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中午十二點,雨差不多停下來的勢頭了。
兩個人在一家快餐店門停車,因為快餐店裡不提供座位,一人點了一份套餐,披著雨衣躲在屋簷下解決午餐問題。
蘇珊娜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一邊咬了一口漢堡,一邊含含糊糊地說:“我們先來總結一下上午尋訪的得到的信息。”
“你說。”
“受害人桑松·安東尼奧,高中肄業,目前居住於阿根廷街的瑪麗·約翰尼太太出租屋內,經濟狀態糟糕,已經拖欠三個月的房租。直系親屬只有母親一人,是單親家庭。母親則居住在B-shop商店的員工宿舍中……”
“繼續。”安德魯說。
蘇珊娜給他翻了個白眼,說:“沒什麽好念的了。剩下就是這個人的評價還有個性……嗯,都是房東和他母親的原話,他這個人的交際圈很窄的……你要聽我也可以讀給你。”
警司喝了口可樂,接過筆記本,仔細回憶了一下,問道:“我記得在他家不是翻到了他的手機嗎?你看看能不能打開。”
能找到的有關的物品都放在車的後座上了——“再說,手機又沒電,只能等我們回警局換電池。”蘇珊娜揭下她的雨衣兜帽,露出一頭麥金色的流水般的過耳長發。
“怎麽?我們現在回去嗎?”她問到。
“…………啊,不,我們再去他工作的餐館看一看吧。”安德魯搖了搖頭。
安東尼奧工作的餐館名叫“三叟餐廳”,離這位置也有那麽遠。
兩人簡單解決了午餐,安德魯把車從一旁的露天停車場裡開車出來,沿著高鐵線一路開出城,在郊區遠遠地看到一個家庭餐館上用法文寫著“三叟”。
“就是那家?”蘇珊娜遠遠地指著郊區一間超市旁的小餐館。
“對。”
安德魯將車往店前空地一擺,攜著蘇珊娜推門進去。
這名字明顯是借鑒了法國的雙叟咖啡館,但是兩人進門一看,就知道這兩者沒半分錢的關系。餐館只有一層,擺了十幾個座位,現在也只有幾個顧客在坐著。它的裝潢也頗為簡單,只是在窗台和櫃台間擺了幾個怪模怪樣的小瓷人,第一眼看過去甚至有點嚇人。
“認識桑松·安東尼奧嗎?”安德魯越過迎來的服務員,掏出證件直直地要往後廚闖。
後廚裡人不多,兩個廚師一個在燉蘑菇湯、一個在角落裡玩填字遊戲。
“您是?”主廚估計就是那個玩填字遊戲的漢子,拿圍裙擦了擦手湊過來。
安德魯抖了抖證件:“警察。”他的目光在後廚裡慢慢地遊弋,或許是一分鍾或許是兩分鍾,他的注意力回到主廚的臉上,重問了一遍:“認識桑松·安東尼奧嗎?”
“認識認識,警長,”他立刻說,“不過他上個月就已經被辭退了,不知道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辭退了?為什麽?”
“是的,是上個月的事,”主廚說,“因為他這個人這些天打碎了好幾個盤子,而且……怎麽說呢,他的工作態度太糟糕了,平常改三點鍾到的他偏偏要拖到五點到。而且他原來在我們這是當服務員的,但是他態度很惡劣,和誰都能吵起來。”
“惡劣?”安德魯沉默了一下,“他在這邊和你們相處不來?”
“不止,長官,他幾乎和我們這每個人都吵過。他差不多是主動惹事了。”
蘇珊娜前面一直在外面查看,現在進來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她插話問了一句:“你確定嗎?根據他母親和房東的口述,桑松·安東尼奧應該是一個相當內向孤僻,性格懦弱的人。”
“他母親肯定有感情因素在裡面,但是我們可以確定他是一個很乖僻易怒,不好相處的人。”
安德魯轉頭看其他人,包括之前迎上來的侍者和在那裡伺候蘑菇湯的廚師,他們都在那裡點頭。
“你們老板呢?”
“我本人就是。”主廚說。
安德魯略略側目審視他,然後說:“安東尼奧在你這裡工作的時候,有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嗎?舉止失常,或者是和人結仇都可以。”
“結仇嘛,我就不敢肯定了,雖然餐廳裡的大家肯定不至於恨他恨到這個程度,但是外面的人我就不清楚了。至於平常的行為……”主廚思索著半天說不出話。
“什麽?”
“他確實有幾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換衣間裡幹什麽……他之所以辭職也是因為我疑心他是不是在背地搞什麽動靜,所以就問了一下。”
安德魯就接著問:“然後?”
“他就又發了瘋,和我們對罵起來。”
蘇珊娜和安德魯兩人對視了一下,然後問:“他的東西還存在你這兒嗎?”
“怎麽說呢?我看過一次,其實沒有什麽東西。”
蘇珊娜說:“你給我們看就好了。”
換衣間位於衛生間附近,門也沒鎖,只是一推就開了。主廚摸到傍邊的電燈開關,指著靠牆一列的鐵櫃子中的一個,說:“那就是安東尼奧的櫃子,裡面已經被我掏空了。”接著他又指著一旁堆放雜物的桌子,“那上面應該就是他的東西,但是我不確定有沒有遺漏。”
鐵櫃沒有上鎖的就曾屬於安東尼奧,蘇珊娜蹲下身子去查看,發現裡面似乎留有一些穢物。
她拿手沾了一點湊近鼻尖。
謝天謝地,是廚房裡的油汙。
主廚,亦或者說老板,確實沒說謊。鐵櫃裡什麽東西都沒有,除了本來應該掛鎖的鐵環處有異常明顯的摩擦和磕碰痕跡——這往往代表主人關開櫃子時過於粗魯。
還有——她一點點摸索著櫃子的鐵皮,在上方碰到了粗糙的劃痕。那是他的名字,他在上面以希臘語刻下了“桑松·安東尼奧”——
“那是他的筆記。”主廚的聲音響起。
“上面寫了什麽?”
“他的工作經歷,有時候他會在裡面寫下一些辱罵他人的話。”
“你都讀過了麽?”蘇珊娜聽見安德魯如是問到。
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兩人已經談起來了。她起身湊了過去,看見警司手裡拿著一本黑色人造革的記事本,上面的英文歪歪扭扭,好像老太太手裡的毛線團。
“沒有,我看一會就不想再看了。”
“他沒回來要?”安德魯注意到蘇珊娜在看他手裡的記事本, 稍微傾斜一個角度好讓她看清。
蘇珊娜撩起垂落的幾縷亂發,將之歸到耳後。
“他沒來過,從辭職那天起他就沒來過了。”
“…………嗯,啊,所以這些東西就一直丟在這裡?”警司回神問道。
“我在把它們拿出來之後就沒有動過了。”主廚局促且誠懇地說。
安德魯就順勢把手裡的記事本遞交給蘇珊娜,左右看了看,然後問她說:“你覺得這裡還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嗎?”
蘇珊娜直起身,搖了搖頭:“我估計沒有了。”
“是嗎?”聽罷,警司轉頭對主廚說,“先生你還有什麽需要反饋的嗎?或者說,要問的?”
主廚想了一會,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但是他還是問了:“沒有了,但是警長……還有一件事——長官,我可以知道安東尼奧身上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還以為你會更早問這事呢。”安德魯聳了聳肩。
他指了指那堆雜物:“他遇害了,你留下的這些東西可以丟掉了。”
“死了?”
這個滿頭大汗的胖子一下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鬢角滑過,浸濕了他襯衫的領口。主廚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攥得一手心全是汗,帳然若失地盯著安東尼奧的那堆遺物。
安德魯也沒有管他,拉著蘇珊娜就往警車的方向走去。
只是兩人走到餐廳外時,回頭看,還能看見主廚久久地立在換衣間的門口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