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臣一時驚得不知說什麽好,張玄卻面帶微笑,沉著自若,慢慢走到吳臣近前,方才說道:“今日來得唐突,蓋因情勢緊急,別無他法,還望將軍莫怪。”
吳臣這府上守禦雖算不得如何嚴密,但高牆深院,尋常人哪裡能隨便進的來?即便吳臣再怎麽愚鈍也反應了過來,低聲說道:“原來軍師竟還有這等身手,著實教人……教人……”一下子也想不到如何形容合適了。
張玄笑著說道:“太初不才,卻也學過些微末武藝,不過這件事情還望將軍保密,包括今夜我來密會之事,也希望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即可。”
吳臣算不得聰明,但畢竟在荊州官場歷練了這麽多年,雖然這樣的密會自己確實沒有經歷過,卻也知道張玄此來定有其目的,忙問道:“軍師深夜前來,是有什麽秘事要吩咐在下麽?”
張玄早在來之前已然盤算得十分清楚,如今襄陽守將中,吳臣軍資職銜最高,但他又不是蔡瑁蒯越兩方的黨羽,正可以利用。於是突然說道:“今日有人密告於我,說待我趕赴荊南之後,蔡瑁蒯越二人或許會趁機謀害主公,篡奪荊州大權。”
這話實在叫人猝不及防,吳臣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說道:“此事當真?”
張玄見成功震懾住了吳臣,這才緩緩說道:“說實話,我對此也是半信半疑,可細想之下,卻也不無可能,如若我此去荊南真的再立新功,回到襄陽之後便再無人可阻止我與主公妹妹的婚事。將軍也知道,到那時蔡瑁蒯越便真的要屈居於我之下了。將軍深知這二人的為人,依你之見,他二人可是敢於弑主之人?”
吳臣對蔡瑁蒯越二人從來沒有好感,此刻聽張玄這麽一說,急不可待道:“哼,有什麽悖逆之事是他二人不敢做的?”
張玄點了點頭,說道:“將軍也知,這襄陽城中頗多蔡瑁蒯越兩黨的耳目,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冒昧深夜來訪。希望將軍助我一臂之力。”
吳臣盯著張玄,試探道:“軍師……是要子卿做什麽?”
張玄道:“眼下襄陽城中一應守戍防禦,仍是劉磐將軍從前部屬居多,其中卻也不乏投靠蔡瑁之人,若他真想弑主,並非沒有可能。我希望待我前往荊南之後,將軍可以嚴密監視襄陽守軍一舉一動,並設法護衛主公周全,以免他遭遇什麽不測。”
“這……”吳臣一聽竟是要自己監視守軍,還要設法保護劉表,頓時猶豫起來。雖然吳臣也領有兵權,但畢竟沒有劉表的命令,眼下又都是張玄的一面之詞,若是之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卻讓劉表發現了自己這些小動作,自己又如何說得清?
張玄看出吳臣猶疑神色,笑著說道:“我也希望此事不過是我多心,但如今的局勢之下,我若不能保證主公的安全,那這荊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怕是要擦肩而過了。更何況依我猜想,蔡瑁蒯越即便敢於弑主,也一定不願搭上弑主之名,到時候必定會找一個替罪之人,那時我和蔡瑁劉磐皆身在荊南,襄陽城中握有兵權之人,除了將軍又還有何人?”
這話雖然是張玄刻意編造用以威脅吳臣之語,卻也並非全無道理,更何況吳臣看蔡瑁蒯越二人不順眼,這二人又何時和他有過半分親近?吳臣不禁沉思起來,片刻之後,終於說到:“並非我無意幫扶軍師,說起來這件事情也並不困難,可是……”
張玄見已說動了吳臣,急忙趁熱打鐵道:“將軍可還記得前幾日在營中與在下的約定?待我平定交州侵擾,
回襄陽複命之時,必定向主公保舉將軍,出任一地太守!” 吳臣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問道:“軍師此言當真?”
張玄笑了笑,說道:“我從來言出必踐,何況將來若真想在荊州抗衡各方勢力,無論襄陽亦或各郡,少不了要作些布置。我與將軍也算投契,只是不知將軍是否有意與我同甘共進?”
吳臣終於下定了決心,抱拳一拜道:“好!那這件事就交給子卿,軍師放心在荊南禦敵,子卿定護佑主公周全,等候軍師得勝歸來!”
張玄雙手握住吳臣抱著的拳頭,笑道:“到那時,也希望將軍可以做好出任太守的準備。”
兩人相視一笑,卻是各懷心思。
張玄知道在此不能多耽擱,於是也不和吳臣過多廢話,既已議定,他就辭別了吳臣,閃身躍出了院牆。吳臣看著張玄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忍不住嘖嘖稱奇。心中暗想,今後可千萬要和劉備及這位軍師打好關系,這可不是好對付的人物。
張玄出了吳臣府苑,借著夜色來到城下。此時的張玄修煉太一玄功早已超越當年修為許多,瞅準了四下無人,張玄騰身一躍,足尖在城牆上微微一點就一躍而過。下落之時,體內元氣與周遭氣流融合,輕輕墜在了城外,翻越城牆幾無絲毫動靜,城頭兵士全無半點察覺。
此時的伊籍等人,應該早已到了十裡外約定地點等候自己,張玄提氣剛走出不到一裡,就看見了馬芸清牽著兩匹馬,站在道上等候自己的身影。張玄飛身過去,來到了馬芸清身前。
馬芸清看見張玄,笑著說道:“先生難道想讓伊籍先生知道自己竟身懷絕世功法麽?”說罷地上了韁繩。
張玄也難得衝馬芸清笑了笑。“難得你心思細密,看來這些日子確實有些長進。”說罷翻身上了馬。
馬芸清得了張玄褒獎,正心中暗喜,卻聽見張玄說道:“不過此次你最大的任務還是保護伊籍先生,之後你可不能離開伊籍先生半步了,知道麽?”
馬芸清背著張玄撇了撇嘴,這才翻身上馬,二人一路向伊籍追去。
過不多時,二人就遠遠瞧見了伊籍一乾人的身影,張玄來到近前,伊籍看見他平安回來,隻道是馬芸清設法接應,高興道:“先生若再晚些,我可要吃不消了,這鎧甲穿在身上著實有些辛苦。”一邊說一邊脫下了鎧甲,放在了馬背上。
張玄笑道:“難為機伯兄了,咱們走吧。”
伊籍點了點頭,張玄策馬在前,領著眾人往荊南方向進發了。
深夜趕路本來多有不便,好在荊州境內大路上四平八穩,行進的速度雖比不上白天,卻也並不算太慢。眾人騎著馬趕了百多裡路,這才停下來稍作歇息。此行一路前往荊南,本有千裡之遙,伊籍算計著時間,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到達長沙,再從長沙趕往桂陽或是零陵,又要花費兩三日。雖然拿著劉表的官文,每到一地都可從地方官員處得到補給,更換馬匹,卻也著實辛苦。張玄也知道,此行雖然重要,卻也並不需要追趕時間。於是招呼著伊籍和校尉們好好休息了半夜,次日上午才重又啟程。
既然張玄不著急趕路,眾人也就每天行進兩百余裡,走走停停,五日之後終於到了長沙境內。這已經算是極快的速度了。
眼見田連阡陌,道路井然,一旁的校尉介紹道:“大人,再往前走幾裡,應該就到長沙城門了。”
張玄點了點頭,讓大家放緩了速度。
連日趕路雖然讓伊籍身體有些吃不消,可他此時看著四周鄉民勤勞於稼穡農事,看得卻是十分入神,平日裡伊籍對張玄十分恭敬,今日卻興致頗高,主動在張玄面前賣弄起來。
“世間之人大都以為荊南是蠻荒煙瘴之地,其實卻是他們見識淺陋,荊南各地,其實都是物產豐饒,土肥水美。就連莊稼糧食,也可比中原許多地方多收一季,先生可知這是為何啊?”
張玄看著伊籍眉飛色舞的樣子,笑道:“這倒要向機伯兄請教了。”
伊籍朗聲道:“先生請看,這田野之中,農戶澆灌所用之水,相較其他地方可有什麽特異之處?”
張玄等人皆被伊籍吊起了胃口,皆順著伊籍的眼神望向田中,起初眾人都並未看出什麽端倪,但張玄從前常隨左慈勘探地質,仔細看了看已然有所發現,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空氣之中常人不易察覺的一絲硫磺味道。心中更加篤定,笑著說道:“難道這裡灌溉所用,竟是溫泉水麽?”
伊籍想不到張玄竟然能夠猜到,驚訝道:“先生真乃神人!竟然連這都逃不過先生的眼睛。”他哪裡知道,張玄修煉玄功,五感勝過常人何止百倍?剛才細察之下,空氣中濕潤之氣明顯重過其它地方許多,再加上空氣中一絲不易察覺的硫磺味,已經足夠張玄確定這田中灌溉用的正是溫泉水了。
張玄道:“以溫泉灌溉,確實容易使莊稼豐收,不過機伯兄之前是來過長沙麽?竟然連農戶稼穡灌溉之事也如數家珍。”
伊籍臉上一紅,說道:“未遇先生之前,我隻道今生最大的施展之處,怕也只能是一縣之境了,兩三年前,我還想著尋個機會向州牧大人請命,來這荊南一處縣域,當個縣令,能夠造福一方鄉民也就夠了。故而那時多從旁人口中打聽了些荊南民風,記在了心上。”
張玄聽著伊籍娓娓道來,心中對他又多了一分敬重。雖然未遇明主,伊籍卻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本心,哪怕只能是造福小小一縣,他不僅願意,更實打實下了不少苦功。與之相比,自己從前真的是渾渾噩噩,當真慚愧。
眾人一邊談天說地,一邊來到了長沙城門外。雖然張津侵擾多在桂陽零陵二郡周圍,但長沙防禦也未有絲毫懈怠,官兵盤查來往商旅過客極為嚴格。伊籍先行一步,趕上前去,將劉表的官文出示給守門校尉,校尉看後,急忙帶著兵士向張玄行禮,領著他們到了城中。
長沙城雖然不比襄陽,卻也是荊南大城,本就人丁興旺,加上連月來桂陽零陵二郡多受侵擾,許多富庶之人和商旅都聚集在了長沙城中避亂,人潮擁擠甚至更甚於襄陽。校尉一路幫著張玄等人開道,著實廢了不少功夫。但饒是如此,也並沒有對百姓有什麽過分言行,只是費勁吆喝。張玄看在眼裡,心中略感欣慰,他知道這些兵士都是黃忠調教出來的,看來平日裡黃忠對他們的約束教導並未有絲毫懈怠。
來到太守府,校尉進去傳報,不多時韓玄就領著黃忠快步從府中走了出來,到門前迎接張玄等人。
韓玄不愧為蒯越傾力舉薦之人,雖然沒有帶兵之能,官場的路數卻是駕輕就熟。一見到張玄,就笑著行禮道:“哎呀呀,自襄陽一別,每每懷念太初先生風采,想不到再見之時,先生已成了主公麾下軍師,大人在上,請受屬下一拜!”說著就要跪下。
張玄忙扶住韓玄,臉上也掛起了標準的笑容:“韓大人這就太見外了。我此次途經長沙,說來還要叨擾大人許多,大人若再行此大禮,我可不好意思開口了。”
韓玄哈哈一笑,也就不再多禮,伸手一請,將張玄請入了堂中。
張玄跟著韓玄,一路進了堂中,直到在主位坐下之後,才似乎剛剛看見了黃忠一般,故作驚訝道:“黃將軍也在啊。”
黃忠自然知道張玄故作姿態,其實也是在保護自己,他順著張玄的意思,也不多言,隻低頭行了一禮。
這一幕在韓玄看來,頗有一種二人心存芥蒂之感。韓玄忙道:“軍師大人此來長沙,可有什麽需要我等配合的事情?只要韓某力作能及,定不敢怠慢。”
韓玄本就是蒯越一黨,即便他沒有參與到蔡瑁蒯越的陰謀之中,張玄又能指望著這韓玄配合什麽?理雖如此,張玄嘴上還是說道:“我等今日要在長沙休息一日,明日便要趕往桂陽,倒是不需大人做什麽,只要幫我們補充一些乾糧,再換上幾匹好馬即可。”
“這怎麽行!”韓玄故作惶恐道:“軍師有所不知,此去桂陽,沿途怕是容易碰上那張津的手下,我見軍師手下不過這幾名校尉而已,若真是遇到了敵兵,只怕會有什麽閃失,還是讓屬下安排些人手,一路護送軍師大人前往桂陽吧。 ”
“不必了。”張玄笑笑,“人少一些反而不易引人注意,以免打草驚蛇。韓大人放心,明日離開之前,我會上書州牧大人,向他陳明韓大人的盛意。”
韓玄聽得出張玄話中之意,他走之後,無論是否出什麽意外,都和自己無關。韓玄笑了笑,說道:“那在下就先行謝過大人了。”
二人又再寒暄了幾句。張玄借口不敢多擾韓玄公務,帶著眾人先去休息了。如此一來,韓玄倒也省心,他安排了手下好生款待這位軍師大人,也樂得清閑。
伊籍本還想著尋機找到黃忠,和他敘敘舊,也順便問問他是否清楚一些桂陽零陵那邊的情況,張玄卻攔住了伊籍,提醒他此地不比襄陽,暗中是否有他人耳目誰也不敢確定。還是盡量少和黃忠聯絡,省的讓他受到韓玄猜忌。伊籍聽後,這才靜下心來,也不再想這件事情了。
在長沙修整了一日,次日一早張玄等人就準備起身上路了。韓玄借口公務繁忙,也未再露面,不過為眾人準備的路上乾糧肉脯倒也還算豐盛。韓玄遣來奉送乾糧的官員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幾名兵士來找張玄,為他們準備好了馬匹。
為首的校尉向張玄行禮之後,朗聲道:“大人,這些馬皆是從長沙駐軍中精挑細選的,不過黃將軍軍務繁忙,無法親自為大人送上,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張玄點了點頭,校尉突然向張玄試了一個眼色,眼神瞟向其中一匹馬的馬鞍上。張玄自然心領神會,謝過校尉之後,就領著眾人策馬出城,繼續向桂陽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