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領著一眾親兵弟兄,於此時行走在軍營中,備受當值士卒的矚目,他對此倒是不以為意,我行我素,直奔自家便宜老爹的中軍大帳。
“將軍,任校尉帶著親兵,於營內急行,看方向是去護軍的大帳了。”
任平突然鬧出來這麽大動靜,怎麽會沒人向負責今日巡查的杜裨將稟告?
正在營門附近,視察防務的杜裨將,聽了手下士卒匯報後,當即眉頭一皺,起身便要帶人前去阻攔任平。
只不過其才行了三五步,便又停了下來,轉身如沒事人一般,繼續視察營門防務。
杜裨將心裡想得明白,任平再怎麽說也是自家護軍大人任安的三兒子,自己此番前去,要是言語說不通,該當如何?
總不能真把其拿下,讓護軍大人自己把自己兒子砍了吧?
再則方才過來稟告的小卒說得明白,任平前往的方向是中軍大帳,那有什麽事,正好由他老子解決。
自己一介外人,又只是一個裨將,犯不著在此多事之秋中,摻合進去人家父子之間的恩怨裡。
周遭士卒見此,也不敢多問。
連負責今日營中督察軍紀的杜裨將,對於任平無令行走軍營一事都不聞不問,其他當值的士卒,見到任平,更是全當做沒看見。
反正情況,他們已經稟告給了杜裨將,要是追捕捉拿,也是護軍大人下令,杜裨將依令而行,和他們這些小卒有甚關系?
他們自然犯不上,因為那些死教條,得罪任平這等貴人。
任平一路上走得也十分忐忑,他可不知道杜裨將那般識趣,心中一直盤算著,若是杜裨將問詢而來,自己該當如何。
種種應對之法,任平想了個遍,其甚至做好了,若是事有不殆,說不得便要帶人硬闖了。
好在這一路有驚無險,並未見到杜裨將的人影,讓他順利到了自家便宜老爹中軍大帳前,任平於此,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氣。
“小弟!你傷勢好了?怎地也不說一聲,便自己跑來了,還是要多休息。”
中軍大帳外,站滿了護軍大人的親兵,足有三四百人,為首的正是任平的親大哥任力。
任力一見任平到來,不疑有他,熱情上前招呼,絲毫沒有提及,自家小弟此番舉動,不合軍令一事。
“大哥!我有些事想與父親說。”
“進去吧!帳中無旁人。”
任力見自家小弟,此時神色鄭重,雖是不解,但到底是一家人,也沒有多想,便對其放行了。
“我有些東西,想要帶給父親。”
任平隨手一指,自己的結義兄弟,馮輝,王小利,羅愣娃,直接越眾而出。
他們手裡都拎著包裹,裡面是結拜剩下的香燭,豬頭等雜貨,用來掩人耳目。
“嗯!”
身為護軍大人任安的親兵隊長,又是他的嫡長子,任力對於自家這個小弟,真是沒有半點防備,一則他不認為自己小弟,會對自己父親不利,二則他們這裡有三四百帶甲精銳親兵,任平不過是想要帶進帳三四人,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走到大帳門外,任平深吸了兩口氣,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帳內卻是先行傳出來了聲音。
“是平兒麽?”
“是孩兒!”
“進來吧!”
“諾!”
任平聞言不再遲疑,定了定心神,搓了搓滿是汗水的雙手,一把撩開帳簾,
帶著羅愣娃,馮輝,王小利三人,一同進了長安北軍使者護軍大人任安的中軍大帳。 “我兒今日何故如此裝扮?”
爹就是爹,任安見任平著全甲進帳,當即便是眉頭一皺,看出了其中端倪。
任平進帳後,並沒有著急作答,而是環顧四周,發現帳內只有居中坐著一位穿寬袍大袖,年紀約四五十歲上下,身材健碩,面目盡是滄桑紋路的任安後,當即緊走幾步,拱手行禮。
“爹爹安康!”
對於這個初次見面的便宜老爹,任平自是沒什麽感情,但大漢一直以“孝”治天下,縱然如漢武帝,還得受王太后的氣,自己區區一個校尉,又怎會例外?
刨除今日他想要做得事不提,明面上總要有個樣子,若不然也讓跟著他的王小利,羅愣娃,馮輝等人,心裡不踏實。
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和自己親爹,親大哥都不講情義的人,會和剛剛結拜的異姓兄弟講情義。
“嗯!”
居中而坐的任安見此,眉頭也舒展了不少,心中暗道:許是自家多慮了。
“爹,孩兒讓人給您帶了香燭,案果,到時候您的靈堂就設置在此,孩兒甲胄之中,又佩了白衣,權當是您的孝衣了……”
“混帳東西!你在胡說什麽?”
任平這一番言論,過於驚世駭俗。
別說他老爹任安懵了,便是和其一同進帳的三位結義兄弟,也頓感不知所措。
大家先前以為,他們手中拿得剩品,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道具罷了,誰曾想此時在任平嘴裡,竟然還有這麽大作用。
帳外的任力,聽見了任安的怒喝聲,不由得也走了進來。
“你們先退下!”
任力進來,一見帳內的氣氛,便看出來是自己爹爹和小弟,有了爭執,家醜不可外揚,其便想讓王小利,羅愣娃,馮輝三人出帳。
三人聞言,王小利本能的點頭應是,轉身出帳,其走了兩步,方才發現羅愣娃和馮輝,根本無動於衷。
見此情形,王小利也反應過來了,其立馬站住身形,表情有些尷尬,一時間回去也不是,繼續出帳更不是。
“混帳!”
任力哪裡能忍受羅愣娃,馮輝兩人的這般放肆舉動,其瞬間拔出腰間佩劍,挺身便要砍了二人。
“叮當!”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刀劍貼於一起,任力雖然名字中帶著一個“力”字,但是比拚氣力,想要勝膀大腰圓的羅愣娃一籌,卻也難了。
二者相持不下,任力刹那間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憋的。
任安並沒有太在意羅愣娃和任力這邊,其淡定的往前又走了幾步,待到他同自家老爹任安隻相隔一個書案時,方才接言道。
“爹,大哥!我可不是胡言亂語。京都之變,要不了多久便會傳遍整個軍營。
現在京都亂成一鍋粥,爹你還按兵不動,不是想要自尋死路麽?
當今天子是什麽脾氣,想必爹爹要比我更清楚吧!
太子又是什麽秉性,咱們大家也不陌生。
此番京都之事,不論誰對誰錯,真要是最後傷了一方,待到塵埃落定之時,父親還是父親,兒子還是兒子,咱們又該做何自處?
孩兒知道父親的顧慮,怕壓不對寶,反而弄巧成拙,但此時已經到必須下注之刻了,父親若是還拿不準主意,不妨由孩兒代勞。
孩兒鬥膽,借父親麾下三千精銳步兵為賭注,押寶太子,便是此番孩兒輸了,父親也可以今日孩兒的混帳之舉做掩蓋,若是孩兒贏了,想必以太子的性情,肯定會念及往日情分,孩兒的功勞,善待咱們任家的。”
任安聞言,雙眼微眯,仿佛今天才生平第一次見自家的三兒子。
雙方沉默無言之即,剛剛還和羅愣娃較力的任力,此時脖子上,已然多了一把,出於馮輝手中的刀。
刀架脖子上,任力還想說些硬氣話,卻先感覺到從其上傳來絲絲疼痛,點點鮮血緩慢流出。
受製於人,縱然任力滿臉憤恨,卻也只能是不發一言了。
王小利到最後還是選擇了出帳,不過他很快便又返回了帳中。
二次進帳不只他一個人,任平新結拜的弟兄,通通都手持兵刃走了進來。
那些結拜親兵,有不少進帳之後,看見這等架勢,都嚇傻了。
還是王小利及時提醒,大家方才手持刀劍,按部就班的將任安,任力,團團圍住。
帳外任安的親兵雖然多,但領頭的親兵隊長,生死都不受自己控制,哪裡敢多說一言?
任力若是真有那個破釜沉舟的魄力,任平今日“類霍校尉”的虛名,便早就戴在他大哥的腦袋上了。
“逆子!你想弑父殺兄不成?”
任安咆哮著站了起來,任平面色依舊平靜,其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劍鋒卻是橫在自家脖頸上,他手中佩劍,乃是家傳之劍,甚是鋒利,剛剛搭上肌膚,便已有絲絲殷紅鮮血流下來。
“弑父殺兄,孩兒萬萬不敢,若今日爹爹你不同意,讓孩兒調兵馳援太子,咱們一家人,恐怕只有去地下團圓了。”
任平之言,氣得他爹任安,渾身哆嗦。
任安一生,縱橫沙場,以末微身,成就此番事業,大小陣仗,遇見無數,但從來沒有過似今日這般險惡,為難的。
自己兒子,不僅要鬧自殺,還隱隱要帶上自己和他另外一個兒子,任安見此,閉目抬頭,心中哀歎:家門不幸!
片刻過後,任安從懷中掏出一物,擲於書案。
“你自去吧!”
任平拿起他扔在桌上的虎符,也不囉嗦,直接收劍帶人出帳,臨行之時,其稍稍停住了腳步,再次看了一眼,自家的便宜老爹和兄長。
“爹,大哥,你們放心,孩兒此行必然不會賭輸!”
任平言罷,頭也不回的出了大帳。
其兄長任力,一臉震驚,根本不敢相信,剛剛的所作所為,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弟,至於其父任安,則是一直沒有睜眼。
“奉護軍大人軍令,凡今日當值士卒,將領,立刻來此報告,聽候調遣”
有虎符在手,任平他爹的親兵,立馬便成了任平的親兵。
其一聲令下,周遭士卒,便馬上行動起來,奔走於軍營當中,通知今日當值兵丁,校尉。
按理說,通常營中點將,聚兵,只需要敲響點將鼓即可,營中士卒,聞鼓聲自會依軍規前來,列陣待命。
但任平手中軍權,來路不正,要去做得事,爭議也很大,真要聚將,不說他爹會不會反悔,便是其中的眾多將軍,僅憑任平一人,也控制不住。
半晌過後,中軍大帳外,便聚集了三四千的士卒,因為是當值士卒,誰麾下的都有,質量也是參差不齊,不過眼下這個時候,任平卻是管不了許多。
今天當值首席將官,杜裨將沒有來。
這雖然出乎了任平的預料,但反而是件好事, 其真要到了,再費一些唇舌,都是輕的,或許免不了軍營見血。
“今日京都巨變,想必汝等皆有所耳聞。爾等也不必猜了,太子此番便是要為陛下清除奸邪,太子平素為人如何,爾等心裡比我更清楚,咱們是軍人,職責就是保護大漢,效忠陛下,太子,庇佑咱們身後的妻兒老小。
諸位!且隨我出營,盡忠陛下,馳援太子,護國,保家,除奸邪!”
“盡忠陛下!馳援太子!護國!保家,除奸邪!”
………
任平所言,從者如雲,師出有名,人心可用,其即刻率軍出營。
“爹!我帶人將小弟追回來!”
任平離營後,中軍大帳內任安和任力兩父子,相對無言,沉默半晌,任力實在受不了這氣氛,說話間起身便要出帳調兵。
“回來!”
任力剛要有所動作,便被其父任安給厲聲叫住了。
“你拿什麽追?那逆子手裡有虎符,你帶人過去,是嫌他倉促間,調走的兵還不夠多麽?”
“孩兒不敢!”
任力聞言,誠惶誠恐,他在自家老爹面前,可沒有任平那般硬氣,混帳。
“你一會出去接替杜裨將的班,巡視大營,任何人沒有我的命令,皆不許擅動!”
“諾!”
任力領了父命,卻沒有動作,其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低聲問詢道。
“爹,小弟那邊……”
“唉~且隨他吧!”
任安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自家錯覺,任力感覺自己父親,一瞬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