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兵從缺口處失敗逃散時,全城遭了殃。
亂民殺進城,數百縣兵以及近千青壯,完全擋不住數萬暴民,只能退守縣衙。
如同惡鬼的暴民,紅著雙眼呼嘯而來。
搶糧、搶錢、搶一切東西。
除了女人孩子,成年男子一律殺死。
憑什麽你們有食物吃有房子住?
你們關著城門,眼睜睜看著我們餓死!
全都不是好人,都應該下地獄!!!
失去理智的災民,比洪水更恐怖。
搶奪、搏鬥、殺戮、虐殺、奸淫.....遍及全城。
一間不起眼的破屋內,華佗帶著弟子樊阿與李當之,藏在角落。
外面傳來慘呼哀號,以及此起彼伏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令三人大氣都不敢出。
“咣當!”
破門被踢開。
師徒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一陣雜亂的腳步進了房子,隨即響起“乒乒乓乓”的破碎聲,夾雜著惡毒的咒罵。
這間屋子廢棄已久,大概率找不到什麽值錢的物品。
很快,腳步聲,牢騷聲進入後院,除了廚房雜物間,後院幾乎一覽無余。
沒有收獲,讓闖入者很是掃興,粗略看了看便扭頭離去。
“走走走,去下一家......”
華佗師徒聞言俱是寬心,感謝太上無量天尊,總算逃過一劫......
然而,闖入者中,距離角落柴堆較近的一名少年,抽了抽鼻翼。
一股淡淡的,不同尋常的味道,引起他的懷疑。
“等等!”
他一邊喊著,一邊用木棍挑開角落雜亂的乾柴。
豁然開朗,師徒三人的藏身處,就這樣被發現了。
“哈哈!吾就知道,這兒一準藏了人!”
打算離開的災民同夥迅速返回後院,圍著角落裡神色驚恐的三人。
不得不說,作為職業大夫,三人飲食無憂,衣著整潔,容顏頗佳,像富裕之人。
尤其,他們攜帶的藥箱與背囊,看起來很像值錢的樣子。
賊不走空。
有了收獲,眾人開心起來,紛紛誇獎發現者好本事。
有位大漢上前問道:“小普真不賴,怎發現的?”
“嘿嘿,吾鼻子比捕狗還尖,藥味太重了......”
這時,有兩個同夥已經揚起了棍棒,準備將三人打死。
“等等!”
領頭的大塊頭漢子猛然喝止了同夥,重新打量華佗師徒。
藥箱背囊打開,藥材、銀針、藥書、藥方以及換洗衣物,果真是大夫。
“老漢,你們是大夫?”
逃無可逃,華佗心存僥幸地答道:“吾乃沛國華佗,是治病的大夫,他二人是吾弟子。”
“華佗?”
“華佗.......可是九江行醫的華神醫?”
華佗點頭確認:“吾從九江來,為尋陽受災百姓治病療傷......”
大漢面露喜色,著急地說道:“跟我去救人!”
說完,拉著華佗向外走去,同時吩咐道:“把人和東西都帶上!”
災民攻城,死傷枕籍。
因而,這位領頭大哥的大哥衝鋒在前,中了多處箭傷,危在旦夕。
一處大戶人家的後院。
昏迷的晁全仰躺在床榻上,面色如金,嘴唇發白,額頭以及渾身,汗水淋漓。
身上多處裹著浸出血跡的素紗,
其腹部的插著的箭矢,尤為觸目驚心。 關系到頭領的生死,沒人敢於拔出箭矢,再不救治的話,十死無生。
晁安拖著華佗,推搡開擋路的災民,直接來到臥房。
指著大哥的腹部,說道:“請華神醫一定救活我兄長!”
看見晁全的狀態,華佗已經快步上前。
先看了看面色,低頭嗅了嗅,試探過額頭的溫度,再切住對方的腕脈。
少頃,華佗抬頭,對晁安說道:“令兄傷勢極重,將他的衣物全部脫下,吾看看傷勢。”
華佗在揚州的名聲還是很響亮的,晁安毫不猶豫,立即將大哥身上的紗布衣褲全部扯下。
胳膊、大腿都有箭傷,最要命的是腹部,滲出的血水變淡,估計快流幹了。
“這位頭領,令兄腹部為致命傷,必須破開腹腔清除淤血汙穢,或可活命。”
晁安不管細節,只是吼道:“我不管,救不活大哥,就殺了你!”
華佗見多了情緒激動的家屬,不再多說,讓樊阿與李當之準備開膛手術。
這時,外面有人呼喚的名字:“老晁,大當家的讓你們去攻打縣衙!快點啊!”
晁安知道大當家心狠手辣,敢於抗命的都會被殺掉,他必須帶人前往縣衙增援。
他扯過鼻子很尖的小鬼,指著華佗說道:“小普,盯著他們,等我回來!”
吳普當即點頭領命:“安哥,放心去吧,他們身上都有藥味,跑不掉的。”
晁安帶著大幾十個手下,呼啦啦衝向城中核心的縣衙大院。
暴民的殘忍令縣兵青壯義憤填膺,斷絕了投降的可能,守住縣衙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隨著上萬災民陸續抵達,新一輪激戰,即將爆發。
丘炎原本是尋陽境內的綠林大盜,窺見機會混入災民,經過十幾日火拚,終於成為明面上的最大首領,自立為大將軍。
他知道晁家兄弟有武藝,手下有百十來人,因而傳令其部前來啃硬骨頭。
“阿安,你大哥呢?”
晁安拎著兄長的鳳嘴刀,解釋了一通,又說道:“大將軍,我把弟兄們都帶來了,怎麽打?”
丘炎點點頭,指了指縣衙側面,說道:“待會我帶人攻打正面,你帶人從側面爬進去!”
晁安有點發蒙,自己這邊就六七十人,衝進縣衙那不是肉包子打狗麽?
“大將軍,我們這點人塞牙縫都不夠吧......”
丘炎有點不爽地盯著晁安,這弟兄倆一直不太聽話,留著是禍害。
晁安半點不含糊地與丘炎對視。
大哥就是聽了這家夥的話,才身負重傷,現在又想借刀殺人,沒門。
或許是大戰在即,或許是晁安與手下的氣勢,丘炎最終捏著鼻子撥給晁安一百人。
丘炎高聲喝道:“一刻鍾後開打,你必須衝進去攪亂官兵,否則,軍法無情!”
想了想,晁安覺得應該能行,畢竟自己是佯攻,不會有太多壓力。
“得令!”
一刻鍾,轉瞬即逝,成百上千的災民一擁而上,再次攻打縣衙。
箭矢亂飛,刀槍染血,大量災民倒下,更多災民覆蓋在同伴的屍體上。
慘叫、哀鳴,哭泣,直衝雲霄。
激戰至傍晚,縣衙前屍積如山。
災民心寒,躊躇不前,丘炎氣急敗壞。
尤其,他看到晁安完好無損地出現,怒火不可遏製。
“你為何不攻進縣衙?莫非貪生怕死?”
晁安也掛了彩,他舉起胳膊,將傷口展示。
“大將軍,我等攻進去了,死傷大半,可正面遲遲不能得手,只能先退出來。”
“你.....”
丘炎見對方竟然指責自己攻擊不利,不由得殺心頓起。
“唰!”
丘炎抽出長刀,準備火並晁安。
可突然間,城東響起銅鑼與號角的警報聲。
有敵軍來襲?!
外部的威脅,立即打消了丘炎火拚的念頭。
狠狠瞪了晁安一眼,帶著親衛急匆匆趕去東城。
果然,灰暗的暮色中,東郊五裡外的山崗上,隱約看見一大隊官軍緩緩而來,還有不少騎兵。
必須拿下縣衙,否則被官軍圍住就走不脫了。
這次,丘炎不再隱藏自身實力,決定連夜攻破縣衙,搶到財物就溜之大吉。
當他回到縣衙門口,沒發現晁安,問過之後才知道又跑回去照顧兄長了。
算了,顧不上了!
“讓所有人一起上,後退者,殺無赦!”
戰鼓再次擂響,近萬名災民在丘炎的指揮下,發起最後最瘋狂的進攻。
事實上,經過兩天激戰,縣衙內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縣兵死的七七八八,青壯折損近半,人人負傷,打不動了。
很快,丘炎的手下就突破圍牆,並佔據了牆頭,災民如同水流從這個缺口紛紛湧入縣衙。
隨後,縣衙的防線土崩瓦解,幸存人員退後宅,繼續頑抗。
但後宅防禦薄弱,院牆低矮,災民如蝗蟲呼嘯而過,整個縣衙全部淪陷。
晁安看著依然昏迷的大哥心中焦灼萬分,不停地問道:“我大哥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
看著快要暴走的晁安和那把血淋淋的鳳嘴刀,華佗很無奈。
盡管破腹手術很成功,但晁全處於發燒昏迷中,是生是死,誰也不敢保證。
只能鎮定地胡謅:“三日內,必醒。”
治病救命的神醫,得先保住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