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知鷹二低頭思索了片刻,便端起桌上的清酒輕輕抿了一口,笑道:“吉田君,你剛才說了這麽多,應該有其他的目的吧?”
“來了。”
顧子柏心中一喜,他做了這麽久的鋪墊,等的就是和知鷹二這句話。
只見他再次站起身來,朝和知鷹二深深鞠了一躬,語氣森然道:“我想要報仇!我要村中孝次的命!希望和知君能夠幫我,拜托了!”
和知鷹二皺了皺眉頭,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他頓時覺得眼前這名叫吉田正次郎的家夥與他有些交淺言深了,隨即擺了擺手道:“吉田君,你別怪我話說的直白。我們今天才初次見面吧,我並不認識村中孝次,就算他真如你所說屬於皇道派,可我為什麽要因為你一屆流落在外的平民而去得罪一位貴族呢?”
顧子柏聞言抬起了頭,眼睛直視著和知鷹二,一臉自信的說道:“因為我料定你們二人即將成為生死仇敵,而兩派在未來數月內也必有一戰,我想和知君最近應該有所察覺才是吧。”
和知鷹二此時雖然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可他心中卻是掀起了翻天巨浪。
遠在去年年底,陸軍大臣林銑十郎趁著陸軍人事定期調整之際,把第1師團長、鐵杆皇道派成員柳川平助調任台灣駐屯軍司令官,接著又命令駐守東京長達30年之久的第1師團調往滿洲。
這兩道命令的下達,基本就和宣戰無異了,故此兩個派系現在顯然已經是撕破了臉皮。
而他也是上周才接到的秘密通知,命令他與數十名統製派的核心成員近期返回國內,準備集中力量對皇道派進行最後的致命一擊。
可眼前這位吉田正次郎明明常年生活在中國,卻能夠僅憑著一些零星的碎片信息,就猜測出事情的大致走向,這恐怖的分析能力,讓他這個專業的情報人員都感覺到心驚不已。
“此人是個天生搞情報的好苗子。”和知鷹二心中暗道,已經生出了招攬之意。
“哈哈,我說過我和吉田君是朋友,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和知鷹二笑著調侃了一句,緊接著又說道:“如果事情進展順利,我倒不介意幫你這個忙,只是到時候局勢混亂,我可不敢保證村中孝次一定會落入我的手中,你可要有心裡準備。”
顧子柏聽到和知鷹二終於願意出手幫忙,神情顯得非常興奮,只見他朝和知鷹二深深鞠了一躬,鄭重地說道:“多謝和知君願意出手相助!只要這次能讓村中孝次授首,我就心滿意足了!今後勢必唯和知閣下馬首是瞻!”
“哈哈,吉田君言重了,現在說這些還為之過早,先看看事態如何發展吧!”和知鷹二並沒有盲目的自信,笑了笑接著問道:“對了,我和夏君買了後天的船票,吉田君你是和我們一起回國?還是需要先返回青島做下準備再自行前往?”
“我自然是和兩位一起走,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帝國的領土了,無需再做什麽準備工作。”顧子柏毫不猶豫的回答。
和知鷹二顯然對顧子柏回答很滿意,他微笑著示意眾人端起酒杯,然後高興的說道:“很好!為了慶祝我能結識吉田君,慶賀夏君能他鄉遇故知,乾杯!”
說完,三人互相碰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
顧子柏回到飯店已經是深夜11點了。
他剛走進房門,江怡娜就立即跑到他跟前有些焦急地問道:“站長,情況如何?一切順利嗎?”
顧子柏微微頷首,
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這才微笑著說道:“非常順利,我已經答應和知鷹二後天就和他們一同前往日本。” “太好了!”江怡娜高興地揮舞著手中的拳頭,她自然是知道這個任務的重要性,此時任務有了突破性地進展,她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只是她突然楞了一下,剛剛顧子柏話語中說的是我,而並非是我們,於是立即開口問道:“站長,你不帶上我一起去麽?”
“當然,我現在的身份可是日本人,這次回國的主要目的是報私仇,如果帶上會影響計劃的進行。而且你也需要去趟青島,陪我將這出戲唱完才行。”
“這些卑職自然明白,只是如此一來您的安危怎麽辦?”江怡娜有些擔憂地說道。
顧子柏卻渾然不在意,擺手說道:“與取得的收益相比,這點風險算什麽?而且有和知鷹二在一旁保駕護航,只要我處事低調一點,不會出什麽問題的。
你現在給處座發電報,把我們的情況說清楚,一旦我到了日本,可能就無法跟總部聯系了。”
“是!”江怡娜立即躬身領命。
……
翌日。
金陵,特務處總部。
王蒲城急匆匆地走進戴風農,將一份文件遞了過去道:“處座,這是更夫今天凌晨發來地電文,我已經譯出來了。”
戴風農心中一凜,趕緊接過電文,仔細閱讀起來。
他清楚以顧子柏謹慎的性格,除非有重大的情報匯報,否則不會輕易使用這條加密頻道。
“好!乾得漂亮!”戴風農大喜過望,他雖然一直都是認可‘月色計劃’的,但是那畢竟只是個理想之中的計劃,就像那空中的樓閣,總讓人感覺不踏實。
可現在顧子柏才第一次接觸目標,就取得了對方的信任並一同前往日本,頓時就讓計劃有了可操作的空間。
戴風農抬頭對著王蒲城說道:“他們兩人在青島的身份沒有問題吧?”
“您放心!青島站在兩周前就已經布置好了,而且更夫也是從青島出發的,如果有疑慮,他早就提出來了。”
戴風農聞言思忖了片刻,開口說道:“封丁輝搞行動是一把好手,可如果做這些細活,就沒那麽細致了,你還是要親自去一趟青島核實一下情況,此事關系到後續的計劃,斷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卑職這就去辦!”王蒲城立即領命而去。
……
兩天后,虹口碼頭。
隨著客輪一陣嗚嗚的轟鳴聲響起,顧子柏開始了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次出國之旅。
“紅運,你暈船這麽嚴重怎麽不早說,我也好提前準備些藥品啊。”顧子柏拍了拍他的後背,有些擔憂的說道。
“哎,我雖然以前坐船也會暈,但都沒有這一次這麽嚴重。但是也不打緊,忍忍就過去了。”夏紅運靠在圍欄上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目光警惕的向周圍掃視了一圈,然後說道:“先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到日本後有的計劃吧,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顧子柏點點頭道:“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坐實吉田這個身份,單單是你為我背書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我計劃盡快找到村中孝次,最好還能跟他發生點衝突,這樣就完全能坐實我的身份。
只是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的樣貌能不能讓別人相信我就是吉田?畢竟我消失了這麽多年,現在卻突然出現,這很容易惹人懷疑的。”
夏紅運微微一笑道:“我倒是覺得問題不大,你現在的樣貌與吉田有8分的相似,再加上我在一旁為你介紹,先入為主之下,我覺得沒人會懷疑你的身份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吉田的哥哥,我記得你當初說過要將人接到國內,最後怎麽處理的?”
“這個事情你放心,去年我就已經將吉田正一郎接到了金陵,更換了身份並安排在了一處隱秘的地方,現在雖然還處在監視之中,但是正常的生活還是可以的。”
夏紅運聽了顧子柏的話,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他本來就與已故的吉田是好友,而且為了民族大義他已經改變了吉田正一郎的生活,如果再害了吉田正一郎的性命,他心中勢必會內疚一輩子。
他剛想再說些什麽,一道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夏君、吉田君,原來你們兩人躲在這啊,讓我一陣好找。”
顧子柏看到來人是和知鷹二,便開口解釋道:“夏君暈船吐的厲害,我帶他來甲板上吹吹海風,緩解一下症狀。”
和知鷹二微微皺眉,看著一臉慘白的夏紅運關切地問道:“夏君暈船的毛病還這麽嚴重麽?需不需要我聯系船醫?”
“多謝和知君關心,船很快就要到港了,我忍忍就過去了。”夏紅運擺了擺手,拒絕了和知鷹二的好意。
和知鷹二知道夏紅運暈船的病症由來已久,而且沒有什麽有效的解決方法,當下也不再堅持,隨後三人又在甲板上閑聊了許久,便準備回船艙收拾行李準備下船。
只是和知鷹二卻突然叫住了二人,說道:“差點忘記說正事了,下船後我會乘坐專列回京都軍部述職,兩位是隨我一起前往京都還是另有其他安排?”
顧子柏思忖了片刻道:“和知君,我心中非常思念我的哥哥,我與夏君商量過了,我們先去一趟北海道,然後再去京都找你如何?
“當然沒問題。”和知鷹二笑著點頭,接著從懷中取出紙和筆,寫了一串數字遞給了顧子柏:“這是我家中的電話,你們要是遇到了麻煩就打給我。”
顧子柏雙手接過紙條,躬身道謝,然後鄭重地將紙條收入袋中。
……
不多時,客輪就到達了長崎港。
顧子柏兩人下了船先是與和知鷹二揮手告別,隨後就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火車站買了兩張最近去往劄幌的車票。
長崎到劄幌的路程非常遠,終點在最北邊,起點卻是在最南邊。
開車時間臨近,兩人便順利上了火車。
日本這個時期的工業水平比國內要好上很多,火車自然也比國內更快、更大、更舒適。不僅提供3種等級的座位供選擇,甚至還有一個車廂全是臥鋪席位。
顧子柏一向謹慎,為了不引人注意,隻買了二等座的車票,找到對應的座位,兩人便相視而坐。
夏紅運環視了四周一眼,發現此時車廂中人並不多,所以他低聲詢問道:“顧站長,一郎現在人在中國,我們還去北海道幹什麽?””
“夏君,以後只要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都要叫我吉田,我不希望因為這些小細節暴露身份。”顧子柏嚴肅的說道,看到夏紅運鄭重地點頭,顧子柏才接著說道:“我多年流亡國外,現在終於回國了卻不回家看望,怎麽都說不過去。
而且做戲就要做全套,我們現在人在異鄉,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絕不能暴露任何破綻,否則一旦引起有心人的懷疑,那可能就是滿盤皆輸的下場了。”
夏紅運深聞言,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頭感慨道:“你們這些做特工的考慮問題還是要全面一些的,在下受教了。”
……
火車就這樣繼續行駛了十多個小時,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達到了劄幌。
兩人剛走出車站,就看到車站對面的一個攤位面前,正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排隊之人有的穿著華麗,有的人卻衣不附體, 這讓顧子柏心中甚是好奇,隨即便走近前查看了一番。
發現此處竟是一個募捐點,而這些排隊之人竟全都是自願到此給日本政府捐錢、捐物。
看到這裡,顧子柏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寒而栗地感覺。他看了一眼同樣露出震驚之色地夏紅運,拉著他便快步離開了此地。
走到一處無人之地,顧子柏這才指著路邊一排排破舊的房屋正色地說道:“紅運,你看看這街邊地房屋,日本平民的日子其實過的也是非常艱難的,但是他們卻能夠心甘情願地將僅有的那點錢財捐給國家充當軍費,這是一件多麽讓人恐怖的事情啊。
“是啊,我雖然兩年沒回日本了,但從和知鷹二口中也知道現在日本百姓的日子並不如意,但剛才那一幕確實讓我著實震撼不已。”夏紅運也是深有同感,緊接著又不無擔憂地問道:“吉田君,你說一旦中日真的開戰,我們能贏麽?”
“一定能!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顧子柏表情變得無比鄭重,他凝視著夏紅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雖然日本人這種狂熱的精神信仰很可怕,但反觀中華上下五千年,不論國內鬥的多麽慘烈,可一旦遇到外敵入侵的事情,中國人都會變得無比的團結,這是刻在我們骨子裡面的信仰,而這種信仰在任公提出我們是“中華民族”這個說法時,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以只要我們四萬萬同胞能夠萬眾一心,這世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休想將我們擊垮!
而我們只需要將自己的事情做好,我們的同胞勢必也不會讓我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