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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58章 脫籍
  順便提一句,唐朝的官方匠人,很多是蕃戶、雜戶與他們的後裔。

  婚姻的話,蕃戶只能娶蕃戶,雜戶只能嫁雜戶,給良人當妾都不行,專業一點叫當色為婚。

  律法裡的“色”,當然不是指色相、容貌,而是將人分為各色人等。

  蕃戶、雜戶,不能當府兵、不能讀書,就是要你家沉淪下去。

  也許你家厲害,有人能世代將知識傳下去,但這是鳳毛麟角的概率。

  但是,熬到改朝換代,然後得以翻身的人,更罕見。

  要知道,雜戶裡還有“前朝遺留”一說。

  雜戶因為落籍在州縣,所以一些坊區有雜戶居住,是很正常的事,敦化坊的雜戶就安置了十戶。

  但是,往日的雜戶們就很安分守己,老實得跟鵪鶉似的,今天衛君子是怎麽生起不該有的心思?

  看了看衛君子那雌雄莫辨的面容,范錚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或許,衛君子與太子李承乾的新寵、太常寺太樂署樂人稱心,還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雜戶與太常寺的普通樂人,理論上是同一階層的。

  也就是在官府征番役時,雜戶是二年五番,每番一個月,負擔比民戶重很多。

  但是,都淪落到這地步了,能活著就好,奢求什麽呢?

  衛君子含恨跺腳,扭身抹淚離去,雖然一身麻布圓領袍,依舊擋不住風情萬種。

  嘶……

  難怪以太子之尊,都能改雙向。

  當真應了後世那話,男人妖嬈起來,就沒女人什麽事了。

  關鍵你還生不起反感之心。

  范錚目光打量著局促不安的孫九,嘖嘖兩聲,卻沒說下去。

  點到為止,畢竟一個素得太久的男人,乾點啥,不要強迫,也不過分。

  取向這種事,老祖宗們玩得很花的,從龍陽君開始,都還誕生了幾個成語,雅得讓人搖頭。

  誰跟我說古人很傳統?

  誰?

  後人玩的,不過是古人玩剩下的。

  那些張嘴閉嘴厚古薄今的,對諸如剝皮革草之類的優良傳統,就隻字不提了。

  孫九隱約覺得忐忑,嘴皮蠕動了半天,忽然迸出話來:“坊正,我知道有人在接觸鐵大壯他們,想打探杏花村的消息。”

  范錚的眸子微縮。

  好家夥,還不死心呐!

  陸甲生補了一句:“不像是東市那些粗人。”

  孫九眼神閃爍,卻被范錚捕捉到了。

  “你知道些什麽,是嗎?”范錚露齒一笑,棗木短棍在掌心裡輕輕擊打。

  孫九猶豫了幾息,還是吐露了消息:“是一個跟衛君子長得很像的年輕人,衣著華貴,身邊跟了幾個像府兵、但是又軟了許多的人物。”

  孫九這樣的老貨,其他方面未必中用,可一雙眼睛還是比較毒的。

  府兵、護衛、部曲,孫九能夠一眼就辨別出來。

  活得久,見得多。

  范錚默然。

  像府兵、又軟了許多,指向性還是很明確的。

  左右衛麾下的親府、勳一府、勳二府,太子左右衛率下轄的親府、勳府,都在這個行列之中。

  府兵,這個詞其實可以細分。

  三品以上子、二品以上孫為親衛,入親府;

  四品子、三品孫、二品曾孫,為勳衛入勳府,或率府親衛;

  然後是翊衛及率府勳衛、諸衛及率府翊衛。

  至於地方上,

則是折衝府的府兵。  看,照樣有三六九等。

  不好理解的話,可以直白地將親府、勳府視為官員子弟蹭資歷的地方,翊府就是真正的作戰、值守單位。

  能讓孫九說軟的,大約也只有身世不凡的親衛了。

  左右衛此時此刻畢竟還是大唐的主戰力,哪怕是親衛也得像點樣子,能夠松懈一點的大概就太子左右衛率的親衛了。

  跟衛君子很像,未必是指相貌像,可能是氣度相像,特別是“雙兔傍地走”的氣度。

  因此,來人的身份,范錚就鎖定在稱心身上。

  相當於說,范錚之前的瞎推斷,居然可能成真,稱心與衛君子,看似八竿子打不著,卻有一條線將他們連接起來,這才是衛君子想擺脫雜戶身份的底氣!

  “怎麽沒人告訴我呢?”

  范錚的目光看向陸甲生,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手中的棗木短棍不自覺地微翹。

  哦,阿耶含恨出手,棗木短棍外頭看起來沒事,內裡還是有些問題,掂上去手感不對,回去該換一根了。

  陸甲生微微擺手:“不關我的事,鐵大壯他們昨天黃昏被人問起,早上才反應過來,覺得不對,剛跟我說沒多陣。”

  呃……

  范錚無奈了。

  鐵大壯他們,乾活是一把好手,腦子嘛,不敢恭維。

  足足過了一夜才發覺不對,真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難為他們還能反應過來。

  大概,這也是他們賣力氣、不賣腦子的原因吧。

  范錚歎了口氣:“一幫沒警覺的!讓鐵大壯告訴杏花村,對方可能出自東宮。”

  陸甲生唬得瞪直了眼,手中的棗木短棍落地,砸到腳背兀自不知。

  老天爺,敦化坊屁大的地方,能招來東宮注意?

  ……

  雜戶衛君子脫籍不成,次日卻有萬年縣司戶史持符文將衛君子調至隔壁立政坊。

  哦,前面沒有細說,官府的符文,指的是下行公文,不是道士畫的符籙。

  再過得幾天,聽說衛君子尋了個孤老,當了人家的養子,脫了雜戶籍,繼而不知所蹤。

  戶籍的卷宗,相信已經天衣無縫。

  經手的司戶史,據說已經去了邊地為官。

  看,只要有心、有權,律法算個屁?

  范錚只能表示,努力守好自己這一道關卡,至於別處,從九品下的文散官而已,多什麽事?

  世上的不公,多了去,范錚只能保證自己手上相對公平。

  你沒看錯,相對公平。

  這世上就沒有所謂的絕對公平。

  立政坊的坊民,敢跟平康坊的坊民比小日子麽?

  鄯州的小百姓,敢跟長安城的百姓比生活麽?

  同樣的事,在樊大娘與鐵大壯之間,范錚可能稍稍偏向誰,不是一目了然嗎?

  難道還刻意疏遠關系更近的樊大娘,偏向關系相對平淡的鐵大壯?

  范錚的腦子又沒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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