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雲哥威武!”
趙家莊前,白臉小夥一棍逼退了凶悍的幽州老漢,贏得眾人一片喝彩。
趙老漢也不惱火,退回去抄起長矛。
一眾小夥開始緊張了,那矛尖甚是鋒銳,若有個閃失非死即傷,可不是耍的。
不過,趙老漢慢條斯理地擰下矛尖揣入懷中,衝著白臉小夥勾了勾手指。
“來,老漢站著不動,讓你三招。”
這架勢分明是看不起人。
白臉小夥好勝心強,更難得遇見高手,當即一棍戳了過去。
一招丹鳳朝陽,靈動飄逸。
“好!雲哥兒好樣的!”
白臉少年的槍棒拳腳全莊第一,早就讓一眾青少心服口服引以為傲。
趙老漢紋絲不動,好整以暇拿矛杆撥開對方的木棍。
“咦!”
眾人既是驚訝又是惋惜。
白臉少年收回長棍,再次使出“鳳點頭”,三朵槍花虛虛實實,籠罩對方胸腹部。
趙老漢隨手揮出一杆,正好將小夥的木棍格擋。
連續兩次失手,且對方從容不迫的神態身形持棍手法,與幼時記憶中模糊的影子重疊。
白臉小夥豁然醒悟。
眼前這個須發花白的老漢,正是離家十年的老爹。
撇了棍子,雙膝跪倒:“阿父!”
啊!?
“雲哥兒怎跪了?輸了也不用認爹吧?”
“啪!”
“瞎啊,那是趙大叔,雲哥兒親爹!”
十年不見,父子不識,真是一言難盡。
十年來,趙老漢第一次流淚了,抹了抹眼角。
一把拉起兒子,笑罵道:“你個兔崽子,還認得老子啊?”
趙雲猶自不敢相信,也擦去眼淚,忍不住問道:“真是阿父,阿父你怎回來了?”
“一句兩句說不清,回屋再說,你娘呢?”
確認是趙雲老爹回來了,一眾後輩全都跪下,“叔叔伯伯”一通亂喊。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
有人飛跑回莊裡報信,通知雲哥兒他娘。
有人幫著拿行李,赫然見到全副甲胄,驚得非同小可。
這是正經上好的軍品,不要說縣兵,就連郡兵也少見。
老叔該不是偷跑回來的吧?
逃兵可是死罪!
瞥了一眼疑神疑鬼的後生仔,趙老漢渾不在意,攬著快要比自己高的兒子,笑呵呵地進莊回家。
眾人簇擁著父子倆回到破舊的茅屋小院,一消瘦的中年婦人正依門抹淚。
“......One Night in北京......”
十年來沒少遭輕視的趙雲,此時格外開心。
老遠便大聲喊道:“娘,你看啊,吾阿父回來了!”
“當家的......”
話說一半,淚水又湧了出來。
趙老漢大步上前,握著娘子的手,緊緊一攥。
“娃他娘,這麽多年,苦了你了!”
趙老漢將老妻攬入懷中,兩人抱頭痛哭。
好一會,趙雲這才湊上來,笑著說道:“阿父,娘,別哭啦,今日該高興啊!阿父,還沒吃飯吧?”
女主人這才醒悟過來,當家男人遠道回來,趕緊燒水做點熱乎的吃食才是正經。
這時,趙家莊裡長聞訊趕來。
盡管是本鄉本土,但趙老漢帶著兵甲突然回莊,行跡十分可疑。
“吾乃裡長趙稟,
這位可是十年前本莊出去投軍的趙大?” 趙老漢點頭應聲道:“裡長安好,吾正是趙大,且進屋飲些水罷。”
“不用不用,敢問趙大,今日何故返鄉?為何攜帶兵甲?”
趙老漢彎腰下,從包裹裡翻出一張紙,不緊不慢地遞給裡長趙稟。
“今有雍州關羽校尉親衛趙大,退役回鄉。所持軍服刀矛及甲胄一副,由雍州府衙贈予,以此為憑。”
落款是鮮紅的雍州府衙印簽。
退役憑證聞所未聞,但大印假不了。
再想想那雍州州牧的奇葩事多了,趙稟便捏著鼻子交還退役證明。
說了幾句客套話,裡正匆匆走了。
陸續有些長輩同輩過來看望,見過世面的趙大談笑風生應付自如。
人群散去,只有幾個小屁孩,還眼巴巴地隔著籬笆看新鮮。
趙大才從最大包袱離翻出一隻布包,遞給兒子。
“讓你娘貼在釜上熱熱。”
趙雲打開布包,從未見過的六隻發面乾饃饃,按照老爹的意思,進屋交給燒煮的老娘。
從屋裡出來,趙雲便忍不住好奇,翻看整理著老爹的裝備,握著長矛愛不釋手。
不愧是軍陣上的真家夥,真是犀利!
趙家女主人手腳麻利,很快端出熱飯熱菜,還有加熱的發面饃饃。
趙大拿起短刀,將三隻饃饃切開,給門口每個娃娃發了一塊。
“記著,這是侯爺饃饃,比死面餅子好吃多了。”
一番“謝過大父,謝過大伯”的感謝聲中,趙莊的娃娃們第一次嘗到發面食品的滋味。
趙大坐在門檻上,將最後三隻饃饃一人一隻,再衝上郡方位拱了拱手。
“托侯爺的福,吾今日才能回家,公侯萬代!”
“吃吧!”
盡管饃饃已經乾巴了好久,但加熱後恢復松軟的口感令母子二人相當驚豔。
當家的回來,是天大的喜事,女主人殺了一隻下蛋母雞。
說實在,趙大每日都吃葷新,雞鴨魚肉早就不新鮮了。
兩隻雞腿塞給老婆孩子,自己扯下沒有門牙的雞脖和雞頭雞腳雞屁股,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
唯一可惜的是,沒酒。
見丈夫將大半隻雞都給了兒子,既安心又不安心。
“當家的,怎不吃肉,不合胃口?”
“噗!”吐出一小塊雞骨。
趙大笑道:“吾在營中每日都有葷腥,肚裡不缺油水。雲娃太瘦,多吃點長身體!”
趙雲放下雞塊,好奇地問道:“阿父,營裡真有肉吃?”
“侯爺親口吩咐的,還能有假?這饃饃,還有湯餅,米飯,都隨便吃。”
女主人替丈夫高興,不過還是低聲問出心中疑惑。
“那當家的為何會退.....”
“是退役。哎,咱也不願回來,可侯爺覺得咱年歲大了,便放咱回鄉.......”
趙大看看四下無人,低聲說道:“侯爺給了複原補貼,等回屋給你們看。”
啥叫複原補貼不清楚,但看男人的眉眼,分明與錢有關。
吃喝差不多了,女主人收拾,趙大看著兒子說道:“去耍幾下。”
趙雲一躍而起,使了一套趙家槍法。
趙大搖搖頭,過於中規中矩,上了陣戰帥不過三秒。
不過兒子悟性倒是極好,幼時傳授的奧義,難為他掌握到七八分的程度。
拎起木棍,一邊比劃,一邊講解,將陣戰心得悉數傳授。
老爹的招式極為簡潔,專攻要害,而且是在自己無法改變身形閃避的關鍵時刻。
若真的對戰,自己早死八百回了。
見識到殺人技的厲害之處,如捅破了窗戶紙,趙雲的意識中,對武技的領悟更上層樓。
夜幕降臨,微弱的油燈下,一家三口圍著小桌。
趙大解開一個小包裹,一堆金銀銅錢,露了出來。
不僅有複員補貼,還有從中山跟隨關羽後,這兩年來積攢的軍餉和陣戰功賞。
足足十五兩金,三十七兩銀,兩千多銅錢。
若非與同袍應酬花銷,至少還要翻一倍,但軍中男兒,面子比性命重要得多。
從沒見過金銀的母子倆,頓時驚呆了。
若說軍營吃得好也罷了,怎麽還能帶回來這麽多錢?不是做夢吧?
妻兒沒見過大場面,趙大輕輕“咳”了一聲。
女主人如夢初醒,趕緊慌著把包裹系上。
“當家的,這......真是侯爺給的?這麽多錢沒事吧?”
“那還有假?拿命換來的真金白銀,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犯法!”
女主人下意識地要藏起來,可看看破落的草屋,實在也沒處可藏。
“嗯,吾尋思著買三十畝地,買頭牛,再起間新屋,差不多夠了。”
按照趙大的想法,置辦了這些勉強算是中戶人家,基本上一輩子吃穿不愁。
“嗯,就聽當家的。”
錢財再好,也不如有田有宅安穩。
這時,趙大又戲法一般從懷裡摸出一支銀釵,放在妻子手中。
“看看,喜歡不?”
精美的首飾,任何年齡的女性,都無法抵禦。
對著油燈看了又看,眉眼間都是喜色,趙大眼中,仿佛二十多年前的少女回來了。
很有眼力見的兒子,悄悄溜回自己的床鋪。
一邊把玩著老爹的短刀,一邊想象著軍營裡大魚大肉,吃饃饃吃到撐的景象。
從軍,似乎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