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找房的經歷足以部分證明周複曾經的先見之明。
那時刀鬼夜襲事件剛剛傳開,為了安全想帶著全家搬進城裡來的周複就已然預料到松原城的房價會大幅上漲,可他沒想到的是,只不過短短數日之內,房價居然就翻了差不多一番。
用力攥了攥懷中的十兩銀子,周複瀟灑地對著殷勤的中人說了句“且等我消息”,然後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周小羽三人對周復出去一趟又帶回來十兩銀子十分高興,特別是聽說這是霹靂雷火堂支付的“顧問費”,“顧問費”是什麽暫且不管,能和霹靂雷火堂搭上關系對小弟的前途可是大有好處的啊!
可惜周複的眼界早今非昔比了,看著她們捧著銀子嘰嘰喳喳的模樣,想到城裡房價的飛速上漲,不由連唐七都怨上了。
那次雖說最初是為了幫雲開山,可終究還是誤打誤撞在湖中發現了埋刀鬼的小島,雖然唐七沒說,但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就知道,這個發現實在非同小可。
更不用說回來的途中,自家的船毀了不說,沒有周小羽,只怕你唐七現在已經在巨蟒的肚子裡了,還“羽姑娘”,一毛不拔的家夥,你唐門缺這點銀子?
反正從今以後沒有我點頭,絕不許這家夥進門……
當然最氣人的還是雷煉,真是屬蠟燭的,不點不亮,點了也不大亮……
不過事情的發展,很快證明了周複看人的眼光實屬有待提高。
雷煉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了,這次帶來的還有城裡青月東街一套二進宅子的房契。
周小羽對此驚訝萬分,雖然知道小弟和雷煉有些交情,可這禮也太重了吧?
沈佩則上下打量著雷煉,滿腹疑惑,無事獻殷勤,這大胡子肚子裡不知打的什麽鬼主意?
有有又是興奮又是苦惱,興奮的是城裡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苦惱的是放羊怎麽辦?
周複微微有些臉紅,拉著雷煉的雙手,連說受之有愧,硬是要留著雷煉喝酒。
雷煉笑著擺擺手:“喝酒不忙,咱們先搬家,我帶了兩架馬車過來,看你們家什也不算多,不如大家夥一起動手,到城裡安頓下來再痛飲不遲。”
周小羽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趕早不如趕巧,別人考慮如此周到,馬車都趕來了,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當下說服了沈佩,又讓有有去叫雲開山,讓他來搭把手,然後一起搬到城裡去。
雲開山扭扭捏捏不願去,說一個人留下正好,被周複咬著耳朵嘀咕了幾句,紅著臉飛快地動起手來。
東西不多,眾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收拾停當。
告別從小長到大的老屋畢竟還是有些傷感,但周小羽心裡很清楚,小弟說的對,松原已不再安全,爹也曾說過,“有舍才有得”,是到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走之前周小羽三人都換上了新衣服新鞋襪,又把老屋委托給王大娘照料,於是一行人趕著兩架馬車,車後栓著兩隻羊,浩浩蕩蕩直奔松原城而去。
宅子離霹靂雷火堂不遠,早已打掃乾淨,看上去不新不舊,天井正中有一顆高大的桂花樹,枝繁葉茂,後院幾竿青竹,翠綠挺拔。
推開後門,幾級石階下清澈的河水潺潺流過,對岸有幾名婦人正在漿洗,看到此處,便是起先頗有幾分不情願的沈佩也不由變得滿心歡喜。
稍稍安頓下來,周小羽便留下有有收拾,然後帶著沈佩和雲開山出去補買些家什用品。
有有在每個房間裡跑進跑出,快活得像隻喜鵲,先前的些許不舍早拋到了九霄雲外,偷空問道:“少爺,我住哪個房間?”
周複笑道:“丫鬟不是睡柴房嗎?”見有有小嘴癟起,連忙哄勸,“給你說笑話呢,你想住哪個房間住哪個房間,不過還是和大姐師姐住後院吧,我和雲開山住前院。”
雷煉也不客氣,先攆走了幾個手下,再去買了幾掛鞭炮一放,算是恭賀了喬遷之喜,便嚷嚷著要喝搬家酒。
周複無奈,別人都忙著,隻好自己動手了,尋思乾脆宰一隻羊算了,正比劃著在哪個部位下刀,有有尖叫著衝過來護住羊,滿臉驚恐地瞪著周複,眼見有有養羊居然養成了寵物,卻也只能作罷。
周複心中不甘,三言兩語擠兌得雷煉摸了二兩銀子出來,方才心滿意足。
最後周複親自下廚,晚飯是辣子雞、糖醋裡脊、蘿卜燒牛肉、排骨燉藕和涼拌的黃瓜茄子,還有三壇杏雨坊出產的上好燒酒。
江湖兒女也沒那麽多講究,大家夥拚成一桌,雷煉和雲開山嘗了幾口菜,頓時眉花眼笑,沒口的大讚。
雷煉生性好酒,有心與周複多親近,當下頻頻勸酒。
周複前世高度酒喝慣了,自然酒量極好,但心中有事,裝醉不願多喝,雲開山也不是雷煉對手,雷煉正洋洋得意,卻不料沈佩跳了出來。
沈佩是天生的好酒量,十一二歲時便可以陪著師父喝酒,這幾年因為周平去世後家境每況愈下,一年到頭難得喝上一兩次,今日席上如此好酒,怎能不喝個痛快?
酒至半酣,雷煉摸出一個紅絲絨的小袋子遞給周複:“周兄弟,這便是用你那顆……粒火藥做出來的新雷火彈,哥哥我試過,果真威力大增,送你一顆,留個紀念也好,用作防身也罷,都隨你,總之,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周小羽等這才知曉為何霹靂雷火堂對周複如此看重,雖是奇怪周複何時連火藥之術都精通了,此時卻也不好問出口。
輪番鬥酒下來,天色已晚,雷煉搖搖晃晃地回到雷火堂,卻見堂屋大門敞開,燈火通明,雷眾坐在一把檀木椅子上,雷蓉正站在一旁伺候。
雷煉立時酒醒了七八分,連忙上前請安。
雷眾看著滿身酒氣的雷煉,皺了皺眉頭:“不必站著,坐吧,交待你的事可辦妥了?”
雷煉就著雷蓉遞上的茶壺“咚咚”灌了幾大口,衣袖胡亂在嘴上一抹:“辦……辦好了,按爹你的要求,送了周家一棟二進的宅子。”
“那小子……就是周平的兒子,是叫周複吧?有沒有不滿,或是埋怨什麽?”
“沒有,周兄弟很是乾脆,還說是一心仰慕爹,不求回報,我好說歹說他才收下。”
雷眾似笑非笑道:“哦,按說那火藥顆粒化對咱們霹靂雷火堂之功,怎麽誇大都不為過,不過昨日還聽你說他是個錢串子腦袋,怎麽今日就搖身一變成爽利人了?”
雷煉一呆,頓時無話可說,只能訕訕而笑。
雷眾瞪了他一眼,又道:“蓉兒,你怎麽看?”
雷蓉正在給雷煉的茶壺裡添加茶水,聞言輕聲道:“我?我看周複此人對錢財倒並不像三哥說的那般熱衷,否則單憑他與蘇志高當著那麽多人面前打的賭,要什麽憶湖莊都不會賴帳,更不用說些許錢財……不過,要論起其它,那可就難說了。”
“此話怎講?”
“就說他和蘇志高那次吧,若他僅是憑著膽色故意先捏破五個彈丸,不顧一切也要把蘇志高逼到絕路,那他就是個莽撞無謀之輩;而若是他上台前已經窺破了咱們的用心,那他就是心機深沉……”
雷煉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不滿地打斷:“嘿,五妹, 那只是個不滿十七歲的少年!”
雷蓉微微一笑道:“三哥,我可什麽都沒說,爹問起來,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雷煉連連搖頭:“五妹啊五妹,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般,生下來便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嘻嘻,我是七竅玲瓏心,那三哥你是什麽心?牛郎星還是織女星……爹,三哥他欺負人……”
雷眾也不插言,饒有興趣地看著一對小兒女爭辯打鬧。
他原本共有四兒三女,當初輾轉千裡逃到松原的時候兩個兒子在路上死於東寇之手,一次突圍的時候失散了一個女兒,後來來到松原守落仙坡時又有一個兒子在索命溝被東寇殺死,加上病死的小女兒,如今只剩下了這一兒一女,有些時候難免會寵溺一些。
特別是雷蓉,她是雷眾到松原後第二年生下來的,從小格外聰明伶俐,那時候雷眾總擔心這孩子福薄,長不大,幸好祖師爺保佑。
不過雷眾如今也有煩惱的地方,他今年四十有六,論年紀按理說不算太大,但多年操勞尤其是逃難那段日子,殫精竭慮簡直從早到晚難有合眼的時候,即使到了松原,為了這麽多人能順利安頓下來也堪稱嘔心瀝血,眼瞧著新的一輩漸漸成長起來,自己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霹靂雷火堂堂主的位置傳給誰?
雷煉勇猛有余,計謀不足,尤其是在需要協調唐門和千機會時,老是放不下身段。
雷蓉倒是不錯,可惜是個女子,就算雷煉心甘情願輔佐也很難服人,畢竟霹靂雷火堂又不是千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