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公平，就是不公平?

　　看似矛盾的話語，正是侯爺苦思冥想三個月的答案。

　　為此，侯爺推翻了此前所有的想法。

　　指著張飛，劉備問道:“張校尉身材高大，勞苦功高，多吃一塊肉，可不可以?”

　　不就一塊肉嘛，沒啥大不了的。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點頭。

　　再指向關羽:“關校尉也是大塊頭，督管全軍更辛苦，戰功更高，多吃兩塊肉，可不可以?”

　　軍官們有了遲疑，好像可以，又好像有點不合適。

　　劉備再指向自己，問道:“那麽，我，把肉都吃了，可不可以?”

　　很明顯，主公說的不是吃肉的。

　　所有人意識到問題所在，嚴肅地沉思起來。

　　衝著許攸，劉備故意大聲的抱怨。

　　“看來，我這個主公很失敗啊，多吃點肉都不行。”

　　“哈哈哈！”

　　將官們不由得哄笑起來，緊張的氛圍有所松動。

　　“笑什麽笑?我想多吃不奇怪吧?難道你不想多吃肉?還是誰不想吃?”

　　是呀，誰不想多吃一點呢?

　　可，從侯爺在幽州頒布軍規開始，就明確提出官兵一體的要求，此後，軍中衣吃住行等方面，大體上能保持相對公平。

　　現在要打破這個規矩，不知道會產生多大的麻煩。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劉備招了招手，親衛讓等候的廚子，為每位軍官都端上一份四四方方的紅燒肉，連主公和軍師也不例外。

　　油光紅亮的五花肉，香氣撲鼻，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敢下口，齊刷刷看向主公劉備。

　　“別愣著，都嘗嘗。”

　　說完，帶頭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主公的話就是軍令，不明所以的眾將，全都跟著吃了起來。

　　等眾人吃完，劉備擦了擦嘴。

　　“一樣米養百樣人，全軍高矮胖瘦都有。大個和小個，乾活不乾活，吃的一樣，我覺得確實不公平，你們想想，大高個一身軍服還多三尺布，是不是這個理?”

　　“我認為，有必要讓條件特殊的將士，得到基本生活的保障。譬如，食堂要增加主食供應，以不浪費為標準由將士們自取。同時，增設付費窗口，想改善夥食的可以額外購買。”

　　“你們剛剛吃的肉，我付過錢了。至於其他方面，按照這一宗旨同步改進。”

　　眾人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這個法子好，所有人都能吃飽，若有人想多吃甚至吃好的，自己花錢就是，別人也無話可說。

　　不過，這引出另一個問題，將士們拿什麽購買?

　　畢竟不是每天都打仗，即時打仗也不是人人有犒賞，軍中能掙錢的地方不多。

　　事實上，劉備對待麾下的將士已經好到離譜。

　　這個時代，除了天子親軍，其他軍隊基本上一天早晚兩餐，能有點新鮮蔬菜就不錯了，若士兵傷殘或陣亡，撫恤極少或者乾脆沒有。

　　劉備通過三個月時間考察，擬定了一套新的軍銜制度，即簡化版的募兵製。

　　總的來說，再次提升將士待遇，獎勵優先，兼顧公平，可升可降，可進可退。

　　參軍可視作領薪水的工作，避免了躺在軍功簿上吃老本的弊端，有效提升將士的積極主動性。

　　但許攸認為，若照此執行，軍費會大幅攀升，以目前的收入未必能支撐得住。

　　甚至還開了一句玩笑:“主公養的兵，比天子親軍隻多不少。”

　　眼下，雍州正式編制的軍隊三萬五千人，加上幽州監管羌人的六千持械黃巾奴，再加上飛地五千駐兵，還有三千多會稽水軍，接近五萬人馬。

　　這還不包括日漸增長的密諜人員，各商會的護衛隊，誇張一點，小六萬人。

　　劉備承認軍師的判斷沒錯，所以，提出進行軍事戰略，即精兵路線。

　　全軍淘汰老弱，除了軍官，四十歲以上的士兵或退役或轉為留守部隊，三十歲以上的或退役或轉成後勤部隊。

　　新兵招募限定為十六歲至二十五歲壯年男子，且必須接受三個月軍訓，服役期為三年。

　　於上郡和涿縣設立兩座常備軍營，各駐一萬常備軍，每處飛地駐兵一千。

　　憲兵、特戰隊、水軍與密諜部隊，視情況逐步增加。

　　調整後，一線常備軍為兩萬五千人，特戰隊保留兩千人編制，會稽水軍暫定三千人，二線留守部隊為七千人，後勤部隊暫定五千人。

　　節省的費用，全部用於提升將士們的裝備與福利，如此，現有的軍費勉強夠用。

　　許攸了解主公構想的軍事革新後，反覆權衡，最終認可這一方案。

　　因為，精兵的好處顯而易見。

　　淘汰老弱步卒，加強騎兵，後勤幾乎能實現全面騾馬化，戰力不降反升。

　　同時，人數少必然減輕後勤壓力，避免了大量耗費。

　　當將官們聽完主公關於新軍製的構思，頓時炸開了鍋，各種表情，各種聲音，如潮水一般。

　　主要擔心兵力減少，會不會導致戰力降低?

　　大部分將官的親衛，有好多三四十歲的老兵，指望跟自己乾一輩子，踢開人家合適嗎?

　　還有，雍州搞自己的軍製，怎麽向朝廷解釋，會不會有麻煩?

　　劉備很乾脆:“老兵轉到後勤或留守部隊，輕松一些，也更安全。退役回鄉與家人團聚，總好過客死他鄉成為孤魂野鬼。至於朝廷，我都不怕，你們操什麽心?”

　　既然說到這份上，將官也就沒話說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能善始善終的少之又少。

　　主公實在太仁德了。

　　於是，雍州軍開始大調整。

　　一萬多三四十歲的老兵，領到了一次性複員補貼，整整三千錢，可買十畝下田。

　　同時，此前發放的軍服兵甲等價值萬錢的裝備物資，悉數歸個人所有。

　　最後，目前轄地每個郡都有雍州軍的辦事處，若今後遇到難處，可以前往求援。

　　關羽部下較多，有不少上年紀的老卒，相當一部分不願退役，苦苦哀求。

　　剛滿四十須發花白的趙老漢，頗有些不服氣。

　　“二爺，那些生瓜蛋子血都沒見過，哪裡會打仗了?信不信老漢一個打他們倆，就不能破個例?”

　　“既然是某的部下，就該知道軍令如山。”

　　一眾老兵知道沒法改變，只能默默收拾行裝。

　　關羽捶了捶趙老漢，對著眾人說道:“諸位放心，侯爺說了:雍州軍是退役將士的娘家，但凡有口吃的，絕不能讓你們餓著;只要還有一個兵，就不會看著你們受欺負！都回鄉好好和家人過日吧！”

　　離開熟悉的兵營，揮別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同袍，一萬多老卒背著裝備和行囊，踏上回鄉之路。

　　冀州，常山郡，真定縣，趙家莊。

　　莊前的大柳樹，還是那麽鬱鬱蔥蔥，和十年前離開時，沒什麽分別。

　　趴在水塘邊，趙老漢滿滿飲了一口，甘冽的家鄉水。

　　“噗通！”

　　一塊土坷垃砸在趙老漢眼前，水花濺了滿臉滿身。

　　不遠處，一夥後生拿著棍棒滿臉警惕，盯著這個帶著長矛短刀的外來老漢。

　　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臉小夥，大聲警告道:“喂，老漢，這兒是趙家莊，別惹事啊！”

　　小兔崽子！

　　好久沒聽見正宗鄉音，抹了一把臉的趙老漢，故意用幽州腔問道:“怎滴?你們這群癟犢子還想打老漢不成?”

　　幽州來的?

　　幽州人都是流氓混蛋，把咱冀州欺負慘了，沒說的的，教訓這個老混蛋！

　　瞬間，三四個愣頭青站了出來。

　　“老家夥，嘴裡不乾不淨，欠打呀?”

　　趙老漢在雍州軍屬於老弱病殘，可身經百戰，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主將親衛。

　　左腿一蹬，如同炮彈衝向對方。

　　“劈裡啪啦！”

　　片刻，三個小夥麻溜躺下了。

　　幽州佬動手了！

　　白臉小夥不再遲疑，照著趙老漢膝彎一棍砸了下去。

　　聽見長棍帶起的風聲，趙老漢向前疾進一步，再反身一腳，準準地踢開長棍。

　　咦，這老家夥身手這麽厲害?

　　小夥手腕一轉，化棍為槍，抖出三朵槍花，刺向趙老漢的腹部。

　　咦，這小崽子槍法這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