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隻覺得自己腳底一輕。
他終於解決了自己的身份問題。
哪怕自己未來鬥爭嬴政,阻止他暴虐的行徑失敗,好歹歷史上寫的是太子扶蘇,不是什麽長公子扶蘇。
這也是不小的進步!
扶蘇這麽想著。
熊啟一直將扶蘇高高舉起,恨不得對著他親上兩口,因為他覺得今日的扶蘇份外可愛,也不知道他是在給自己說,還是在告訴,只是不住地狂喜道,“扶蘇,你成了太子了!”
眾人對飲,都在慶賀這樁大事,宴會多有喧鬧。
扶蘇用他那雙閃亮的眸子認真地看向熊啟,“多謝叔公。”
“謝我做什麽?這本來就是你該坐的位置。”
扶蘇是真的發自內心感激昌平君。
他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忽地當機立斷,給嬴政施壓,讓他冊封自己為太子。
這處在計劃之中,卻在意料之外。
扶蘇自己都沒有料到,今天嬴政會過來。
也許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而這樣的場合,更是他給眾人立下仁義的機會。
扶蘇環視四周,見這些大臣們都望向他,眼中閃著精光。流著楚國血液的貴族們歡欣鼓舞,而秦國的宗室大臣們,他們現在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權力是一杯羹,但也只有一杯。
楚國的貴族們搶光了,分完了,哪裡還有他們的份。
過去昭襄先王在世的時候,他們的翁輩、父輩,尚且能夠分得羹湯。
可是現如今,他們秦國一共也不過兩個相位,卻都是楚國的貴族。
秦國的貴族們,便隻好都慢慢飲酒,在旁側靜靜地看著。
扶蘇看了看大殿上座的主位已經空了,心想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其他的事情。
當著眾人的面,他誠心地感謝熊啟。也希望以後有更多的人願意為自己做事。
扶蘇這就對著熊啟展開長袖,對著熊啟行大拜之禮。
這個舉動,讓大殿忽地安靜了下來。
“扶蘇謝叔公。今日之恩,扶蘇勢必不忘。”
這話如果是二十六歲的嬴政說,沒有人相信。
偏偏就得是扶蘇這種看起來憨頭憨腦的八歲大胖小子說起來,他們不僅僅會信服,而且大為感動。
熊啟聞言,自然也心中大為感動。
好孩子。
有你這句話,不枉本相冒著得罪大王的風險力要冊封你為太子。
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他卻要考慮規矩。只是站在距離扶蘇兩步開外的地方,也做同樣的大禮回拜。
因為扶蘇現在已經是太子了。
“太子言重了。今日臣諫言,實在是為了我秦國宗廟社稷大事。身為丞相,這是臣應該做的。”
二人一高一矮,互相行禮。
楚國的貴族見了,自然高興不已。
“太子真的是知恩圖報之人啊。”
眾人都點頭稱是。
樂水夫人在次座看著,臉上笑著,雙手卻微微發涼。“怎麽就,這麽突然……”
她一臉擔憂地看向她的兒子,做了秦國的庶公子,以後不知道能不能分得宗室一杯羹啊!?
只見將閭正坐在案前,不斷地用手拿盒子裡的兔肉吃。
樂水夫人果斷扭頭。
將閭吃歸吃,還要觀察‘敵情’。
他左瞅瞅右瞅瞅,見所有人都高興地看著扶蘇。
只是這眼神讓他覺得奇怪,他們以前看著扶蘇,
給人的感覺是帶著一種美好的期盼,現在他們看著扶蘇時,卻好像是上林苑裡被關在籠子裡的老虎看見了外面奔跑的兔子。 將閭自然搞不懂大人在想什麽,只是這可是絕佳的機會。
他將一盒兔肉放在衣袖裡,用衣袖拿起來遮掩著吃。
昌文君低頭看了一眼將閭,有些嚴厲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將閭抬頭,用衣袖蓋住盒子,頂著嘴角的兔肉干絲對昌文君道,“我沒有吃兔肉。”
昌文君表示無奈,不過他今日心情好。
將閭,也是他楚國血脈在秦國開出的花朵啊!
要好好培養。
他大手一揮,把自己眼前的漆盤裡肉食都一應挪到了將閭面前。
“吃吧吃吧。”
將閭感激地看向昌文君。
樂水夫人漸漸地反應過來了什麽。是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只要扶蘇成了太子,以後他們楚國貴戚在朝中仍舊是中流砥柱。
到時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扶蘇和將閭,身份相同,從小一塊長大。
一個是高大秀麗的扶蘇樹,一個是號令平民的將軍。
只要自己不得罪王后、太子,將閭以後就能過得很好。
唯有秦國宗室大臣,他們卻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沉默。
華陽太后不想夜長夢多,她再次用自己的權杖撐著坐起。
殿中眾臣見狀,都看向華陽太后,絲毫不敢遲慢。
扶蘇和將閭兩個人,他們坐在了邊上一邊光明正大地吃東西,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們。
像是兩個局外人。
“宗正何在啊?”
華陽太后向台下一掃,目光落在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身上。
秦國的宗室大臣,秦惠文王的庶公子後代中的一支,名灌。
正如世人想象的一般,灌確實是個資歷深厚的老者。
現年八十,若不是宗室裡有人小孩子滿月,要入宗室族譜。
他根本不會被人從家中塌上抬起來, 挪到宮裡。
他顫顫巍巍地作揖,“老臣在。”
華陽太后一看到灌就心煩,因為他的臉上長滿了褐色的斑點,頭髮也都掉光了。別人高壽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卻是一臉渾濁之態。
雙眼似睜未睜,眼中時不時有膿水流出。
“還請宗正及早勸勉大王,為扶蘇公子行冊封大禮啊。我秦國又有了新的太子,這在國內是大事,務必要將此事傳令到秦國每一處鄉邑。”
“而今我秦國,仍舊是七國之中的霸主。到時候廣昭天下,還要等諸國的賀禮。”
“臣遵詔。”
眾臣聞言,齊齊對著華陽太后高呼。
“太后英明。”
扶蘇環視了一圈,今日這個宴會,足足來了四十多號人物。
可是偌大一個大殿,擠滿了這個國家最位高權重,佔據著整個國家生產資料百分之八十的人。
而他們的數量,僅僅連國人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說,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一個人對於國家生產資料的消耗量,相當於整個大秦國萬人的消耗量。
而更讓扶蘇感到秦國只是曇花一現的是,所有的這些人裡,只有兩個相對年輕的權臣,昌平君和昌文君,他們在真正的為朝堂做實事。
雖然他們兩做的並不怎麽樣,可是只有他們兩個的職責是與民生有關的。
至於其他的人,不是為王室服務的職務,就是給閑職虛職。
就像是一群蠹蟲,貪婪地想要吸乾秦國最後一滴血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