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興河目光向著下方一掃，興致盎然的道:“選擇‘一’的三百一十八人;選擇‘二’的三百三十三人;選擇‘三’的七十七人;選擇‘四’的三百五十九人。”

　　“揭曉答案吧。”

　　李長青微微抬起下巴，神情明顯愉悅。

　　看到他這副表情，不是太笨的人都猜出了答案。

　　只見他食中二指豎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兩三個呼吸之後，從左到右第三枚“棋子”，忽然化作層層氣機剝落。

　　散逸的氣機開始是純黑色，但是飄蕩出尺許之後，卻化作精純的白色。

　　然後白氣收束凝練，回歸於李長青的“虎口”位置，輕輕一抓，再不複見。

　　趙蝮亭連連點頭，似乎出人意料的滿意，肩上黑虎紋身瞬間好像活過來一般，笑道:“不錯。你在氣道神通運用上的天賦，遠在你的修行天賦之上。千余人中，猜中者不過百分之七。這是個極出色的成績。”

　　“過去百年以來，大晉仙朝歷屆弟子，可以排名到第七。”

　　李長青作為今年十二嫡傳唯一的氣道修行者，無疑是“氣道第一”。但以修道潛力而論，他卻並不在三甲之列。

　　百年第七，相當於超過九成的“歷屆氣道第一。”

　　李長青本來喜不自勝。聽到趙蝮亭的讚譽，面上喜悅反而收斂了，略一猶豫後問道:“敢問首座大人。百年第一，是什麽成績?”

　　趙蝮亭淡然道:“當時九百九十八名弟子參與，同樣是四選一，猜中者四十八人。”

　　李長青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剛剛凝練“一氣呵成”的一瞬間，李長青感覺極好，有一種“登峰造極，道術精蘊盡在掌握”的快意。

　　百年第七，反而略不及預期。

　　但問清楚了具體成績，似乎與他相差不大！

　　十二弟子中存在感最低的是江承志;那麽在四位老師中存在感最低的就是宿雨寒。

　　她葫蘆中的酒早已喝完，但她雙手環抱，眯眼低頭，仿佛站立假寐許久。

　　這時宿雨寒似乎忽然回過神來，搖頭道:“百年第一算不得什麽。類似的考核，最好的成績是千人中只有七人猜中;而且那七人還有偷看的嫌疑。”

　　眾弟子立刻反應過來，宿雨寒口中的“偷看”，不是偷看施法或打亂順序，而是偷看別人的答案。

　　正如剛剛趙蝮亭告誡的，不要看別人的選擇。

　　否則如果演示“一氣呵成”的是一個資質絕高的天才，那麽就可以刻意挑選被選擇次數較少的那個答案。

　　李長青面露震驚，立刻問道:“老師，這是誰?”

　　宿雨寒道:“我師父。”

　　李長青神情凝滯，許久之後，才輕輕搖頭。

　　“穆輕雲?她是氣道……”

　　徐振雲心念微動，隨即對穆輕雲的天賦等級有了一個明確的認識:至少千年之內，心元本洲的“氣道”第一人。

　　如此，方能躋身於疑似超越“一品”的深不可測境界。

　　趙蝮亭續道:“下一個是誰?”

　　原本最積極牧雪晴、沈蓮心二人，反而紋絲未動，並且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既然第一個下場的機會被搶走，那必然不會第二個上;而是要搶壓軸之位！

　　倒是另一個身著花裙、同樣梳著雙辮的少女自座席上一躍而下，蹦蹦跳跳來到場地中央。

　　“丁”組戚秋彤，在十二弟子中面相最幼，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

　　如果十二嫡傳有排名的話，她多半是要屈居末座的;但趙蝮亭看到她下場，卻似神情莫名愉悅，面色也緩和了兩分，溫聲道:“盡管嘗試就好，不要勉強。”

　　戚秋彤雖然無論年齒排序還是嫡傳排序俱在最末，但並非內斂性格，聞言大大方方答道:“弟子省得。”

　　說完腦袋微微一偏，又快速撥正，臉上笑嘻嘻的，竟然有些撒嬌的味道。

　　徐振雲一轉念，立刻想到這多半因為二人隸屬同一道的緣故。

　　戚秋彤修的是“外道”。

　　趙蝮亭亦是“外道”。

　　趙蝮亭驀然轉身，對兩個“工具人”中面帶髭須的那位言道:“可曾準備?”

　　那人連忙微微躬身，同時頷首道:“有的。來這裡的路上，順便抓了一隻。”

　　話音落時，此人長袖一抖，卻見一隻尺許大小、渾身漆黑的烏鴉猛然自他袖中遁出。

　　那烏鴉一愣神，想要遁走，但急忙振翅，卻只是在原地不動;但也並不跌落。

　　該烏鴉顯然是一隻凡鳥，並非靈禽一類。

　　“外道”之流，頗為神秘。

　　其中外道九品名為“感生靈”，可以和具備靈智的飛禽走獸完成溝通;八品名為“命神契”，乃是和靈禽走獸締結契約;驅使作戰。七品名為“陰陽體”，靈禽和宿主可以互相借代能力。

　　從這個方向上看，所謂的“外道”一脈，似乎是禦獸類道統。

　　但奇怪的是，“外道”前三等階的普及度，要遠遠超過除了武道之外的其余八道，許多旁門典籍中均有記載。

　　但是到了“中品”層次的四、五、六品，反而是其余八系會有一些零散的記載，而外道卻變得惜墨如金，罕有典籍描述其中內容。

　　除了專攻此道的正法道冊。

　　只知道再往後的“外道”，超越了“禦獸”的層次，通天人之變，進展到一個極為玄妙的方向。

　　趙蝮亭就是個現成的一品靈修，以他一身動物紋身的形象為線索，徐振雲倒是有過多種猜測——

　　因為趙蝮亭紋身雖能顯形，但疑似不再是真實的“靈獸”，而是一種奇特的存在。

　　烏鴉緩緩“飛遁”至戚秋彤面前。

　　戚秋彤額頭驀然浮現出一隻小半個巴掌大、既似楓葉、又似瓦片的褐色圖案。然後口中低語。

　　隨著戚秋彤念念有詞，那被莫名力量束縛、極端煩躁不安的烏鴉，忽然安靜下來。

　　不難看出，是戚秋彤動用外道九品“感生靈”的能力，在和烏鴉進行交流溝通，安撫它的情緒。

　　約莫十余個呼吸之後，戚秋彤閉上雙目。同時額頭上的褐色圖案忽然明亮。

　　魏興河再度解釋道:“外道的九品印，乃是溝通生靈能力的超然強化。心意觀想，通過自己的原始靈印為媒、為筆，可以探及到所溝通生靈十二時辰內曾經見到的一個畫面，並顯示出來。故而名為‘心印見畫’。”

　　“這‘心印見畫’的能力，‘采集’到哪一幅畫面，是完全隨機的;不能自主掌控;但這個能力，不會對所溝通的生靈造成任何損傷，也不會留下‘搜魂’的印記，好像完全是心意相同，空想而得之。”

　　“此印品級愈高，則描摹出來的畫像細節越豐富，越接近真實。勉強掌握此‘印’，畫出來的畫面只有黑白二色;但若掌握精微，則呈現出本色。”

　　“同樣，‘心印見畫’能力，九品境時一日限一次。”

　　徐振雲眉頭微皺。

　　他突然發現，其余九大系，“印”都是一種特殊能力，“規定時間內限一次”;而且有品質高低的區別。

　　偏偏武道雙印，卻是一種不限次數的“境界”，或許門檻更嚴，但沒有高下之分。

　　更不用說武道有“雙印”，其余各道都只有“單印”。

　　“區別比較明顯……”

　　“不急;還是等詳盡的了解了其余各種修道體系之後，再下判斷。”

　　驀然間，畫卷之上浮現出嘩然聲、低語聲。

　　徐振雲猛地抬頭一看，卻見性格還算開朗的小妹子戚秋彤，此刻小臉漲得通紅，分明有些不知所措。

　　證“印”失敗了?

　　徐振雲順著她頭頂的褐色圖案照射的方向，不由神色古怪。

　　在她正前方丈許之外的虛空中，成功的呈現出一副圖畫。

　　這是站在一棵老樹之上的俯視視角，偶爾能見枝葉殘余。

　　清泉自北側的山峰流下，匯聚成一隻丈許方圓的清池;池中兩個果體少女，正在洗浴嬉戲，互相潑水……

　　圖畫清晰度很高;能見二人肌膚細膩如玉， 身材婀娜多姿。

　　足見這戚秋彤和李長青類似，在修行上並非頂尖，但與本身所持之“道”卻異常契合。

　　真是生動的畫面啊……

　　徐振雲看了戚秋彤面前的烏鴉一眼。

　　魏興河呵呵一笑，豪邁揮袖，道:“大驚小怪做什麽?這‘心印見畫’本來就是隨機的;見到更刺激畫面的情況，也並不少見。”

　　趙蝮亭笑著頷首道:“不錯。也可得上評。”

　　“一連兩個，都超出預期，十分難得。”

　　趙蝮亭並非不苟言笑之人，但徐振雲覺得他平時都是例行公事;此刻的笑容，卻是發自真心。

　　話音方落，趙蝮亭伸手一揮，面前圖案立刻散盡。

　　向右手邊再望一眼，趙蝮亭曼然道:“下一個是誰?”

　　十二嫡傳中的四名女子，當數傅蘭馨相貌平平，天生三分男相。此刻她看牧雪晴、沈蓮心都沒有上台的意思，便有登台之意。

　　但一直低頭、仿佛沉思的江承志，卻突然一骨碌起身，搶先一步，快步來到場地中央。

　　江承志在座席上時似乎十分靦腆;但此刻卻突然變得落落大方，朗聲道道:“啟稟首座。我‘神道’所負之印，驗明功果，當尋一人配合。”

　　趙蝮亭淡然道:“同道之中，你任擇一人吧。”

　　江承志平靜面容上忽然浮現出笑容，轉身面向徐振雲，道:“振雲兄是大晉今年公認的第一天才;如果能得振雲兄搭手，承志倍感榮幸。”

　　徐振雲面不改色，淡淡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