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造反初心與第一塊根據地
“你兒子是被頭人糟蹋後打死的!”
被癩代揪住衣領的律魯面色平靜,說道:“頭人每個月都要換新的牧童,他不是人,是吃人的惡魔……”
“住口!你別說了!”
草原人信奉的天神,不接受被玷汙的靈魂。
若癩代的兒子真的遭遇那種情況,會變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癩代暴跳如雷,彎刀抵住律魯的脖子。
他的手一直都在抖,隨時可以割開對方的咽喉。
律魯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你可以殺了我,但你兒子不會活過來,以後還有更多族人的兒子都會死!”
癩代把刀扔掉,一拳砸在律魯嘴上。
“讓你說,讓你說……”
一拳接著一拳,他將律魯打得滿臉是血。
律魯終於被打出了真火,一拳打在對方腹部,癩代當即彎下了腰。
“啪!”
律魯又是一拳砸在對方背上,直接將癩代打趴下,他撲上去,左一拳右一拳打得癩代鼻青臉腫。
“蠢貨,蠢貨,蠢貨……”
兩人滾作一團,盡情發泄著憤怒和憋屈,他們的戰馬卻更關注嫩綠的牧草。
終於,耗盡體力的兩人癱倒在草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要殺了他!”
良久之後,癩代先開口了。
“然後呢?換一個新頭人繼續欺負我們?”
律魯懶懶地問道。
癩代不假思索地說道:“那你來當頭人。”
對他而言,誰當頭人無所謂,至少律魯看起來不像壞人。
律魯看著高天之上,“呲!”地笑出聲來。
癩代不滿地問道:“笑個屁啊,我說的是真的,你總不會欺負族人的吧?”
“不是笑你,是笑我自己。我聽說,頭人十幾年前接老頭人位置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對族人好得很。”
癩代點點頭:“嗯,我記得有一回白災,大夥都沒吃的,他拿出自己的肉奶糧食和皮子分給我們。那時,全族都說遇上了好頭人,大夥很快有好日子過了!”
“可是,人會變的!漢人說他們的皇帝是大臣們用選票選出來的,若皇帝犯了錯會被罷免,換另一個人當皇帝。”
癩代想了想,問道:“你的意思,我們也選頭人?頭人使壞,就罷免他,再選別人當?這麽做,天神能同意嗎?”
“看著惡魔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是什麽樣天神?值得你信仰嗎?”
癩代又沉默了。
他難以接受無神論,不過律魯說的也對,看著頭人作惡而不懲罰的天神,信仰祂有什麽用呢?
“先把頭人乾掉,後面的事,你看著辦。我回去就想辦法給頭人去養馬,幫你打聽消息。”
渾身疼痛的癩代,齜牙咧嘴地爬上馬背,對律魯說道:“對了,我在貨倉裡看見漢人送給頭人的酒了,他丟盡了夏噶部落的臉!”
律魯點點頭,這個信息很重要,是頭人背信棄義甚至害死一千多戰士的罪證!
“你別亂來,等我聯系到足夠的人再一起動手。”
“行,我等著那一天!”
癩代策馬飛奔而去,他不再惶恐,內心除了復仇別無他物。
“呯!”
瓷瓶碎了,頭人的大帳內,響起女子的哭喊。
但不遠處的癩代,卻在心中冷笑。
這是連續五天,頭人親衛被律魯成功暗殺。
盡管只有五個人,盡管頭人下令封鎖消息,但駐地已經流傳起神神鬼鬼的小道傳聞。
對於呆板的親衛搜索隊,智力碾壓的律魯每次都將對方戲耍的團團轉。
而癩代只不過把親衛的具體行動線路,或住址交給律魯組織的夏噶公平軍。
據說,有幾十人已經奉律魯為天將軍,誓言打倒腐敗殘忍不講信用的頭人。
嗯,經過律魯和癩代有意無意的傳播,頭人收了漢人的酒,卻派人搶劫的事已經傳開了。
因為頭人經常喝酒,所以見過漢人精美酒瓶的族人不在少數,這就證實了頭人不講信用的事。
這件事搞得頭人信譽掃地,現在不敢再拿著玻璃酒瓶直接喝,而是在倉庫倒進皮囊內遮人耳目,再送給頭人享用。
頭人一面大肆搜捕律魯和公平軍,抓到了一律梟首示眾。
另一方面,他還嚴禁族人非議抹黑頭人,甚至不準任何人提及漢人、酒、信用等敏感詞匯,誰若違禁,就會抓起來當奴隸。
如此高壓態勢,族人一不留神就會觸犯違禁,會被毆打或罰奴,很多人噤若寒蟬。
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頭人大搞白色恐怖,反而激發起更多人的不滿和仇視。
惡性循環之下,公平軍漸漸壯大,頭人不得不招募了大量治安隊,監控族人的一舉一動。
可招人養人需要給錢給糧,頭人不舍得花錢,只能逼得族人多交賦稅,底層牧民被勒索的幾乎活不下去了。
五月中,三十名親衛和數十牧奴押著收繳來的“稅款”,包括牛馬羊和皮毛等貨物,穿過一處河谷返回駐地。
六七十名黑衣騎士,從高處俯衝著殺了下去。
親衛小隊長駭然驚叫:“是公平軍!”
公平軍神出鬼沒,敢打敢拚,殺了不少頭人的親衛。
尤其被稱為“天將軍”的律魯,更是被夏噶部落傳的像天神下凡一般。
這些親衛跟著頭人對牧民作威作福還行,真要拚死拚活,他們才不舍得家裡的財產和女人呢。
所以,三十名親衛毫無鬥志,甚至就等著小隊長發話開溜。
多打少,高打低,戰局從一開始就變得極為明朗。
見勢不妙的小隊長覺得打也是白打,還不如乾脆走人,果斷地放棄了貨物奴隸,帶著親衛溜之大吉。
錢是頭人的,命是自己的。
公平軍首次“大規模”伏擊戰獲得成功,繳獲了大批貨物和四十多個牧奴。
一個中年牧民興衝衝地說道:“天將軍,牛馬羊有三四百,皮毛肉奶太多算不過來!我們發財了!”
薩合是公平軍的軍師兼帳房,同樣妻離子亡,被迫跟隨律魯造反。
這時,公平軍有人拿出短刀宰殺肥羊,打算慶祝難得的大捷。
聽見羊的叫聲不對,律魯立即趕來,喝止部下宰殺。
“你們作甚?”
一個十來歲的小牧民嘟嘟直流口水,叫嚷道:“天將軍,殺羊吃烤肉,我們肚裡早都沒油水了!”
律魯甩手給了他一巴掌,罵道:“吃個屁!這羊是牧民的,你憑啥殺了吃肉?”
小牧民嘟嘟傻了,愣愣地問道:“我們又沒從牧民手上搶,是從頭人手上搶的,怎就不是我們的?”
這個道理很好懂,牧民交稅給親衛,那這羊就變成了頭人的財產,和牧民沒關系了。
律魯又給了小牧民嘟嘟一巴掌,問道:“就算是公平軍的繳獲,沒有投票決定之前,誰也不許私用,你沒長耳朵嗎?”
小牧民嘟嘟被打的沒脾氣了,說道:“那就投唄!誰還能不想吃肉怎滴?”
很快,六十七個公平軍成員,開始投票,決定繳獲的處置。
因為是遊擊作戰,這麽多貨物肯定沒法帶著走。
所以,有人提議留下足夠的吃用,其他的便宜賣給牧民。
有的人認為,將物資存在牧民的牧場裡,付給一定報酬,以後公平軍隨來隨去更合算。
因為在近百年時間內,夏噶部落兼並了好幾十個部落,地廣人稀。
所以,眼下數萬族人中,倒有一多半不是夏噶本部人員。
這些非本部人員,無權居住在本部附近優良的牧場,大多都是地處偏遠苦寒之地,有的需要十幾天的馬程才能抵達。
這給公平軍很大的戰略回旋空間,因而,將繳獲物資變賣或存儲,都是可行的辦法。
最後,律魯說話:“我就問你們一個問題,加入公平軍是為了什麽?”
立時,全場默然。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也是最難的。
因為公平軍十條軍規的第一條:一切為了牧民,一切屬於牧民,一切公平公正公開。
眼看著肉吃不成了,小牧民急了,說道:“以前我家來客人,還殺羊招待呢,何況這麽多大牲口,吃幾隻小羊也沒什麽吧?”
律魯眼中閃耀出火光:“說實話,我也很饞肉,但我不能答應。你們知道屠龍勇士的故事嗎?”
簡潔地把聽來的故事說完,律魯又說道:“今天幾隻羊,明天就是成百上千頭,最後就像頭人一樣勒索收刮牧民,因為貪心是沒有止境的。我希望大家永遠不要忘記,被頭人權貴欺壓時候的痛苦,等將來把頭人推翻了,我同樣不希望看到新的欺負牧民的頭人。”
這下,就連小牧民嘟嘟都說不出任何話來。
最終,公平軍帶著奴隸趕著繳獲牲畜和物資,返回剛剛繳稅的丘姆澤部落。
律魯指著五條被放血的肥羊,慚愧地對丘姆澤部落大人說道:“請您原諒我們的過錯!我們現在沒錢,若將來我還活著,有了錢或者羊,我會賠您雙倍的。”
姆罕大人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五隻死羊,又看了看垂頭喪氣的公平軍戰士,最後看著律魯問道:“這本是你從頭人手上繳獲的,那便是你的財產,你為什麽這麽做?”
律魯笑了笑,坦然說道:“我不想看見夏噶部落再出現頭人了!我要夏噶部落,人人公平地活著,像漢人那樣有尊嚴地活著!”
丘姆澤部落並不大,只有四五百人,地處偏僻,生活的較為艱難。
作為部落大人的姆罕無力反抗頭人,正帶著族人終日忙碌拚命放牧,維持度日。
但他遇見了律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新的生活方式。
“律魯,你是夏噶部落的雄鷹,夏噶部落在你的帶領下將會成為草原霸主!”
姆罕對管家說道:“召集族人,用最高禮儀歡迎英雄的律魯來我們部落做客!”
他又指著公平軍戰士大笑道:“還有你們,都是草原最勇猛的好漢!一起來吧!烤羊肉馬奶酒管夠!”
哇!
公平軍戰士沒想到,姆罕大人會如此歡迎自己,立即多雲轉晴,笑的合不攏嘴!
律魯知道,不能拒絕姆罕的好意,不然就是羞辱對方,那會結仇的。
他立即手按胸口致謝:“感謝大人的好意,以後有需要,派人說一聲!”
在丘姆澤盛大的歡迎宴會上,酒肉堆成了山,年輕健壯的牧女載歌載舞,引得公平軍戰士眼都看直了。
姆罕哈哈大笑,說道:“難道公平軍的好漢們,除了喝酒吃肉,就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嗎?”
男女對唱共舞,是草原擇偶的代名詞。
偏遠地區的小部落,為了保證後代健康,會鼓勵部落女子與遠道客人歡好,有時甚至會讓多名女子服侍一個客人。
草原人可以不識字不畫畫,但唱歌跳舞那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男的女的都一樣。
但公平軍有紀律,不可淫辱牧民妻女,所有戰士都齊刷刷看向律魯。
律魯權衡之後說道:“不可強求,違者軍法處置。”
“是,謹遵天將軍命令!”
一眾公平軍戰士半跪領命後,喜氣洋洋地下場挑選各自心儀的對象,互相看對了眼,便雙雙離開。
這時,姆罕問了一句:“律魯,聽說你見過漢人?”
律魯便把在科考隊的經歷簡述一番,包括遊擊戰術的要領,以及改革夏噶部落的想法,統統講了出來。
姆罕一邊認真的聽,一邊不住地點頭。
等律魯說完, 姆罕說道:“律魯,我沒看錯你!漢人很強大,與他們為敵是蠢貨!我決定支持你,推翻那個不講信用的大蠢貨!”
他叫來次子,對律魯說道:“今後,巴茲就跟著你,給你牽馬,護衛你的安全!還有那些奴隸,也都跟著你!沒吃沒喝就來我這裡,我的就是你的!”
打了一個多月的遊擊戰,律魯總算感動了一個小部落,得到有力支持,有了一塊還算靠譜的根據地。
“姆罕,多謝你的支持,可我沒什麽回報給你……”
“哈哈!”姆罕招了招手,一對年輕的女孩立即上來一左一右貼著律魯。
“哈娜,哈朵,是我的女兒,已經長大了,就讓她倆給你生兒子吧!”
草原人就是直接,有了聯姻,彼此的關系才牢靠。
今夜,丘姆澤的草原上,神聖而美好的戰鬥持續很久很久。
唯有小牧民嘟嘟,因為喝醉了,獨自在篝火旁睡到天明。
天亮了,擴大到百人以上的公平軍在律魯的帶領下,向附近的部落進發。
那是姆罕好兄弟勒炳的地盤,大概要走兩天的馬程。
有巴茲跟隨,律魯決定說服對方共同對抗頭人。
一無所知的嘟嘟奇怪地打聽:“早上我一個人都沒看到,你們都去哪兒睡覺了?”
公平軍戰士們哈哈大笑,有人打趣著說道:“你個小屁孩喝酒吃肉就好,別亂打聽,等你長了毛自然就知道了!”
嘟嘟急了,他最討厭別人說他小屁孩,當即拽著自己的頭髮說道:“你眼瞎了?我這不是有毛嗎?”
隊列中的笑聲,更響亮更歡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