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文君頗感鬱悶。熊啟這個傲慢的家夥,他不是親口主動告訴外面所有人,以後都不要提立扶蘇為太子的事情嗎?
為什麽今日提立太子的事情,他甚至都沒有和他說一聲,就這樣貿然提出。
一眾楚國宗室大臣,先是看看昌平君,隨後又看看昌文君。
他們不知道今日昌平君會提議立太子的事情。
只有華陽太后,她雖然人老了,可是腦子靈光的很。
她也察覺到了,今天是個絕佳的機會。
過去只要一提立太子的事情,嬴政總有借口推托,不是說扶蘇不行,就是過往朝中有人作梗。
當時秦國的內部政治鬥爭相對激烈。成蟜叛亂、嫪毐叛亂、清除呂不韋。這些事情都成了嬴政的借口。
現在,嬴政沒有借口了。
若是真的等到嬴政羽翼豐滿了,到時候嬴政哪裡還會聽得進去他們的話。
王后一臉擔憂地看向嬴政。只見嬴政雙手握拳,目光中滿是隱忍的憤怒。
“啪——”
忽然,華陽太后用她的權杖,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地面。
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華陽太后身上。
“看來今日,是個吉日。我們秦國的太子,就請大王在今天當著宗室親眷的面宣布吧。”
昌文君哪裡還管昌平君之前有沒有和他打招呼,見到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也主動站起來。
“大王,今日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難得眾人齊聚一堂,不如就把冊封扶蘇公子為太子的事情,就此定下。”
一個宴會,突然間形勢逆轉。
竟然有了上朝會的氣氛。
嬴政坐在上座,面對熊啟突然發起的攻擊,他毫無準備。
不等嬴政反應,身為楚系貴族的秦國高官,集體站起來,他們齊齊作揖。衣袖揮動的時候,就像是拂動雲彩。
“請大王在此吉日,冊立扶蘇公子為太子。”
“請大王冊立扶蘇公子為太子。”
“扶蘇公子為宗室首嗣,天意所屬,請大王立扶蘇公子為太子,以告宗廟。”
……
因為事先沒有串聯過,這些楚國的大臣們進言的話每個人都不一樣。
秦國的宗室貴族們見狀,也紛紛跟著站起。
他們站起來不為別的。
隻為維護宗法制。
於情於理,扶蘇都應該是秦國的太子。
因為他是嫡長子。
“請大王冊封扶蘇公子為太子。”
嬴政見狀,心知自己今日棋差一招,被熊啟鑽了空子。
方才扶蘇一定給熊啟說了些什麽。不然以他對熊啟的了解,熊啟不會忽然間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些人眾口一詞,嬴政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他忽地很高興地笑了起來,加入了這樁喜事。
“諸卿所言極是。既然大家都同意這件事,我想也不用再在朝堂上議論了。那寡人今日就下令,正式冊封扶蘇為太子。”
扶蘇聽到嬴政親口說出來的話,內心激動興奮之余,竟然有些恍惚。
他居然成功了!
問題出在嬴政身上,只有去解決嬴政了。
他不肯立自己為太子,那誰也沒轍。
眾人齊齊高呼,“大王英明。”
隨後眾臣都轉向恭喜扶蘇,“臣等恭賀太子。”
扶蘇站在大殿正中間,接受著眾臣的朝拜,他恭恭敬敬地做回揖。
昌平君定下了這樁事,從此便愈發驕橫。這是後話。
此刻的他,立在扶蘇的身側,直挺挺地像是一棵大樹。
華陽太后臉上洋溢著久違的光彩,她一直被這些楚國貴族大臣騷擾,不得安寧。
本來她早就給不問世事了,但是這些貴族始終不肯放過她。而她的母國楚國每年也在派遣使者前來問候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放棄利用她的心思。
現在好了,立了太子,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氣了。
什麽天下一統,都是虛言罷了。
只要諸侯國的貴族都保持地位不變,都有爵位厚祿享用,那才是天下大吉。
嬴政複雜的目光落在扶蘇身上。
一個人有沒有成王的潛質,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就可以觀察出來了。
而扶蘇,他似乎天生對帝王心術有著別樣的心得。
王后盯著扶蘇,眼中卻一片冷意。
昌平君方才根本沒有要提立扶蘇為太子的意思,而且瞧方才楚國貴族的神態,昌平君事前沒有和他們說過此事。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扶蘇方才與昌平君在外獨處時,他一定對昌平君說了什麽。
這孩子,太聰明了。
這根本不是她的兒子。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歡愉之中時,一個中書突然走了進來。
這正是趙高。
現在的后宮,到處都是嬴政和趙高的眼線。
這點風吹草動,很快就被人稟告給了趙高。
趙高聞言,丟下尚書台的一應事務,立刻拿著一份急報急匆匆地趕來‘救駕’。
“啟稟大王,前方戰事急報。”
“何事?”
“請大王過目。”
趙高雙手捧起泥土封起的急報。
嬴政露出難看的臉色,斥責道,“高,看不到今日這是什麽場合嗎?”
王后知道嬴政心裡不舒服,忙幫腔,“大王,國事要緊。這裡有妾身就是。”
嬴政露出勉強的神色,“今日畢竟是與諸親同聚的日子,機會難得。”
華陽太后見到軍報,也擔心誤了家國大事。
“國事要緊。國事要緊。”
華陽太后連連道。
“孫兒告退。”嬴政起身對華陽太后拜別。
嬴政這一走,華陽太后大概得三四個月才能再見到他一次。
華陽太后眼簾低垂,望著席面。
“去吧。”
有了扶蘇這個寶,以後很多事情,就另說了。
嬴政走了,扶蘇長呼了一口氣。
熊啟將他高高抱起,“你以後就是太子了。”
“那我以後當了大王,就……”
扶蘇本想向熊啟繼續之前的承諾,免得冊封詔書、太子符印下來之前又有變數。
熊啟擔心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秘密,連忙打斷他,“就要把秦國發揚光大。”
熊啟左右看著,目光躲閃。
昌文君見了,心中納悶。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
待嬴政回到章台,關起門來,雙目之間滿是戾氣。
他一路走來,先是踢翻了地面上的席子,蒲墊,又是打翻了書架。
隨後便對著銅爐發泄,將銅爐一腳踢翻,滿地灰燼散落。
“大王,息怒——息怒。”
“仔細想想,扶蘇公子為太子,這也是早晚的事情。大王何必如此動怒。”
“你懂什麽?”嬴政瞠目,“他們會利用扶蘇的太子之位,來威脅逼迫寡人。”
“大王。小人以為,扶蘇公子是楚國的血脈沒錯,可是身上也流著您的血脈啊。楚系勢力想要利用太子來對付大王,大王何不利用太子反過來對付他們呢。”
趙高一語點醒夢中人。
嬴政頓時醒悟。
“說的是。扶蘇是寡人的兒子。難道他會背棄秦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