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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萌主》第五十八章 策反(中)
  耿丘的畢生所學都是濯所授,那個擁有一雙墨綠瞳色、身份高貴的驕傲女子,在他心目中是天神一般不可褻瀆的所在,。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她從黑暗的地牢救出自己之後,問自己的第一句話:你是想要報仇,還是想要活下去?

  他一直牢記自己的回答:我要報仇!

  這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雖然當時尚且年幼的他甚至都不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但親眼看到對自己呵護備至的親人一個個悲慘死去,仇恨的種子早已在他的內心埋下,滿腔的悲憤充釋著他弱小的身軀,隻想讓造成這一切的人付出慘痛十倍、百倍、千倍的代價!

  然而事與願違,由於耿丘天生體弱,並不適合習武,盡管日夜勤勉、從不懈怠,也只能修習基礎的術法,而有些術法需要內力的支撐才能施展出來,修煉瓶頸遲遲未能突破。

  在他十二歲那年,他瞞著濯,從星燭那裡,學到了一種激進的方式改造體質,好處是練武修習都會暢通無阻,代價就是他活不過二十歲。濯在知道真相之後,生平第一次對他和星燭發了脾氣,之後花費了很大力氣,尋訪了很多擅長醫、毒之人,才給他找到了一種續命的法子。

  一晃二十年已經過去了,他安然活到了三十二歲,當年屠戮他家人的殺手,已幾乎被他屠殺殆盡,而濯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孤獨的世間踽踽獨行。

  他對濯的心思並不純淨,這一切身為局中人的濯看不清楚,但作為旁觀者的上官皎月一直很清楚,因此她不管如何行為放肆,都不敢跟耿丘開男女之間的玩笑,耿丘是她最為信任的盟友,同樣也是她最為忌憚的那個人。

  這一天恰逢月圓之夜,在忙完教中事務後,耿丘屏退左右,獨自坐在案桌前,桌上擺著一本攤開的障壁,但他的手指並沒有要翻閱的意思。

  直到燈台上的蠟燭快要燃盡,他才起身續上了一根,然後繼續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某種東西的到來,而從他不豫的神情來看,這樣東西絕不會令人愉悅。

  子時已過,他雙手支撐著起身,步伐略微有些凌亂,牆壁上有一個暗門被打開,裡面擺著琳琅滿目、大小不一的小瓷瓶,裡面有療傷聖藥,也有見血封喉的毒藥。

  耿丘的目標是擺在一個角落裡雕刻著玉蘭花的木盒,打開之後,只見裡面擺著四排五行一共二十顆赤紅色的藥丸,他鄭重地拿出其中一顆,毫不猶豫吞服下肚。

  赤紅藥丸下肚後,耿丘穿著的黑袍開始逐漸撐大,最後變成了一個圓滾滾充滿氣的氣球,而他的身軀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萎縮,皮膚乾裂脫皮,臉上布滿皺紋,青筋血管轉為赤焰暗紅,頭髮也由烏黑化作雪白,渾身上下的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清脆響聲,像是在斷裂重組一般。

  急遽的軀體變化勢必伴隨著莫大的痛苦,耿丘已算是一個性子極為忍耐之人,都忍不住咬住衣袖嗚咽出聲,牙齒滲血,整個人蜷縮成為一團,像是被風雨猛擊的敗絮,隨時可能陷入泥淖。

  大約一炷香過去之後,耿丘才漸漸恢復了原狀,臉色蒼白,大口喘氣,在他原先停留的地方,散落著不少灰白斷裂的頭髮,以及似蛇蛻皮留下的皮屑。

  但他知道,他又挺過來一次,又擁有了可以苟延殘喘一個月的生命。

  只要他想,他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到他不想再活著的那一天。

  “地尊,

我可以進來了嗎?”  門外響起斫雷小心發問的聲音,作為他最為貼身的心腹,他自然知道什麽時候該隱身,什麽時候該要出現,此時,亦不例外。

  “進來吧。”

  耿丘的聲線仍舊平穩如山,聽不出任何異常,就像方才無間煉獄般的酷刑從未發生在他身上,而他不過是坐在桌前翻看了一下帳簿。

  斫雷在得到耿丘許可後,拿著掃帚、抹布等清潔工具低著頭走入,徑直將地上的東西清理乾淨,然後一聲不吭地退到門後。

  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沒有往耿丘的方向看過一眼,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嫌棄的表情。

  他對於耿丘是既敬又怕,敬的是他神通廣大仿佛無所不能;怕的是他其實是四尊中最為喜怒無常的那一個,有時候被人指著鼻子罵也一笑而過,有時候別人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下場卻會很慘。

  斫雷接著來到了灶房,雖然星寰聖殿給教徒們吃的都是冷食,但四尊的待遇自然不同,想吃熱食的時候,還是會讓人特意準備。

  他將撮箕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部倒入了灶堂,然後點燃了乾柴,看著其一點點的慢慢燃燒殆盡, 待他終於完成工作想要回去複命時,卻突然發現灶房裡突然多了一個人。

  誒,是那個最近被地尊帶在身邊笨手笨腳的方梔,可是她怎麽臉越湊越近,還笑得如此詭異?

  耿丘終於將桌上那一本帳簿翻完了,他一直懷疑阿多烈在處理教徒貢品時別有私心,雖然猜不到他意欲何為,但就是覺得他與宮粟必然有事在瞞著自己。

  這種感覺,讓他很是不爽。

  星寰聖殿的發展壯大,是由阿多烈與耿丘堪稱完美的配合一點點打下的局面,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親密無間的合作,開誠布公、各取所需。

  但是,近兩三年來天尊與地尊之間的齷齪摩擦,也絕不止是說說而已,阿多烈更多采納宮粟的意見,而對於耿丘來說,這無異於在釋放非常不利的信號。

  如果不是他仍舊將地牢交由上官皎月掌管,讓他能夠定期煉製保命的赤紅丹,以此表示出對二人的信任,他早就會啟動他的計劃了——只是這個計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星寰聖殿傾注了濯的心血,他不想就這樣毀掉它。

  既然這場遊戲還未曾到終局,他還不到棄子投降的地步,為何要輕易認輸呢?

  “回稟地尊,我已清理完畢,可有下一步指示?”

  見斫雷回來複命,耿丘長籲了一口氣,朝他說道:“我外出一趟,不可讓人靠近這裡,違者無論是誰,可殺!”

  “遵命!”

  待耿丘離開,斫雷像一個木樁一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只是片刻之後,他的面容開始產生變化,最後定格成了姬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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