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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的回流》三.希望女神(二)
  空調的溫度太低了些。

  咖啡館的調酒師在吧台上放了一個銀色罐裝的香薰,給室內增添了股淡淡的玫瑰花瓣香氣。

  盧維林站在靠窗的位置削一隻蘋果,他修長的手指抵住刀背,手腕輕輕旋轉,將一連串的果皮削到冰桶裡,切成十六瓣放在碟子裡。

  窗外傳來隱隱的雷聲,雨落在窗上,他靠在玻璃上的肘部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動。

  “香檳如何?”他問。

  “不要本土的。”

  “北美十三州怎麽會有香檳酒。”

  早在客人說之前,他就翻開了自己的酒櫃,取出了一隻香檳酒,注入了兩隻威士忌酒杯裡。坦白說,這種杯子是不適合起泡酒的,但是他日常喝酒的時候也向來沒有考慮過這些。

  “音樂?”雨夜的室內總是讓人不免感到空虛,如果燈光過於明亮、溫度又過低就更是如此。

  安德魯坐在位置上抽他在沙發上翻出的薄荷爆珠香煙,簡單思索了一下然後說:“看你喜歡的吧。”

  盧維林每周收來的唱片都鎖在吧台後面的一個櫥窗裡,夜間關門亦或是晚上沒什麽客人的時候會拿出來放一放。這些唱片都是往年一些沒什麽名氣的小樂隊錄的專輯,但是有時候也會有一些很對他的胃口,這時候它就會逃離下周被丟進車庫裡厄運,有幸能進入盧維林的家裡。

  但是很不幸,近些年玩樂隊的人越來越少了。他一時半會也沒看到什麽特別對他胃口的專輯,隻好隨便選了一張華納出的布魯斯專輯,姑且給這個晚上墊一墊。

  在他坐在安德魯面前之前,警官一直保持著平靜。他坐在沙發上,身形並不松垮也不緊繃,和之前一樣雙目放空地看著電視上的比賽。青煙在他的指尖嫋嫋升起,如同一層朦朧的面紗,使他五官失去漸漸失去了變化和應有的棱角。

  餐盤被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在倒酒的這段時間,盧維林也不是沒有回憶過卡梅倫的死。

  以他來看,安德魯夢境多有不實之處——卡梅倫死的時候是一個夏季,但不是台風到來的時候,而是一個晴日午後。他確實是中槍身亡了,但也不是眉心中彈。相反,他是自殺的——子彈是從下顎穿入打穿了他的腦袋,再從後腦杓穿出。

  而且因為這個西班牙裔用的是大口徑左輪手槍,所以他死後的場面很難看。後腦的口子大得可以塞進去一隻表,腦子裡東西和碎骨頭落了他家草坪一地,就連面骨也有點變形。經過斂容之後,也到了堪堪能看的地步。

  香檳沒怎麽冰過,盧維林就著蘋果把整杯咽下了。

  安德魯坐在他對面,漫不經心地看他的比賽。

  他說:“安德魯。”

  “嗯?”安德魯回頭瞥了一眼。

  “你要為了卡梅倫自殺嗎?”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猜是你瘋了,”盧維林說,“你知道卡梅倫是自殺吧?”

  安德魯沒理盧維林。他低頭看了眼酒杯,然後一飲而盡,一邊看著比賽一邊問了一句:“我能再來一杯嗎?”

  “恐怕不行,我可不敢再讓你喝酒了,”安德魯的老上司拒絕了他的請求並繼續說道,“當時他過得很艱難,他的兒子難產死了,外甥也因為犯事進去了。人生路上總是有很多打擊,他之前那麽多次都挺過去了,只是那一次他碰巧沒能挺過去,我想我們都能理解。”

  “我猜是吧。”他盯著熒幕不置可否。

  “我不認為這和當年港區的羅伯特疑案有任何關系,也不認為這和你有任何關系。如果硬要說有人對此應該負責,那這只能是我——是我作為一個上司沒有注意到他的狀態,並且一直逼他投入工作。這一切都和你沒有半美分的關系,你聽清楚了嗎?”

  安德魯沒回復。相反他看著前衛保羅·布萊尼在球場上橫衝直撞,一再失利。“你覺得保羅這場發揮怎麽樣?”指著前衛,他轉而問盧維林。

  這時他倒是投入其中了。

  盧維林盯著他看了好一會,並不沮喪也並不憤怒,而是一如既往地放棄了。等待了一會,他說:“不清楚,等我看看吧。”

  於是這個話題就被略過了,兩人照常地看他們的比賽。這已經是最後一場了,獅心理查客場作戰發揮一直不太好,到了現在更可以說是敗局已定。被壓著打到了這個地步,“醫院騎士”保羅的魯莽衝鋒又沒有奏效,就算真的是獅心王理查轉世也挽救不這場可悲的“阿蘇夫戰爭”了。

  果不其然,賓夕法尼亞湖鳥迎來他們的第五場連勝。而接下來的一場就是綠森林和弗吉尼亞閃電的天下了。

  解說幾乎是虛偽而刺耳地在那裡總結獅心理查的種種失誤,讓盧維林忍不住流露出厭煩的神色。

  而安德魯反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仿佛他往日支持的球隊失利對他來說一點打擊也沒有。不過就在盧維林起身給自己真的來一罐湯力水的時候。他突然說:“近些年我總是想到他是怎麽死的。”

  盧維林清楚他在說什麽。但是當他側目去看時,安德魯又投入了球賽之中,那張煙霧繚繞的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仿佛他剛剛聽見的不過是什麽幻聽,亦或者是小精靈的謎語。

  原地站了好一會,盧維林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等他拿了湯力水回來,兩人又是如常地看他們的冰球了。

  ………………

  比賽在凌晨三點結束,回過頭來屋外的雨已經停了。雨後的空氣帶著幾分夜間的微涼,夜間的道路上被路燈塗抹成均勻的暖黃色,盧維林將空調關上,跟著剛換好鞋襪的安德魯走到街邊。

  積水在柏油路的兩側形成了一攤攤水窪。

  兩個男人一個走在行道上,一個走在柏油路的救護車通道上,向車站走去。

  “卡梅倫……”盧維林突然抬頭說,“他妻子現在還住在湖區的老房子裡,還沒重婚。這幾年我聽說過她有過幾段感情,但是都沒什麽結果。

  安德魯收回目光,然後問:“為什麽?”

  “她幾年沒投入工作了,卡梅倫的家產也快被花光了。還有,她也老了。”

  “是嗎?”安德魯稍稍側目。

  “如果你要見她,就給她打個電話吧,她家座機號碼還沒改。”盧維林搖了搖頭。

  “我會考慮的……過幾天……我會拜訪她。 ”

  靠近咖啡館的公交車站是近些時候修的。一人高的燈板上展示著牙醫廣告,鐵質的雨蓬向前伸展,雨滴在邊沿匯聚,許久才滴下一顆墜入柏油路邊緣的水窪中。

  安德魯雙手籠在過大的雨衣裡,伸出靴子去接落下的雨水。“明天我就要返工了,但是我不確定老家夥會不會刁難我。”

  盧維林知道“老家夥”指的是他的警監。老家夥幹了幾十年,原本在其他分局做事,資歷比他們兩個都大,後來盧維林辭職他才接班到第五大道工作。這位警監是一個相當圓滑貪婪的家夥,這幾年受賄貪汙得很厲害。

  “你給他送禮了嗎?”

  “送過,幾瓶侯伯王的葡萄酒,在打羽毛球的時候送的。”安德魯說。

  “不如送他幾盒雪茄,”盧維林說,“明天我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但是估計作用也不大,你最好做好準備。”

  “謝了。”

  “先把煙給我吧。”盧維林倒是不怎麽在意。

  “在這裡……你什麽時候開始抽這種煙了。”安德魯想了一會才意識到是那包薄荷爆珠香煙。

  咖啡館老板搖了搖頭,說:“也不是我的。”

  車到了,N487的車號在遠處的緩坡上一點點爬升,隨著安德魯的招手而緩緩停下。

  “再見。”盧維林向他擺手。

  “……再見。”他按著扶手下意識回頭。男人站在原地,白襯衣得體地系上了每一粒扣子,他那濕潤的黑發,遠遠望過去就像漂浮在海水中的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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