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座,您剛才口中的華柯知難道就是信中所提到的‘危樓樓主’?”顧子柏開口問道。
“沒錯!此人也算是國黨的老人了,我也沒想到這背後竟是他在搗鬼。”戴風農微微頷首,然後又忿忿不平的說道:“當初校長礙於情面,才將他從牢中放出來,可誰曾想此人非但不感恩戴德,還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真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顧子柏之所以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將這位抗日反常的義士推到前台來,他也有著自己的考慮。
其一,可以借此機會獲取到特務處抓捕的人員名單。
其實顧子柏一開始是想杜撰一個不存在的劉輝給戴老板交差的,但經過他慎重考慮後,還是覺得分量可能不夠,事後的隱患還會非常多,所以這才如實匯報。
其二,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華柯之也會在一年後通報全國對刺殺事件負責,顧子柏也僅僅是將這個時間點提前了而已,並且他還讓胡德榮提前去上海法租界通知了華柯之,這樣一來既賣了他一個人情,可以讓其更快的加入我黨,也保證了他的安全。
其三,一旦國黨確定了真正的幕後主使後,必然會放松對被捕人員的看管程度,這樣我方制定營救計劃之時也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間。
聽著戴老板一臉憤恨之色地咒罵著華柯之,顧子柏只能乖乖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
只有趁著戴老板喝茶的間隙,他這才有機會說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處座,信中還提到一位名叫‘趙輝’的人,此人應該也是從犯,還說與卑職見過面。您也知道,卑職記憶力還算不錯,只要見過面的人大多都記得住,是否需要卑職前往上海協助翁站長做辨別呢?”
說完這句話,顧子柏便望向戴風農,期待著他的回答,而戴老板僅僅是沉吟了片刻,便搖頭說道:“你現在也是處於任務時期,還是少露面的好,而且趙輝也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現在主要目標是抓捕華柯之,其他的人都可以先放一邊。”
顧子柏聽到這個回答,懸著的心瞬間涼了半截,他不惜偽造證據,而後又差點因為瀆職而被責罰,僅僅只是想要安全的獲得被捕人員的名單而已。
可現在戴老板眼中卻只有華柯之,其他人在他看來好像都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而已,這讓顧子柏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無奈感。
可就在顧子柏認為自己的謀劃要完全失敗的時候,耳旁卻又傳來了戴老板的話語聲:“這樣吧,上海那邊還關押著五十幾號人,我會讓翁廣輝給這些人都拍張照片,然後交給你來辨認。
但如果這些人裡頭還是沒有發現劉輝的蹤跡,你就不要再折騰了,這段時間給我就老老實實待在杭城!”
顧子柏聞言愣了一下,隨後便是大喜,戴風農的這席話對此時的他來說宛如天籟之音。
只是有一點他比較疑惑,為何胡德榮所說的兩百多人,此刻在戴老板口中卻變成了五十多人?顧子柏秉承著不懂就問的原則立即說道:“卑職遵命!只是卑職聽說此次行動可是抓捕了兩百多人,咱們上海站卻隻關押著五十幾號人,難道其余被捕的人員全被黨務處給抓了?”
戴風農搖搖頭道,輕描淡寫地說道:“也不全是,這次抓捕行動軍、警、憲、特都有參與,別的部門具體抓捕了多少人我並不關心,咱們處裡原本是抓捕了有七十五人,只是在前天秘密處決了一批與孫龍鳴這個賊子有關系的人員罷了。
” “秘密處決?”
聽到戴風農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樣一個詞,顧子柏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悲哀之情。
這些人也算是抗日義士的親屬了,但在當權者眼中十幾人命就如同草芥一般,說殺就殺。
只有半年時間,日寇就將大舉侵犯中國了,而我們的國黨卻還在排除異己、打壓異黨,大肆斂財。這如何能不讓顧子柏失望,讓全國人民失望。
想到這裡,顧子柏的心情頓時變得無比沉重,但他表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向戴春風匯報著這段時期杭城的工作情況,直到深夜才告辭離開返回了飯店。
……
直到第三天的中午,顧子柏才收到了王蒲城這位處長大秘親自送來的照片。
此時的顧子柏早已調整好了心態,笑著說道:“王秘書,您隨便安排個弟兄給我送來就好了,怎麽還勞煩您特意跑這一趟?真是罪過。”
“讓別人送我可不放心,這些照片你看完後我可是還要帶回處裡的。”王蒲城搖了搖頭,緊接著說道:“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這件事是校長親自過問的,所有相關部門都不敢馬虎,還望顧站長理解。”
“完全理解!我就在這裡看,看完就還給你,不會讓王秘書難做的。”顧子柏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便拿起了桌上的照片。
胡德榮其實隻告訴他那三位同志現在的化名,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們的容貌,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些照片的背面已經將名字寫在了上面,這倒是省去了他不少功夫,否則他就只能憑借記憶力,將所有照片上人的相貌全部記下來,再還原給胡德榮辨別了。
只是如此一來,就算他的記憶力再驚人,也很容易產生偏差,可能就失之毫厘,謬之千裡了。
王蒲城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顧子柏地旁邊,看著近在咫尺地王蒲城,他也隻好將戲做足,先是將照片的正面仔細辨認,最後才翻到背面掃一眼名字。
時間就在他翻看照片中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心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的往下沉去。
“難道真的被其他部門抓走了?又或者是被誤殺了?那就麻煩了啊。”顧子柏心中不由的想到。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個他期待已久的名字終於還是出現在了眼前。
照片中是一名梳著背頭,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雖然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但還是給人一種儒雅的感覺。
顧子柏先是將此人深深地記在了腦海中,然後才繼續查看其余的照片,而我黨另外兩名同志的照片,也沒有意外的陸續出現在了剩余的照片當中,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此時才算真正的放下心來。
半個小時後,顧子柏將照片整齊地放進文件袋中,交還給了王蒲城並歎了口氣道:“王秘書,照片我都仔細辨認過了,裡面並沒有劉輝。哎!可能也是我太心急了吧。”
王蒲城輕笑了聲,渾然不在意的說道:“沒事,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匪首是華柯之,劉輝此人也就變得無關緊要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顧子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調侃道:“王兄,現在既然主犯已經確認了,那麽此次被捕的這些人用處就不大了吧?看來我們這位翁站長這次又要大賺一筆了。”
王蒲城眼神略帶深意地望向顧子柏道:“這個我可不敢胡亂置評,還需要看上峰的意思,只是人是在上海抓的,顧站長難道也想要分一杯羹?”
“哈哈,壞規矩的事情我可不會做,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王兄多慮了。”顧子柏笑著擺了擺手道。
王蒲城微微頷首,隨後看了眼手表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戴老板的意思是顧站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還是盡快回杭城的好,您覺得呢?”
顧子柏知道戴風農對他此次私自來金陵是有不滿的,當下立即表態道:“卑職今天就連夜趕回杭城,請王兄和處座放心,不會耽誤計劃的。”
……
顧子柏和嚴拓二人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終於在第二天的中午回到了杭城。
現在這個時代的小汽車,說白了也就只是個加裝了發動機的鐵盒而已,根本沒有什麽舒適感可言,再加上路面也是坑坑窪窪,非常的不平整,想要在車上休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所以不管是開車的嚴拓還是坐車的顧子柏此時都顯得非常疲憊。
顧子柏讓嚴拓回房間休息,他則強撐著疲勞之感再一次來到了‘惠民藥房’。
“你怎麽了?看上去如此萎靡不振?”胡德榮看著他一臉的疲態關心的問道。
“沒事,只是一晚沒睡而已。”顧子柏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在意,隨即表情嚴肅的說道:“文斌同志的下落查出來了,他與另外兩名同志確實是被一同關押在了特務處上海站的大牢內。”
“太好了!他們現在的情況還好吧?”胡德榮激動地雙手握在一起,神態興奮的問道。
“我並沒有見到真人,只是看了他們在牢裡的照片而已,他們雖然精神面貌看上去不太好,但應該還沒有受刑。”顧子柏便將他在金陵與戴風農和王蒲城的對話內容如實複述了出來。
胡德榮聞言,低頭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後他才抬起頭說道:“村長同志,你也算是特務處的高層了,如果我們要將三人撈出來,你有什麽建議嗎?”
顧子柏心中其實早有了應對之法,開口說道:“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等了,等這件事情的熱度降下去後,再花錢打通關系,將人救出來應該問題不大。”
胡德榮微微蹙眉問道:“那需要等多久?”
顧子柏思忖了一會兒,說道:“現在既然戴風農已經知道了華柯之才是匪首,那麽他對之前抓捕之人的關注度勢必會減少很多,我預計最多一個月時間,就算我們什麽都不做,上海站自己也會想方設法借此機會大撈一筆的。”
“一個月?我覺得時間耽擱的有些久了,不過你的意見我會如實向組織匯報的。”
聞言,顧子柏皺了皺眉頭,聽胡德榮這話裡的意思好像他會采取其他的方法進行營救,但胡德榮是他的上線,有些事情由於紀律的製約他也不好多問。隻好再次開口勸道:“村長同志,我不清楚你在擔心什麽?但我剛才說的方法應該是目前來說最為穩妥的,就算他們在這一個月內遭到了審訊,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有辦法化險為夷的,你也要對我們的同志有信心啊!”
胡德榮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子柏說道:“你說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其中有些利害關系我不方便與你說,我會讓山河同志來做這個決定的。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就不要再參與了。”
胡德榮今天的舉止其實是有些反常的,顧子柏也猜到了這其中大概有他不知道的內情,所以他也不再堅持,點了點頭便答應了下來。
兩人又繼續聊了一會,臨走之時,顧子柏還從公文包中取出一疊紙鈔遞了過去:“這是上周剛發行的法幣,一共兩千塊,如果組織去上海贖人,這些應該足夠了。”
胡德榮接過法幣好奇地打量了一會,然後笑著點了點頭道:“組織現在確實挺困難的,我就不跟你這個土財主客氣了。”
胡德榮目送顧子柏離開藥店後,他便再次回到了內院,在另外一個房間外停下了腳步。
“嘭,嘭嘭,嘭嘭。”
隨著一短兩長的敲門聲響起,屋內便傳出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請進!”
胡德榮推門而入,隨後立即關緊了房門。
“怎麽樣?我們這位村長小同志帶來了什麽好消息嗎?”一名身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一本書朝著胡德榮輕笑著問道。
“山河同志,的確如你所料,潘東來同志確實是被特務處抓捕了。”胡德榮點了點頭語氣恭敬的說道。
“上海就那麽大,既然人沒在黨務處,那麽大概率只能在特務處了,那些軍警部門可抓不住他們,這沒什麽難猜的。”山河同志笑了笑道:“我們這位站長同志有什麽建議嗎?”
山河同志手中掌握著全國的地下黨組織,所以當胡德榮從他剛才的話語得知在黨務處也有我們的同志後,其實並不感到意外。
“村長同志建議我們靜待一個月後再用錢將人贖出來,這樣風險是最小的,但是他並不知道東來同志的‘特科’身份,所以我覺得他的意見並不可取。”胡德榮如實回道。
山河同志思忖了片刻說道:“我倒是覺得他說的法子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是最穩妥的。”
胡德榮聞言有些擔心的說道:“可是東來同志的身份…”
山河同志擺了擺手打斷道:“放心吧,東來同志可是擁有豐富地下鬥爭經驗的老黨員了,而且文斌同志也和他在一起,兩人配合配合之下,這種小場面難不倒他們的。”
“可為什麽您不讓我將實情告訴他呢?”胡德榮有些疑惑的問道。
“如果是以前那肯定會告知他詳情的,只是你也知道他現在執行的任務比較特殊,如果過多的關注上海的情況,恐怕會引起戴風農那條老狐狸的猜疑,所以為了村長同志的安全著想,還是不要讓他參與此事為好。”
胡德榮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