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成建制的部族軍投順,律魯也很意外。
這些士兵都有家有口,一旦加入公平軍不僅無法回家,就連他們的家人,也會受到歧視甚至虐待。
他分別找了好幾個領頭的老兵,詢問緣由。
結果,理由大同小異,就一個:人人平等。
律魯和戰士們吃住都一樣,對比頭人權貴和底層牧民的差距,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溝。
他們願意賭一賭,賭公平軍能打敗部族軍,推翻頭人和權貴,為夏噶部落帶來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另外,駐地流言四起,都說頭人氣數已盡,天神已經拋棄他了,下一位頭人不是別人,正是律魯。
律魯聽了,當即就知道,這肯定是癩代搞出來傳聞。
律魯把歸順的俘虜兵召集到一起,向他們宣布,今後推翻頭人,即便自己當了頭人,部族大小事務都會像贖買溫斜那樣,全民投票決定。
沒想到,這更堅定了歸順牧民的想法,跪下來賭咒發誓,願意一生一世跟隨律魯。
夏噶公平軍,逆勢增長,名聲更響亮了。
但溫斜在兩個百夫長的指點下,對頭人父親謊報軍情,說是近乎全殲公平軍,膽小鬼律魯隻帶兩個隨從逃跑了。
頭人洋洋得意,立即在駐地舉辦慶祝大會,大肆宣揚公平軍的失敗!
但,第二天,夏噶本部駐地,“溫斜被俘,靠贖買才撿回一條命”的消息,廣為流傳。
頭人怒了,下令剝奪溫斜和兩名百夫長的兵權。
但,萬萬沒料到,意外又發生了……
兩名百夫長,赤木與蜚巴爾,為了贖買溫斜,把家底都搭進去了,就指望溫斜能保住繼承人的位置,將來溫斜繼位,他倆可以長久富貴。
但頭人發酒瘋,竟然問都不問就要處置溫斜和哥倆,那肯定不能行。
赤木高大魁梧,蜚巴爾奸詐狡猾,兩人平素交好。
所以,提前收到風聲的蜚巴爾,第一時間與赤木商量。
“老東西瘋了吧?這些年東征西討,咱哥倆多少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他一點都不念舊情嗎?”
蜚巴爾冷笑道:“嘿嘿,你以為他還是剛上位的時候?他早就變了,聽說現在連女人都不碰了!”
赤木臉上浮現出一股輕蔑,肮髒的老變態,太特麽惡心人了!
他知道兄弟來肯定有事,否則大家抻著脖子等死就是,不必遮遮掩掩。
“你怎想的?”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他不仁在先,那就別怪咱無義。乾掉他!”
赤木腦子不如蜚巴爾,但也不是笨蛋。
“老東西怕死,親衛都五百人了,咱倆恐怕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怎乾?”
蜚巴爾既然敢提,就做好了計劃。
上前低聲嘀咕了一陣,赤木一拍大腿:“好!就這麽辦……不過,少頭人那邊……有這個膽子嗎?”
蜚巴爾哈哈一笑:“小屁孩一個,我去哄他幾句就能搞定。”
赤木眉梢一揚,說道:“那還等啥?走,現在就去!”
溫斜帳內,蜚巴爾意有所指地說道:“溫斜,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可聽說,你二弟薩統已經放出話來,說你是野種,他才是老頭人的嫡子。就算不殺你,也會把你流放到極北之地。”
少年最怕汙名化,且王位前面充滿了血腥。
所謂的兄弟之情,事實上連根毛都算不上。
溫斜被弟弟激怒了,他原本打算認打認罰,等父親消了氣再設法討好,挽回局面。
可現在,薩統從背後捅刀子,既讓他痛徹心扉,又讓他怒不可遏。
“可,父親事後責怪……”
赤木與蜚巴爾當即拍胸脯承諾:“所有的一切,
是咱兄弟逼迫少頭人這麽乾的老頭人要殺要刮,記在我們頭上。”草原人一口吐沫一顆釘,有了兩個百夫長的保證,溫斜決定兵諫“清君側”。
“行吧,但我有言在先,你們不能亂來!”
赤木與蜚巴爾將胸膛拍的山響,笑容可掬。
於是,信使前來捉拿三人回去問罪,就被溫斜勸阻了。
“你不來我也要見父親,我已經把赤木和蜚巴爾抓起來了,這種亂命我不服,帶我去見父親!”
信使有些意外,但沒多想。
畢竟有五百守衛在,頭人大帳固若金湯,蜚巴爾赤木也都受了傷,還被沉重的鐵鏈拴著,應該沒多少威脅。
何況,兒子見父親,人之常情。
頭人心思變來變去,萬一哪天后悔了,再把溫斜立為繼承人,自己把溫斜得罪太狠,到時候可就裡外不是人了。
“既然這麽說,我沒問題,反正頭人只是讓我帶你們回去。你願意去,那我們正好省事,走吧。”
於是,一行人到了頭人大帳外,親衛隊長攔住了赤木蜚巴爾,說道:“給他倆檢查一遍!”
刺客自古以來屢見不鮮,親衛是頭人最後一道安全保障,規矩面前誰都不好使。
衛兵仔細檢查,又對溫斜檢查了一遍,確實沒發現任何危險物品,只能放行。
溫斜帶著滿身傷痕手足捆綁的兩名心腹,進入帳中向頭人“伸冤”。
見到兒子進來,頭人停止與花衣裳的俊俏小男孩嬉笑,想起糟心的傳聞,眼中燃起怒火。
都是這幫不成器的混帳,欺負牧民太狠了,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反對我?
當初,全族的人都誇我好,誇我英明,說我是夏噶部落的驕傲,是天神之子!
那是多麽美好的時光啊!
可現在,所有人臉上都失去了笑容,所有人見到我不再歡呼,肯定是你們的錯!
“你們是廢物!打了敗仗,丟了我的臉,我的名聲都是被你們搞壞的!廢物,全是廢物!”
溫斜蜚巴爾和赤木都在心裡好一頓嘲諷。
臥槽,倒打一耙使得這麽熟練,你是高老莊出來的吧?
頭人亂罵一通,再次坐回繼續讓身邊的小酒童倒酒。
這時候,蜚巴爾對溫斜使了個眼色,溫斜明白,趁機說道:“父親,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我知錯了,所以這次帶來十個牧童,獻給天神,希望能得到天神的寬恕!”
說完,便讓門外守衛放牧童進帳,讓頭人過目。
頭人很興奮:“哦,能知錯就好,獻禮嘛,我替天神收下了。不過,你們還是得交出兵權,去北邊待一段時間。”
溫斜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逝,笑著說道:“父親說什麽就是什麽……”
帳外守衛心知肚明,不敢耽誤頭人的“雅興”,拉開門簾,讓十個半大小子進去。
但十個少年牧童,不說歪瓜裂棗,也好不到哪裡去。
頭人見了直搖頭。
看來,兒子越活越糊塗了,這特麽瞎了眼嗎?
並不是溫斜不知道挑好看的男童,實在是時間不夠。
在蜚巴爾的暗示下,溫斜又說道:“都上前一步,讓頭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十個孩子齊齊上前兩步,這時,頭人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但牧童沒有領情,反而在溫斜的引導下,得寸進尺,繼續靠近頭人的位子。
嗯?
頭人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露出警惕,轉頭衝著角落裡的貼身保鏢下令。
“快,把他們趕到羊圈裡去!”
保鏢看了一眼溫斜三人,正猶豫安全問題,卻聽到頭人大喝道:“你們想抗命嗎?”
現在,頭人神經衰弱,但極為敏感,任何不尊敬,不聽話,都會被懷疑。
這時,一左一右兩名全副武裝的保鏢不敢怠慢,立即上前,一通暴打和驅趕,將十名小牧童趕出帳篷趕進羊圈。
赤木和蜚巴爾相視一笑,示敵以弱,調虎離山,現在可以圖窮匕見了。
他倆暗中解開做了手腳的手鏈腳鐐,突然暴起,直撲頭人身側僅剩的兩名衛士。
一方是置之死地的野戰猛將,一方是投鼠忌器的尊貴衛士,局面此消彼長,勝敗已分。
盡管被赤木和蜚巴爾打得接連敗退,兩名衛士依然盡忠職守地呼喚求援。
“有刺客,護駕!”
頭人直愣愣地看著四人激戰,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看向兒子,卻見其手上赫然拿著自己的鑲金嵌銀的戰刀快步而來。
帳外的親衛隊長第一時間衝進帳中,恰好看見溫斜持刀挾持了頭人。
而兩人不遠處,多處負傷的赤木蜚巴爾已經將衛士打倒在地,用手鏈勒住脖子,估計很快就能搞定。
“逆子,你敢造反?!”
老頭人氣的直打哆嗦,花白的胡須顫顫巍巍。
親衛隊長忽然明悟:頭狼已老,是時候離開狼群了。
他立即轉身,將部下堵在帳外。
“頭人家務事,都稍安勿躁,等待塵埃落定。”
當溫斜趁著混亂拿起父親的天神佩刀,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才是天命所歸的夏噶頭人!
所以,他不再猶豫,不再畏懼,將刀架在父親脖子上。
尤其看到並聽到親衛隊長的所言所行,他信心滿滿,朗聲說道:“父親,不是我造反,而是你老了,該去好好休養了。”
頭人狂怒,紅著眼睛質問道:“你個小畜生,以下犯上,一定會被天神懲罰,一定會下地獄的!”
溫斜忽然把刀收起,就在頭人疑惑之際,赤木和蜚巴爾一左一右將他架住。
溫斜氣定神閑地問道:“父親,看看夏噶部落的子民吧,他們窮的都快吃草了!你在他們眼裡比地獄惡魔還凶殘!已經沒有人支持你了!我才是天命所歸!”
忽然,溫斜低聲問道:“父親當初是怎麽對待祖父的?”
仿佛被戳破的氣球,老態龍鍾的頭人一陣頭暈目眩,癱軟下來。
夏噶部落的傳承,與狼群本質上沒什麽區別,弱肉強食。
溫斜接管夏噶最高權力,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阻礙。
因為,老頭人不僅對牧民殘酷剝削,對權貴對部下也都十分苛刻,而且某些做法,傷害了廣大族人的感情。
尤其,前段時間的白色高壓恐怖,好些個貴族就被秘密處決,這導致人人自危。
能換一個頭人,或許是個好主意,畢竟,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呢?
因而,當著所有權貴大人的面,溫斜舉起天神之刀,眾人齊齊單膝跪地,向夏噶之主宣誓效忠。
新的頭狼誕生了!
為了緩和與實力派的關系,溫斜並沒有乾掉父親,也沒有對十幾個弟弟們大開殺戒,而是將他們送到北邊養老。
為了給自己正名,溫斜主張對駐地本部放松管制,削減了一大半治安監控員,甚至還象征性地給幾家貧苦牧民送去糧食鹽巴和皮子。
接著,溫斜提出,解決內憂外患,重新掌控邊遠小部的執政理念。
這個意思大家都懂,外患專指大漢國,內憂的主要代表就是律魯帶領的公平軍。
大漢很遠,可以暫時不管,但公平軍的宣傳和傳說,對錦衣玉食的權貴同樣是莫大的威脅。
所以,溫斜的提議獲得廣泛讚同,因而新一輪軍事圍剿浮出水面。
為了一勞永逸,溫斜認為,跟在律魯屁股後面,永遠消滅不了對方,唯有三面合圍,才能將其一網打盡。
於是,不僅要求牧民出丁出糧,還向權貴進行攤派。
權貴咬咬牙,覺得溫斜能滅掉公平軍,大家都會受益,所以捏著鼻子認了。
當,溫斜手中的兵馬高達三千時,整個夏噶無人能單獨對抗。
但,事前承諾的圍剿作戰一拖再拖,讓人迷惑不解。
很快,就有消息傳出。
“根本不會圍剿公平軍,新組建的三千騎是用來鎮壓族人中不聽話的。”
這讓所有人眼睛掉落一地。
尼瑪,對自己的承諾像放屁一樣,不愧是父子倆,一個臭德性!
溫斜不敢出擊公平軍,卻對本部駐地再次恢復治安管制,一時間人人自危。
部族軍外戰外行,公平軍卻抓住這個難得機會,掀起了新一輪進攻的高……潮。
戰火逐漸燒到本部駐地,權貴的損失一天多過一天。
忍無可忍之下,他們集體找到溫斜,希望他能率領部族軍反擊公平軍,別拿了好處裝糊塗!
溫斜攤攤手,說錢糧用完了,只要籌一筆錢糧,他立馬出戰。
於是,權貴們心頭滴血地再次砸鍋賣鐵,湊了一筆軍費。
果然,這次,溫斜出兵了,但他將一眾大佬統統綁上了戰車,包括他們的親兵衛隊。
部族軍仗著兵強馬壯人多勢眾,經過半個月的圍追堵截,終於將公平軍主力部隊,合圍在東北一處山林。
赤木哈哈大笑:“頭人,這下律魯插翅難飛咯!等晚上我帶人殺進去!”
眾人紛紛拍馬屁,誇讚溫斜智勇雙全,希望能盡快結束戰鬥。
但溫斜卻拒絕了。
“山林地形複雜,冒然進入怕是會中埋伏,反正此地沒有任何補給,圍他三五日,他們就會殺馬,到時候再將其一舉殲滅,不是更好?”
蜚巴爾點點頭說道:“沒錯!我們耗得起,他們耗不起!看看他們能撐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