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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門劄記》第5章・心向素履往,汪洋1葦航
  五羊是在孟斐斯的懷中蘇醒過來的。

  因為之前在雪地中昏死時間過長,使得他那本就通紅的小臉蛋已然凍得紅裡發紫。

  然而他蘇醒後的第一句話卻是,“打了?”

  他問的自然是自己這便宜師父和那個僅用目力就把自己擊暈過去的楊老頭交手的結果。在他想來,平日裡對其百依百順的師父當然是要為他一雪這奇恥大辱的。

  然後他在孟斐斯瘦枯的懷裡抬起小下巴,卻只見自己的師父撇撇嘴,搖了搖山羊胡。

  “打輸了?”五羊咬著牙惡狠狠道。

  他心中暗想,那楊老頭修為的確深不可測,不然自己也不會吃這麽大一個虧。雖然便宜師父已是厲害角色,但多半並非那老頭子的對手,這結果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是以五羊便想開口安慰師父幾句。

  雖說這便宜師父自己打得罵得,不過若是換做別人欺負,五羊也絕不會含糊。

  哪知道孟斐斯忽然歎道,“好徒兒啊,打什麽呦!你師父我老人家要是再被他揍暈了,誰來抱著你。這連天大雪還不得把咱爺倆凍死。”

  下一刻,五羊已經一竄跳到雪地裡,氣急敗壞地連連打了幾個滾,隨即又暴跳如雷地撲向孟斐斯。

  “老東西你怎不讓我凍死算了!你丟得起這個人,我可丟不起!你怕凍死是吧,好好好,我自己去報仇,不要你管!”

  被氣急敗壞的五羊一拳打飛,又將雪地砸出個大洞的孟斐斯緊緊握著手裡的拐杖,苦笑一聲。

  千挑萬選才找到五羊這麽個天賦異稟的衣缽傳人,誰知道竟是攤上個要命的煞星。但願這孩子能早些時日磨去身上那戾氣,才不枉費上天垂青啊。

  哀歎過後,孟斐斯扯開嗓子喊道,“乖徒兒,今天你就算打死為師,為師還是要把這該說的道理告訴你。”他停頓了一下,側耳聽了聽五羊的腳步。

  本來已然飛奔出十幾丈開外的五羊,聽到身後雪坑裡傳來便宜師父的喊聲,猛地呼吸加促,隨即怒吼一聲停住腳步。

  仍自愜意躺在雪坑裡的孟斐斯,當聽到遠處的五羊長嘯怒吼時,心中微微一顫,然而布滿褶皺的老臉上卻漸漸升起了一絲笑意。

  “五羊啊,快扶為師起來,咱們還要趕去當陽山找那幫牛鼻子呢。”

  ————————

  “師父您早!”鄭曹二人見師父進屋,忙都有些尷尬地上前問安。又見徐意緊隨其後而來,曹飛龍不等師父責罵,便先急著開口道,“小師弟你可真是用功勤快。外面冷,我給咱們生了火爐,快來暖和暖和。”

  “兩位師兄早。”徐意笑著跟兩位師兄打過招呼。他雖則與這兩位師兄隻短短接觸了日余光景,卻是打心底裡莫名覺得和兩人親近。況且這二十多年來,家中只有自己和姥爺,現在多出兩個人來,自然也徒增了不少生氣。

  “早個屁!這都什麽時辰了才爬起來。莫非這二十多年為師不在,你們都是這般虛度年日的麽?”楊老頭輕哼一聲,沒好氣地道。

  曹飛龍嬉皮笑臉道,“哪兒能啊師父。這不是一連幾天趕路折騰的嘛,累的累的。是不是啊,二師兄?”

  他邊說邊向鄭子勝偷偷擠眉弄眼。

  二師兄鄭子勝卻是個實誠之人,聽了師父責難,也顧不上理會師弟的授意,趕忙跪倒低聲道,“師父教訓的是!弟子近些年來卻是荒廢了修行,讓您老人家失望了。”

  楊老頭輕歎一聲道,

“二子你起來。想必這些年你們也各自有自己的營生,有所懈怠也是難免了。”  鄭子勝起身道,“師父,您教給我們的拳理,從未敢忘。”

  “是啊師父,我是二師兄這麽多年,可真是半刻也沒丟下您傳授的拳法,您老放心放心。”曹飛龍額上已然冒了一層冷汗,見師父語氣緩和,忙不迭接口道。

  “哼,那正好,三子你過來,讓為師看看你這麽多年的苦練,進步了多少。”楊老頭指了指曹飛龍。

  “得,這大清早的,飯還沒吃上呢,先得挨頓揍。”曹飛龍一聽頓時蔫了。

  曹飛龍與師父楊老頭歷來拌嘴鬥舌,往常卻是短不了三天兩頭遭師父的“毒手”。

  若說這二師兄,三師兄兩人,自打二十年前被師父趕出師門去營生,兩人也算是熬心熬力,肝膽相照,終於有了一番成就。雖說這麽多年功夫沒丟下,但比起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偷懶了不只一星半點兒。之前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半點不偷懶,自然在修為上隻進不退。不過後來離了師父,各自江湖闖蕩,成家立業,免不了被各種俗事纏身,幾年過去,也就疏於修行了。這二師兄鄭子勝生性沉穩,做事循規蹈矩,還好一些。三師兄曹飛龍卻恰恰相反,性子跳脫,鬼機靈多。這次兩人來的路上,曹飛龍就和自己這二師兄合計著要給師父一個驚喜,所以才有了兩人昨晚的潛入小院。按曹飛龍的意思,原本是打算溜進屋子嚇嚇這未見面的小師弟,然後第二天自己再試試新晉管事人的功夫怎樣。誰成想昨晚出師不利,計劃還沒進行到一半就被屋裡發現了。今天兩人一覺睡到大天亮,見身邊師父和徐小師弟都不在,知道兩人早已去練功了。不禁感慨自己這麽多年的懈怠,另一方面又暗自慚愧:師父和小師弟就睡在身邊,但兩人起床之時自己卻毫無察覺,雖則這幾日疲於趕路耗費精神。不過說到底還是這許多年的紅塵紛擾,已然把自己神機心性的功夫打磨得一乾二淨,怕是較之平人也所差無幾了。

  墨門子弟,往往都以耕作、鑄器及冶陶為生。這師兄弟二人當初離開師父時本也是如此。只不過後來被大師伯紀老爺子授意去投奔齊武侯做了門下客。

  齊武侯雄踞大周王朝東部,轄管沿海東九城。曾以一家之力大敗東海葫蘆島、琉璃島兩個方外之國的合力進犯,是大周聖主當今最為依仗的權勢之一。齊武侯的“武”字封號便是聖主親口禦賜,殊榮無比。

  齊武侯的嫡長子呂無忌手下養士三千,而鄭曹二人便在其中擔任武師一職。

  兩人平時除了操練士卒拳腳騎射,即或不時與師兄弟同道間互有切磋,也已不複當年之熱血。何況無忌公子門下的八百武士雖皆為勇夫,論武道拳法卻不能和兩人相提並論。故而平時他二人對自己的修為倒不覺如何如何。只因為昨夜見徐意展露了一手“犬守夜”的功夫,方明白這許多年來自己二人蹉跎歲月,功力不進反退,是以才心生慚愧。

  卻說楊老頭在院子中間站定,悠然道,“瓜兒啊,你去做飯吧。姥爺我再活動活動筋骨。”

  說罷一指曹飛龍,“三子,來,先讓為師給你伸展伸展再吃飯也不遲。”

  曹飛龍也不出去,只是嬉皮笑臉道,“師父您這大一大早都忙活好幾個時辰了,我能讓您餓著肚子麽。這麽多年沒給您做飯了。這麽著,我呢,和徐小師弟先去做飯。等您吃飽了,到時候我和師哥跟徐小師弟過兩手,您邊上幫忙指點指點。哪還能讓您老人家親自動手呢。”

  說著趕忙給徐意使了一個眼色,“徐小師弟,走走走,快帶你曹師兄做飯去。我跟你說啊,你師兄我做飯可是真不錯。哎對了,以前都是我給師父做飯啊,是吧師父。”邊說邊拽著徐意往屋裡走,還不忘回頭對著楊老頭擠個笑臉。

  楊老頭呆立在院子裡,吧嗒吧嗒嘴,對同樣呆立著的二徒弟鄭子勝道,“這老三都四十歲的人了,怎麽還能這副德行?不要臉的功夫是一點沒落下啊。”

  鄭子勝歎道,“師父,慚愧慚愧。我和三師弟這麽多年,把一身的修為還回去的七七八八了。”

  “是有些落下了。”楊老頭打量了幾眼自己這二徒弟,他一向穩重,倒是最令自己省心。師徒兩人也不像和曹飛龍那般常常沒大沒小。

  “看你兩人這打扮,現今也已不是守著老家那幾畝田地了吧?”楊老頭進了屋。

  鄭子勝邊給師父倒水,邊道,“早些年還是在咱老家,後來紀師伯讓我們出去走走,於是便投奔了長公無忌。”

  “哦,師兄倒是開明。”楊老頭點點頭,又沉吟道,“長公無忌,便是齊武侯家的那位長公子?”

  “正是。”

  “前些年為師外出時,便聽聞當今齊侯之嫡子呂無忌,極善招才納士,故而被江湖評士盛讚為‘東海梧桐’。”

  “無忌公子的確為人謙和,虛懷若谷,故而這十數年來,齊地之賢才幾近皆投其門下。”鄭子勝畢恭畢敬回道。

  楊老頭望了望這二徒弟,笑道,“也不錯。咱們墨門子弟大多都是以農事為生,卻不知若真要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往往咱們千條性命也抵不上王公貴胄的一句話。而今你們師兄弟有這機會,也是福德不淺,不過需得處世為人謹記咱們墨門的規矩。”

  鄭子勝一躬到地,“師父提醒的是。徒兒萬不敢忘了規矩二字。”

  “如今為師已將‘非攻令’傳給了小意,他是為師花了二十年才打磨出的一口好刀,可他卻不能一輩子都藏在我這刀鞘裡。為師的東西,他全有了,而他卻還年輕。所以,他以後走的會比為師、比你們都要遠。”

  楊老頭望著屋子裡,似乎看到了正和曹飛龍忙著做飯的徐意,又接著道,“至於武道修行,明白的人往後只怕是會越來越少。老祖宗的玩意兒,不過給後人留點兒念想罷了。”

  隨即又望向鄭子勝,“這次叫你倆過來,就是想讓你們以後帶著點瓜兒。往後你們師兄弟三個,要靠在一起。他小,又沒行走過江湖。除了拳,別的懂得就少了。得要你們做師兄的多照看。”

  “子勝明白。”

  楊老頭沒再開口。

  良久,鄭子勝終於又聽到了一個微微發顫的聲音,而這聲音卻根本不像是楊老頭髮出的。

  “二子啊,後來——小紅他們,過得怎樣?”

  鄭子勝稍稍楞了一下。

  “過得怎樣”。這四個字說來極輕極快,可是現在任誰都能聽得出其中蘊藏了多深多重的感情。

  只因人世間的情感,無論廝守抑或別離,大抵上也無外乎這四字而已。

  他隻覺得眼前這位曾叱吒風雲的恩師,當說出這四個字之後,竟似忽然在一瞬間變得無比蒼老。

  然後他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氣,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他覺得或許這樣能夠讓師父不會因舊事而過於難受。

  “師父放心,師姐和小——友峰師弟一切都好。他們還住在老宅子,我和三兒沒事的時候,也常常回去看看他們。”他略一停頓,才又輕聲說道,“師父,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師姐和友峰師弟無數次跟我們打聽過您的消息,況且當年的事,沒人怪您,友峰不怪您,師姐她也不怪您。”

  “我知道,我知道。”楊老頭喃喃道,“等瓜兒見過守矩人,正式入了花名冊,回頭,為師也便回老宅罷。”

  鄭子勝聞聽頓時大喜,急道,“真的——師父?您,您真要回老宅?太好了太好了!師姐他們若是知道您要回去,不知該有多歡喜!”

  楊老頭看著向來不苟言笑的二徒弟這般開心,心中一陣歎息,臉上卻也是笑道,“不急不急,等等瓜兒這邊安頓好也不遲。這麽多年沒見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楊老頭看著自己的二徒弟,似乎又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些時光。

  那個時候,三徒弟曹飛龍也是像今日這般在屋裡做飯,女兒在院子裡陪小師弟過手。二徒弟不似如今這般胖,卻是一個人傻傻的在角落裡練功。而自己呢,就拿一把小紫砂壺,裝一壺白開水,小口滋遛滋遛地喝著,看著,笑著......

  徐意從未出過遠門,加之姥爺年事已高,故而得知此番要隨兩位師兄趕往數百裡之外的正定城拜見守矩人,自然是萬分舍不得。不過既是姥爺授命,徐意也隻好依言而行。況且如今手中又多了件姥爺給自己攬下來的“買賣”——那天機傘上所托之事,卻要盡心盡力去辦好才是。

  大雪雖停,但地面積雪頗深,而此行又是路途遙遠,時間緊迫。故而師徒幾人方才吃過早飯,楊老頭便催促徐意收拾好一應行李準備出發。

  “昨夜你二人來時,為師聽得馬蹄之聲輕微,卻膂力強勁。想必是久經訓練的寶馬良駒。”楊老頭望著鄭曹二人忽然道。

  “師父您真是料事如神!”曹飛龍笑道,“瞞不過您老人家,為了早些趕過來,我和師兄特地借調了軍機營的兩匹踏雲駒。”

  徐意也聽楊老頭提起過這踏雲駒的大名。此種寶馬良駒世之所罕,乃是自大周朝西南部的瀚海王國引進而來,重鎮要塞方才會在駐軍中配備以作重騎之用。據說不光腳力極快,且耐力極強,善負重,走山涉川如踏雲駕霧,故此得名。

  也是鄭曹二人在長公無忌身前頗受禮待, 這才得以能借出兩匹來。

  “哦,這踏雲駒難得一見,瓜兒你這次卻是沾了兩位師兄的光。”楊老頭也是笑道,他雖知道踏雲駒的名頭,不過也沒機會驅使。“為師還擔心路上積雪難行,如此看來卻是多余了。”

  曹飛龍不無得意道,“師父,趕明兒您回了老家,咱也給您弄一匹當腳力。”

  “哼,你小子嘴上功夫倒是不退反進了。”楊老頭佯怒道。

  說話間幾人已來在了院外的馬廄處。說是馬廄,其實不過是平日堆放些雜物的一間破陋小棚子。

  昨夜鄭曹二人到得院外,也不及多看,將馬匹拴好旋即翻牆而入。

  此時天光大亮,兩人剛一走進馬廄,四目便不約而同地盯住了棚子最靠裡的那根支柱上。

  只因那根柱子他們太熟悉了。

  那根柱子與其他三根木柱不同。

  即使已經很多年沒再見到它,但兩人仍能夠一眼就認出它來。

  那是一杆槍。

  雖然槍體已然因積年灰塵掩蓋了原本的銀白色。但在鄭曹二人眼中,無論怎樣的灰塵都無法掩蓋住它哪怕一丁點兒的鋒芒。

  “師父——您的槍就這麽撂著?”說話的自然又是曹飛龍。

  他的表情如同一口氣在嘴裡塞了十個雞蛋。

  “當年缺一根柱子。”楊老頭輕笑著緩緩道。

  一旁的鄭子勝不禁輕聲問道,“師父,如今這杆槍——”

  “棚子都要拆了,它自然也不必再委屈做那屋柱之用。”

  楊老頭同樣緊緊盯著那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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