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哎呦~哎呦……”
“給點吃的吧!”
………
“去去去!滾一邊去!衝撞了孫別駕的車,你們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春風吹得人裸露在外的肌膚,陣陣刺痛。
昔日的廣牧城,如今已經不複存在了。
位於這些斷壁殘垣外的大道兩旁,聚集了大量十一二歲以下的孩童和四十歲往上的老者。
他們個個面黃肌瘦,但身體卻並無明顯外傷。
本來其都在街道兩旁或躺或臥,節省體力。
其此時的目光,先是在那些趴在地上哀嚎的百姓身上,後又轉移到了馬長海身邊,幾十把弩箭這裡。
什麽長矛手,劍盾兵,在那些弩手的眼中,都不是這些玄鎧騎兵的一合之敵。
只不過這希望之火,燃得快,滅得也快。
統兵護衛馬車的將領見此,騎著馬幾步便擋在了孩子們的面前。
任平聽著這些感謝言語,同馬長海縱馬並肩而行,面無異色,心卻如火燒,其著實感覺,自家能做得太少,受之有愧。
“馬都尉,一群刁民,衝撞了我的車架,不算什麽大事。
“散!”
孫雲不在乎災民,但是卻不能不在乎太子,任平都把太子搬出來了,由不得其不同意。
“列陣!”
“起來!”
孫雲吹捧之時,臉不紅,心不跳,一點不記得自己剛剛是怎麽對待廣牧“刁民”的。
“諾!”
“諾!”
“馬都尉,可是匈奴人?”
………
“任將軍太過見外,你我都是陛下臣子,同屬一家,何來相求?有事盡管直言。”
“快點走!”
“吾乃彪猛校尉任平,爾等何人?”
馬都尉一聲令下,在場數千士卒,迅速變換陣型。
馬長海心中剛有此念,便被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玄鎧騎兵軍容,士氣給打消了。
其在表文中,把任平的功績大書特書了一番,現在整個冀州,都知道朔方出了個猛人叫任平,以一城之力,拒數萬匈奴大軍,冀州境內幾個郡的娼優之間,已然將他“百騎夜踏胡營”的故事,加以改編傳唱了。
“諾!”
他和孫別駕此次出西河,一是為了沿途搜索處理一些意外情況,省得太子到來後,看到不該看的。
周遭百姓,又累又餓,連日來一直露宿荒野,風吹日曬,沒被狼群吃了,已然是萬幸,現在哪裡還有力氣,快行進城?
“都尉,是咱大漢的玄鎧騎兵!”
“見過孫別駕,不知方刺史要您尋我所為何事?”
有幾個實在餓得急了的孩子,趁著眾人不注意,越過士卒,衝到了馬車面前,跪在地上,苦苦乞食。
一聽是騎兵,馬車中的孫別駕,問話都帶了顫音。
“二姐!”
但眼下逐漸抵近的玄鎧騎兵卻不一樣,雖然他們隊列不甚整齊,一看就是長途跋涉,可一眼望去,便有一種肅殺之氣傳來。
“馬都尉,立刻將咱們帶來的糧食,飲水,分發給任將軍的士卒,讓他們給災民帶去,莫要耽誤了,兵禍猛於虎啊!”
“別打了,別打了!”
孫別駕下令,馬長海自然不敢怠慢。
太子殿下素來仁德,
此事若成,也算咱們沒辜負其諄諄教誨。” 縱然知道是自己人,但被突如其來的數百玄鎧騎兵,團團圍住,馬長海麾下的步卒,仍不免有些緊張。
此乃是大好事,馬都尉心中也是願意辦的,要不然幾個孩子,如何能夠衝過兵丁阻攔?那些士卒們打了半天,在場的百姓,可見有一個被打死的?
上指下派,馬長海身不由己,但他可以自行選擇其中尺度。
別說是他了,在場士卒聞聽此聲,立馬停止了手中驅趕百姓的動作。
………
“稟都尉!聽聲音辨之,乃是數百騎兵,向我方奔來!”
可是太子殿下不日便要率大軍出西河到朔方了。
以往馬長海聽到任平的事跡,心裡還有些不服,覺得那都是誇大其詞,尤其是什麽“百騎夜踏胡營”,今他真見到,如此軍容的玄鎧騎兵後,心裡那是對任平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好好!”
不甚整齊的隊列,仔細探查後,便可發現,那是準備隨時迎敵衝鋒的陣型。
二便是來找任平去西河候駕的。
當任平帶著二百玄鎧騎兵,同孫雲,馬長海準備啟程,和他們一同去西河郡時,周遭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自發的對其跪拜,感謝。
“匈奴犯邊,陛下震怒,遣三路大軍直擊匈奴,由太子殿下為主帥,兵出西河,現如今殿下的兵馬,已然臨近太原,不日便到西河。
太子的加急文書,早就到了冀州刺史的書案上。
以往冀州的權貴們,多多少少都聽到一些任平在京中的風言風語,但是皆沒想到其有這麽猛。
伸手不打笑臉人,孫雲和馬長海,一直捧著自己,任平縱然心裡有氣,也不好現在多說什麽。
尤其是那些手持蹶張弩的士卒,他們手裡端著的弩箭,都被其給攥出汗了。
自家都尉一聲令下,原本於心不忍的士卒步兵,立馬從後方擁上來十幾個,抓著孩子的頭髮,脖子,便往外面的人群裡拖拽。
“豈敢!豈敢!任將軍客氣了!”
“哎呦……”
任平一句“馬兄”,使得馬長海整個人都精神了三分,胸膛瞬間挺得老高,其恨不得向左右好好彰顯一下,讓手下士卒都瞧瞧名震冀州的彪猛校尉,亦稱呼自己一句“馬兄”。
但他們現在只有幾十人,如果對面的玄鎧騎兵,此時選擇衝鋒,不過幾十步的距離,一二輪射擊下來,他們最多殺傷百人,再之後便只能是等死了。
“孫別駕謬讚!末將有一事相求於二位。”
“愣娃!”
“在!”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把他們拖下去!”
其原本以為,他就是個武夫,誰曾想任平還有這個政治覺悟。
“何事如此?”
自遠處趕來的一眾兵丁,及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讓這些困餓交加的人眼中,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愣娃,將咱們的水和乾糧,分給這些百姓!讓二姐帶人給他們看看身上傷勢。”
他們這些弩手被訓練出來,就是為了克制玄鎧騎兵的。
“回別駕,還未見人影,尚且不知敵友,有末將在,請別駕放心,便真是匈奴人,區區數百騎,屬下定叫他們有來無回,保別駕您無憂。”
其剛想悄悄給拖走孩子的手下,打手勢,便聽見馬車中孫別駕的聲音,再度傳了出來。
馬長海哪裡還需手下人的稟告?
幾裡路程,對於騎兵來說,不過是咫尺之間。
數百匹戰馬的奔騰之聲,隔著二裡地都能讓人清晰可聞。
………
而那些被驅趕的百姓,聽了這聲音,卻是面如死灰,他們皆以為是匈奴人又回來了。
………
任平這個當事人,他還不知道此事。
“將軍仁德!”
馬車距離地面,也就二三尺高,但憑借其自己,卻是不好下來,非得有緊隨其後出來的兩名侍女,吃力的攙扶,並提前放好木凳,方才讓這大胖子平穩落地。
“呃……也好!”
“轟隆隆……”
“滾!”
馬長海正欲向孫別駕引薦任平,孫雲聽到他們說話,卻是自己從車攆上走了下來。
“我是西河郡都尉馬長海,此乃冀州別駕孫雲的車攆。”
任平之言一出,著實讓孫雲刮目相看。
冀州刺史之所以知道匈奴人撤退了,便是臨戎城董進派人稟告的。
那些漢軍士卒,可不管這個,走得慢的,起不來的,直接便用手中刀鞘,劍鞘,長矛柄去毆打他們,一時間周遭的百姓慘叫聲,絡繹不絕。
“既然相遇將軍了,那便請將軍,一同和我們回西河待駕吧!”
“諾!”
“有勞馬都尉,孫別駕了!匈奴大軍也是這幾日才退。”
“屬下曉得!”
“馬兄!”
“世人皆言任將軍仁德,今雲見之,將軍仁德之心,更勝傳言十倍!”
許多老者,才站起來,便覺得一陣陣頭暈,身不由己的跌坐於地。
“你二人分別各帶二百玄鎧騎兵,備足口糧,飲水,一個去修都,一個往臨水,沿途收容救助百姓,分發衣食,護送他們去沃野!”
正此時,馬車之中門簾被掀開了一角,從裡面傳來了淡淡的男子聲音。
“謝謝任將軍!”
“任將軍,果然英武,咱和將軍真是有緣,方刺史才交待下來,要咱來尋將軍,不曾想咱剛出家門,便與將軍相遇了。”
聽到馬長海的命令後,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連忙從前方隊伍中趕了過來,領命後,直接招呼左右步兵士卒,開始驅逐街道兩旁的百姓。
“雲郎,那些賤民身上臭死了,方才衝過來,都把妾身上這條新錦裙,沾染上怪味了!”
馬長海則端坐馬上,率領一百多名親兵,位於馬車前。
馬長海眼見任平沒惡意,連忙叫手下人散開,為其讓道。
馬車中,忽然傳出的女子嬌嗔聲,讓外面的都尉,不禁眉頭一皺。
手下人能看見,馬長海端坐馬上,又如何看不見?
臨戎城的董進,他是見過的。
馬長海聞言,在車外連忙回道。
馬長海言罷,馬車中並無吩咐再傳來,其等了片刻後,轉身上馬,對著周遭士卒下令。
“饒命啊!饒命啊!”
孫別駕說話間,馬長海亦是不住點頭。
長矛手迎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居隊列最前方。
“三營長!帶著你的兵把周圍百姓給我趕到廣牧城去!”
“在!”
統兵的都尉聞言,連忙翻身下了戰馬,拱手向車內行禮,言語恭敬的稟告道。
孫雲也是一個識趣的人,其和馬長海以及一眾士卒,皆把眼前任平派人給一眾百姓送糧,治病的打臉場面,全當作沒看見。
臉上的肉,隨著他開口言語,皆上下亂顫。
“匈奴過境,殘害我大漢邊民,著實可恨,今我從沃野城來得匆忙,口糧並未帶夠,撫慰修都,臨水兩城災民之需,還得要向孫別駕暫借一二。
任平到達廣牧後,都不用問,只是用眼掃視一番,便知道方才其一行人等,做了荒唐事。
若是冀州刺史派人來尋自己,任平這個時候,可就未必給面子了,但太子有旨,其卻是不得不去。
待到董進表文送來後,其立馬便讓官職僅次於自己的別駕孫雲,帶上三千兵,由馬長海負責護衛,出西河尋任平而來。
人的名,樹的影。
整個馬長海的隊伍中,除了他自己以外,便沒有人比這些弩手更知道數百著鐵甲的騎兵威力了。
馬都尉在通報之時,馬車中的孫別駕,悄悄掀開窗簾,漏出一絲縫隙,以便觀瞧。
冀州刺史一見,任平這麽猛,又深得太子重視,哪裡敢怠慢,只不過其收到命令後,還不知匈奴人動向,雖然有心救援任平,但奈何手頭兵力有限,不敢輕舉妄動。
“俺餓!”
這一百多名親兵,雖也只是著劣質皮甲,但其中有五十人,一手持刀劍,一手持青銅長盾,剩下幾十人,皆手持蹶張弩,弩弦早早被他們用單腳上好,其躲藏於劍盾士卒之後,對準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嚴陣以待。
這個孫雲,以任平觀之,體重不下二百斤,身高卻只有六尺。
“行行好!”
其聽了手下人的稟告後,並未回言,反而眉頭緊鎖,其心中暗自思量:這是何人的玄鎧騎兵?難道是臨戎城的董進?
再加上,此次匈奴肆虐,民心惶惶,相比於一眾丟土失民的都尉,任平的事跡,太能振奮人心了。
“任將軍!”
聽到馬長海如此信心十足,馬車中的孫別駕,方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其麾下的玄鎧騎兵,馬長海從心裡面沒瞧得起, 在他眼裡,那不過就是一群樣子貨。
但他並沒挑破,依舊對孫雲拱了拱手。
說是自己走,也不恰當。
其後是一眾持刀劍的步卒,他們人數最多,將孫別駕的馬車團團圍在當中,以作拱衛。
太子殿下深為器重任將軍,早早下了旨意,讓方刺史發兵馳援將軍,不曾想將軍神威,匈奴蠻夷安敢直面?咱和馬都尉,這一趟倒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有娼優的傳唱,眼下任平的名氣,已然不是顯於權貴之間,而是到了冀州人盡皆知的地步。
“給點吃的吧!”
孫雲出了車攆,車攆的簾布卻沒有就此放下,在車內坐著得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美妾,也想一睹被傳得神乎其乎的彪猛校尉風采。
劉據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記載著任平彪悍戰績的表文,董進剛派人送出去。
“幾個餓急了的孩子,鑽了士卒的胯下,闖了進來,不慎衝撞了別駕,皆是無心之失,已被末將派人拖出去了。”
“諾!”
論官職大小,孫雲比任平高上一級。
任平吩咐一聲後,自顧自的從馬上躍下,掀起自家的面甲,緩步向馬長海這邊走來。
你是咱們西河郡的都尉,到時若是再出現這樣的亂子,輕則以後咱要改口稱你為馬長海,重則怕是你一家老小,都要給這些刁民陪葬!連我都要受你連累!”
劉據的命令是,務必找到任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