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堪稱豐盛珍奇，琳琅滿目的酒席，很快杯盤狼藉。

　　從省裡遠道而來的羅哲二叔，羅正秋起身去洗手間，順帶結帳，飯局上，只剩下了祁宏與羅哲。

　　羅哲看著只剩下小半瓶，被祁宏握在手中的茅台酒，對這位身兼雙職，名副其實的一把手，笑道:“祁廠長，酒喝得還可以嗎?”

　　祁宏摸了摸這瓶五星黃醬茅台，輕輕放下。

　　他並不知道這瓶酒在四十年後能拍賣到三十多萬，於他而言，這酒也有幾瓶，他矜持點了點頭，笑道:“不錯，酒……還行。”

　　羅哲又看了看這熊掌、野豬肉、灘羊肉等等美味，笑道:

　　“這飯……還可口嗎?不夠，咱們再加點！我們這啊，我有個老朋友，在這放了幾條黃河大鯉魚呢。”

　　祁宏擺了擺手:“哎呀，太隆重啦，吃飽喝足，夠啦。”

　　聞言，羅哲心中一喜，笑道:“那……我這工作的事情，可就拜托您了。”

　　祁宏愣了愣，身子往後一躺，看著天花板，想了想，認真看向羅哲，問道:“哦。那，你還有別的意思嗎?”

　　羅哲思慮少許，心道:難道，自己還能討論討論一下分工嗎?

　　他沉吟少許，先是謙遜地說道:“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和您意思意思。”

　　祁宏聞言，抿了抿唇，輕咳一聲，又說道:

　　“知道為什麽，我答應你請我吃飯嗎?”

　　羅哲說道:“我明白，二叔和您都是老戰友了。還有……還有我一向工作也努力，有成效。”

　　祁宏輕歎一口氣，說道:“是啊，老羅是我的老戰友了。所以，我今天才過來，給你個機會，讓你說說你的真實意思。”

　　羅哲內心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思量道:難道祁宏這是對我推心置腹，我要副廠長的意思，他願意鼎力支持嗎?怎麽感覺哪裡不對勁呢?

　　祁宏心中已經有些不爽快，這羅哲歷練了幾年，手底下也有三四十號人，怎麽還是這麽蠢笨呢?

　　可惜，他有個好二叔，還有個好爺爺。

　　想到這裡，祁宏不得不點撥一下，說道:“廠裡的工作，有正常的程序。工作上的考核、評價包括後面相應的一些調動，都有自己的原則和紀律。

　　想要讓年輕一些的優秀人才破格提拔……這個破格，每一個都是真不好辦啊。”

　　羅哲正打算說些什麽，羅正秋推門進來。

　　他剛剛站在門外，其實已經聽了個八九不離十，他拍了拍羅哲的肩膀，說道:

　　“小哲，咱們家的千裡駒，能不能給我去買包散花煙呀。”

　　羅哲正想說自己兜裡就有，好歹他三十六七的人沒算白活，猛地反應了過來，面色漲紅地起身走了。

　　羅正秋自嘲地搖了搖頭，說道:

　　“我大哥……當年顧不上個人問題，晚年有個孩子，太寶貝了，沒教好啊。

　　那一年大哥為了保住我一條命，自己卻先一步走了。這孩子，我是怎麽也得去教一教，帶一帶。”

　　祁宏和他是老戰友，自然明白當年的故事，唏噓地搖頭，內心卻是也很頭疼。

　　他很清楚羅哲的情況，三十四五的人，孩子卻十七八歲了。可想而知他少年時玩得有多花，不是個正行。

　　溫室裡的花朵呀……沒點眼力見兒。

　　好在，羅家還是有聰明人的。

　　羅正秋頓了頓，又說:“市裡要換屆了，你應該知道是哪一個。

”　　祁宏給摸索著茅台酒，轉著瓶子，久久不去倒酒喝。

　　他知道是哪個，只是哪怕是退休的地方，這地方也有些讓人不太滿意。

　　羅正秋思慮少許，又說:“人大那邊，聽說有個副職只是過渡，這地方，就空出來了。”

　　祁宏端起酒瓶，給羅正秋倒了一杯。

　　兩人相視一笑。

　　……

　　回去的路上，羅正秋看了一眼羅哲，緩緩說道:“你現在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了嗎?”

　　羅哲面色張紅，尷尬地問道:“二叔……您都聽到了嗎?”

　　羅正秋輕歎一口氣，說道:“人情，無非是交換價值而已。

　　你想要東西，當然也要問問人家想要什麽！

　　一頓飯就給人打發了嗎?你也不想想，這些年廠子裡那麽多低價進去的原材料都去了哪裡，人家缺那一頓嗎?”

　　“我看你就是缺一頓罵，都三十好幾的人了，眼睛全都隻落在女人的肚皮上！”

　　“還好意思說什麽工作有成效……你真是……哎，多多歷練一些吧。你們廠子裡那個大集體廠的經理都要比你有能耐！”

　　說完，羅正秋拂袖而去。

　　羅哲聽著二叔的話，既是喜悅，又是惱恨。

　　最終，當他想到那個所謂的大集體廠時，不由內心嫉恨惱怒，一股子邪火怎麽也發不出來。

　　回到家，翌日一早，他便打通了一個輕工局的副局長，說道:

　　“老朋友……我給你個消息，這事兒啊，你自己曉得就行。誰讓咱們是好朋友呢?這消息你知道了，回頭啊，你還得感謝我請我吃飯。”

　　“嗨呀，這就急了嗎?還掛我電話，別這樣嘛，算是讓你幫我個忙，又不讓你掉一塊肉。”

　　“是，沒錯。就是那個日月罐頭廠，你好好嚴查一下，不乾淨的東西怎麽能隨便收購去賣呢?”

　　“對，不光是漏氣變味，裡面有雜質這才是要命的啊。你最好是帶上衛生安全口的，罐頭不僅是商品，還是食品。吃壞了東西，那怎麽對得起人民群眾呀?”

　　這個電話打完，他又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全都是讓縣裡各個商業系統拒絕分銷日月罐頭廠。

　　不多時，他還收到了衛生安全口一名叫馮吉的乾事的回電:對方會準時去廠區查驗，先和他通個氣。

　　畢竟，他是廠子裡的保衛科科長嘛。

　　想到這裡，羅哲不由想象到了一個畫面:一群大簷帽穿製服的衝進廠區，查驗質量衛生十分不合格。

　　劉月朝驚慌失措，絕望後悔，這時，他出現了，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劉月朝只有求他，才能擺脫厄難……

　　什麽?你說日月罐頭廠突然間煥然一新，人人奮勇爭先，生產勞動積極性猛增，質量問題一夜間全部解決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