起陸豫候,展開身法,朝羅府快速奔去,廖仿則領著眾人,押著羅昌運隨後趕回。一路上羅昌運眼神寂寂,一臉不甘失落,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羅府,幾人不見趙寅民,想是在處理死亡弟子的後事。謝道凌倒是在,幾人問起陸豫候的傷勢,謝道凌也不清楚,隻說陸豫候和葉回照一回來,便讓人給他們安排一間清淨的房間,不讓任何人打擾,對於如何處置羅昌運也沒有安排。謝道凌看著原來的老大羅昌運的模樣,本想和他說點什麽,只是歎了口氣,搖搖頭無奈離開。幾人吃過晚飯,商議片刻,決定將羅昌運帶到住所進行看管。
任甫存被安排和柳南熏一起下半夜看管羅昌運,柳南熏話不多,他也不是一個善於聊天的人,兩人就這樣默默坐了一晚上。羅昌運一夜翻來覆去,也沒有怎麽睡著,任甫存看著他,猜想他此時心裡會是什麽想法。東方漸白,任甫存也困意來襲,沒多久廖仿送來早飯,他和柳南熏吃完早飯,等雲翳和吳禇來換了班,他才回去休息。
任甫存醒來已是中午,他吃過午飯準備要去換雲翳和吳禇,卻被叫到內堂。
這也是他第三次來內堂,進來時其他人都已到場,吳禇和雲翳押著羅昌運站在中間,陸豫候則虛弱地坐著,葉回照和柳南熏分別站在陸豫候的身旁,廖仿坐在陸豫候下首的位置,只是不知趙寅民和謝道凌為何不在。任甫存走到雲翳身邊,與他並排站著,堂內幾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繼續剛才的談話。
只聽陸豫候說道“羅昌運,江南世家待你不薄,你為何還要背叛?”
羅昌運滿臉憤恨道“待我不薄,哼哼。”
“江南世家可有什麽虧欠於你?”
“是沒有虧欠。十三年前將我們丟到富鹽來,讓我們在這兒摸爬滾打,你可知我們經歷了多少次苦鬥,流了多少血,又有多少弟兄倒下,才讓原本不起眼的小鹽井變成如今能與鹽幫和虞氏分庭抗禮的大鹽場。十三年呀,我們的最美好的年紀全都丟在這裡了,可得到的是什麽,每個月那點月銀,還是死了的那點撫恤金?你知道有多少人連家再也沒有回過家。這就是待我們不薄。”
“你們的付出,江南世家都記得。要不是想著你的艱辛,又怎會讓你回嶺武修養,
而且你私自成家,世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是怎麽做的?”陸豫候看著眼前這位曾經為鹽場舍命拚搏的功臣,如今卻勾結外人,圖謀鹽場,不免有些難受。 “我辛辛苦苦十三年才打下來的場面,你們一句話就要拿走,憑什麽。”羅昌運激動地嚷道。
“說到底,你就是舍不得手中的權利,難道虞家就能把鹽場給你?”
“說這些有什麽用,成王敗寇。如今我羅昌運落到你們手裡,要如何處置隨你們。”羅昌運心中滿是不甘,所有的一切自己全都計劃好了,可江南世家的實力太過強大,怪隻怪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本和實力。
“南熏,你去將他功力廢了。”陸豫候說完將頭別到一邊,用手支住,不忍再看。柳南熏領命上前,只見他在羅昌運丹田、手腕、腳腕和琵琶骨等處猛地擊打幾下,羅昌運強忍劇痛,牙關緊咬,始終不發出一點,但臉上早已因疼痛而變得扭曲,額頭上也是青勁爆起,冷汗直冒。
行刑結束,陸豫候便讓幾人離開,而羅昌運則交到了廖仿手中。
在與鹽幫內鬥後,江南世家的弟子又有不少死傷,但如今由任甫存的師父擔任鹽場場主,自然沒有讓他參與名冊和人員的核對。現在又不用繼續看管羅昌運了,他也就沒事可乾。離開內堂,師兄雲翳要幫師父處理鹽場之事,任甫存無所事事,便獨自一人來到大街。他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眼前一個個匆忙走過的行人,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為何奔波,隻覺得有一個重要的使命要自己去做,但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
一群小孩拿著剛買的糖人匆匆跑過,可能是因為太過高興,一個胖胖的小孩沒有注意腳下凸起石塊,一下被跘倒在地,倒下時手中仍高高舉起剛買的糖人,害怕被摔壞。任甫存眼疾手快,一把將那小孩拉起。小孩起來後並沒有哭泣,而是急忙查看手中的糖人,見心愛的糖人沒有摔壞,又蹦蹦跳跳地追上同伴,似乎忘了剛才摔倒的疼痛。任甫存看著遠去的孩群,一時呆住。
一對夫婦開心走過,丈夫挑著沉重的擔子,流淌的汗水並沒有擋住他臉色的笑容,妻子心疼地讓丈夫停下休息,丈夫嘴上雖說著“沒事兒,不累。”卻還是聽從妻子將擔子放下休息,妻子連忙掏出手絹給丈夫擦汗。丈夫傻傻地站著任由妻子擺弄,眼睛盯著妻子,滿是柔情。妻子邊給丈夫擦汗邊說道“你也真是,都讓你乾活悠著點,你看出這麽多汗。”“要是每天都想今天鹽多,我就多乾點,爭取明年讓小軍進私塾。”丈夫滿是乾勁地說道。夫妻二人休息片刻,又挑著擔子走了。
一個老人杵著拐杖,站在自己門口,有氣無力地罵道“你個不成器的東西,一天就知道來偷老子的棺材本。”邊上的街坊上去勸導,那老人不住抱怨道“我這不知道造的什麽孽呀,竟生出這麽個忤逆兒,一天就知道賭,家裡的幾處鹽井都被他給輸光了,去年就把他爹給氣死了。如今我就只剩下這點棺材本,他還要三天兩頭來偷,我還不如跟著他爹走了算了。”而她所說的兒子,拿了錢後,開心地和幾個狐朋狗友廝混去了,聽著母親的咒罵,頭也不回。老人在街坊的勸解下,怒氣慢慢消退,才杵著拐杖回家,卻明顯感覺又老了幾分。
一個衣衫破爛的男子從鹽鋪走過,眼尖的掌櫃看到後立馬叫住他,譏諷道“范秀才,這次鄉試中了舉人沒有。我看你也別考了,來我鋪子裡當個帳房的,每個月斷不了銀錢。前兩年你買給我的幾處鹽井產出還不錯,我這鋪裡的帳房都記不過帳來。”說完哈哈一笑。那秀才也拱手道了聲謝,便低頭匆匆離去,也不顧上掌櫃譏笑。
……
鹽幫和昌運鹽場又講和了,這次沒有任何人做中, 只有廖仿帶著羅昌運去找陳鹹懋。當然昌運鹽場也付出了不少,不僅將羅昌運交給鹽幫處置,也主動讓出了鹽運這一塊肥肉。其實江南世家對鹽場的想法很明確,就是平靜賺錢,這從這次派廖仿來當場主就看得出來。陳鹹懋還在養傷,鹽幫雖然在這次衝突中傷亡不小,卻得到了不少實惠,心中的氣也順了許多。虞家這次栽了不小的跟頭,雖說明面上沒有什麽損失,可卻同時與鹽幫和昌運鹽場接下了梁子,原本就低調的它們變得更低調了。任甫存沒有問鹽幫是如何處置羅昌運的,這樣一位梟雄的下場並不難猜,可以說原本為他準備的墳地最終還是用上了。徐青還是沒有下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從世上消失了。
昌運鹽場最終還是改名了,叫順遠鹽場,雲翳要留下來協助師父處理鹽場的事,至於趙寅民、謝道凌這一批老的世家弟子,除了留下幾個幫忙處理鹽場事務以外,其他的也要跟著陸豫候回到嶺武,新來的弟子最近幾天也要到了,等交接完就走。任甫存剛進江南世家沒多久,原本進來也是為了學功夫,自然不打算跟師傅師兄留在富鹽。
從江南世家來的弟子到達鹽場的第二天,陸豫候就帶著任甫存等一乾人返程會嶺武。短暫的半個多月,任甫存對嶺武有了深刻的印象,不僅是這裡的人,還有發生的事。其實他心中一直有兩個疑惑,一是在路上對他和吳禇動手的是不是也是虞家的人,他們所圖為何。二是秦慕綿是否知道羅昌運的這些計劃,那個柔弱的女子在任甫存的心裡留下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