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主。我聽說,楚國的項燕,率領兵馬攻打秦國,可是遭遇慘敗,十萬楚兵,葬身於長葛。這十萬兵馬,可都是精銳。”
“這一戰下來,楚國的士氣必然被重挫。秦國的太子又是阿聲威大震,威名遠揚。那些從其他諸侯國逃過來的人,都在議論說,楚國滅亡,也就在這一兩年了。還說楚國應該無人再敢應戰迎敵了。”
提到秦國的太子,這些隨侍紛紛忍不住道,“這個秦國的太子,實在是可惡,他用心險惡,城府極深,囂張不說,還十分殘忍,比他的君父秦王政還要狠毒十倍。”
“為了不讓楚國的士兵跑回去,就是他下達的命令,要讓秦軍圍獵,困殺楚國十萬將士。”
“那可是十萬將士,一條條人命,據說楚人的血,都染紅了大江。可是秦太子這個人,素來虛偽無情,他殺了十萬楚兵,隨後又假惺惺讓秦國的士兵埋葬楚人的屍體。”
“要說天下誰最厚顏無恥,就屬他了。”
這些人說著,眼睛裡冒著火星子,雙拳攥緊,恨不得把千裡之外的秦國太子扶蘇捏碎。
張良在座上,他倒是很平靜。
“這秦國的太子,我們並不是
“本以為他只是善於治理,可是沒想到
“以楚國的國力,哪怕秦國硬攻,也必定要耗費不少時間。他卻來了個先聲奪人。”
“我猜想,他其實根本沒有兩年之內滅楚亡齊的計劃。此番必定是故意提前放出話來,這就激得楚國上下著急應戰,他來了變主動為被動。”
“這一次他大破楚軍,才是扭轉形勢的關鍵。把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變成了事實。這麽一來,秦太子在秦國的聲威必然大振,這會立刻提升他在軍中的號召力,日後調遣兵馬,發號施令,只會比之前更加得心應手。”
“反觀楚國,先是被謠言搞得國中人心惶惶,隨後便中了圈套。這樣一場大敗,不僅損傷了國力,更擊潰了楚人的信心。哪怕他們想辦法集結到三倍於秦國的兵力,到時候和秦國交鋒,面對秦國的太子,也會心中有膽怯。”
張良捏著茶杯,裡面幾根人參須飄著,茶水呈黃色。
【據考古發現,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有陶製成的杯子,雙耳杯,單耳杯。和現代的馬克杯別無二致。】
張良身邊的隨侍,個個都武藝高強,脾氣也多爆烈。
“少主,秦國的太子,那是我們的仇敵。您怎麽能這麽誇讚他呢?”
張良用平靜、無畏的眼光看向正前方的湖泊,“有時候,承認對手比自己強,才是面對他的最好方式。”
“那按照少主的意思,這個秦國的太子,他以後會一步步蠶食楚國,滅掉齊國。那到時候,天下就都是秦國的了。可是我們復國的計劃不就?”
張良微笑搖頭,“那可未必。就算他再怎麽機敏,再怎麽佔據得天獨厚的優勢。可是只要是人,就總有弱點。秦國的太子立下如此大的戰功,可是,他的君父秦王政接下來會怎麽想呢?”
“自古以來,帝王之家就最是無情。在權力面前,這對素來在天下人面前表現得感情深厚的父子,難道會有例外的結局?”
“我聽說秦國的太子,總是能講出許多的大道理。他經常說,事必由己出。這句話說的實在是不錯。能讓秦國的太子自身遭遇禍事的,只有秦國內部的權力鬥爭。”
“你們都說,秦國的太子有多厲害,十分可惡。可是我卻不這麽認為。秦國的太子越是賢名遠播,聲威高,得民眾士兵信服。他的太子之位,才會變得越發岌岌可危。”
“如果我是他的對手,我一定會極力在秦王面前說他的好話,甚至說出太子扶蘇的聲威已經超過了秦王政。”
張良嘴上說著這殺人於無形的法子,可是面上卻十分平靜。
這些隨侍們聽了,也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像他這種地位的人,最容易威脅到秦王政。我一直都感到奇怪,為什麽秦王政這樣一個人,他會一路扶持他的長子到今天這個地步。可一座山林裡,只能有一隻老虎成為霸主。”
“要不了多久,秦國朝中內部,就會掀起腥風血雨。”
眾人聽著張良的話,一個非常年輕的隨侍忍不住感慨,“這秦國的太子,也不容易啊。”
眾人都瞪大眼睛望向他,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張良站起來,在池邊上洗洗手。
“那少主,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啊?”
張良望著面前的湖泊,他心裡的憤怒和恨意,從未消弭過。
可是他很清楚,秦國現在正是實力強大的時候,以他現在的實力,什麽也做不了。
“進德,修業。我們要去各國做生意,賺錢,賺很多錢。只有這樣,才能在未來有能夠用得著的時候拿出錢來。”
張良一說這個,這些人立刻兩眼放光。
他們紛紛聚在一起,商量起各自的私事來。
“要我說,臨淄城也是個好地方。我們可以在這暫時先安個家,這齊國的美女,實在是多啊。”
“是啊,昨天我就看上了一個。可惜當時兜裡沒錢……”
“……”
聽著這些人的議論,張良隻覺得無趣,他假托自己累了,回到屋內休息。
在室內,張良聽到這些人議論得更歡了。
復國,很多時候只是他們侍奉自己,哄自己開心的托詞罷了。
他們心中並沒有韓國。
痛斥齊國人忘記了自己國家的人,其實和他們一樣。
當國家沒有滅亡時,他們對國家的興衰榮辱毫不在乎,隻忙著為自己的私利爭鬥;
當國家滅亡之後,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這時候就會打出復國的幌子,彰顯自己是多麽的悲慘。
而他的仆人,現在處在
失去國家的庇護已經很久了,他們漸漸在一日日的平淡生活中,忘記了當初為什麽選擇出來流浪。
當一個人被生活磨平了昔日烙印在心上的恥辱,很快就會隨世俗沉淪。
張良倒是復國的心意始終堅定。可是他發現,他身邊這些隨侍,和他完全不一樣。
當初自己要放他們走,分給他們財物,他們感念張氏待他們恩重,不願意拋棄我,和我結伴同行。
可是現在,他們的想法已經逐漸改變了。
他們想著要成家,安定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再提讓他們練習武藝之類的,他們一定會沒有這個心思,甚至會紛紛約定帶著自己的財物偷偷逃跑。
可是當自己說自己要賺錢做生意,他們立刻歡欣鼓舞。
張良坐在室內,看到人性本質的他,又何嘗不能從自己幾個仆從身上推知到天下諸侯國的情況呢。
他們大都是要經歷這樣一個過程吧。
眼下同仇敵愾,恨不得粉碎秦國。可是等到時間久了,亡國的仇恨在維持生計面前,反而成了無用的累贅。
所以說,給六國人三年的時間,他們聚集起來抵抗秦國的心意若有五分。等到十年之後,這心意便一點都不剩。
張良在意識到這個問題後,當即陷入無盡的痛苦……
“真不明白,人活在世上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
當張良在流亡的歷程中鍛造更強大的自己時,齊國的君王驚聞‘楚國的噩耗’,慌忙之下,召集群臣商議國事。
這齊國,已經很久不上朝了。
齊王建,重用他的舅舅後勝為相國,齊國的朝政大事,基本上都是他的舅舅來處理。
這個舅舅,可不是什麽好人。
把持朝政,排擠忠良賢能,任人唯親。
他隻比齊王大四歲而已。
因為齊王建信任這個舅舅,所以就把丞相這樣的位置交給了他。漸漸地,這個舅舅就把持了朝政,順帶幫齊王建把國中大小事務都處理了,國中大小臣子知道有後勝,卻不知道有齊王。
齊國王宮——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王座上。
齊王建,今年五十六歲。
寬大的黃黑色王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沒有彰顯出君王的氣度來,反而像是大街上的市井商人。
他神態萎靡,臉色蠟黃,雙目渙散無神。一看就是長久縱欲過度。
“如今楚國兵敗,天下人都在嘲笑楚國。而秦國的太子,此前曾經放出謠言來,說是要在一年內,滅掉楚國,伐我齊國。事已如此,寡人當如何為之呢?”
朝中一片寂靜。
齊王建看到後,認為是諸臣都畏懼自己的威嚴。
事實上,丞相後勝站在朝堂上,他們這些人自然一個個都不敢說話,唯恐搶了丞相的風頭。
後勝,年紀雖大,眸中卻一片精明,精神矍鑠。
他持著圭,來到齊王建面前,“大王,秦國的太子素來目中無人,他只是誇口罷了。實際上,以秦國的實力,最多也就和楚國打個平手。”
“我派去潛伏在秦國的細作回報說,秦國的國力已經要耗盡了。等到秦國打不動楚國,到時候,就是大王的機會。到時候,我們齊國就可以反攻秦國,把失去的土地都收回來。”
齊王聽得心頭一震。
“善。大善。”像是出了一口惡氣般,齊王建連連道,他激動地跺腳,“這幫可惡的秦國人,多年來我朝奉他們,為的是讓秦國削弱其他國家的力量,好保存我齊國的實力。”
“可是秦王卻日益驕橫。他竟然不將寡人放在眼中。沒想到,十年過去了,這秦國終於要打不動了。”
“寡人只等秦楚兩國互相較量,彼此消耗國力。等到他們鷸蚌相爭,而寡人到時候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齊王建攏著胡須。
朝中臣子聽了,齊齊作揖讚歎道,“大王英明!”
齊王建見自己治理齊國四十年,朝中臣子一個個從未有起兵謀反的,國中上下相安,四十年沒有戰事。
想到自己政績斐然,齊王建心中滿是欣喜。
——
秦國,潁川郡,新鄭。
扶蘇還是在他的老地方待著。
新鄭城被修葺了一番,城中城牆也都上了顏色,道路也被擴寬。
市中有扶蘇派兵巡查,交易秩序很好。
在扶蘇來到新鄭城中後,庶民的日子變得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
他們的生活也都很規律。
唯一讓人都感到有些不爽的一點是,秦人管的太多,管的太嚴了。
而且他們討厭秦國的制度,秦國人喜歡賞罰分明,乾得多、乾得好的人,就有多的獎勵,有多的報酬。
這就弄得他們不得安定。
一兩個人通過加倍努力,獲得了豐厚的報酬、獎賞後,其他人見到也紛紛眼饞。
於是就帶動了更多的人,大家都不甘於人下。
當看到有一家人因為加入秦國的工坊、加入秦國的軍隊變得富裕起來,住上更大的宅子,其他人也紛紛眼饞,跟著去幹活。
於是便出現了一種情況,大家夥都為了賺得比過去多,還要賺得比別人多,都變得很努力。
很多人都沒日沒夜的乾活。
這就逼得那些不喜歡朝九晚五的人也不得不扛起鋤頭, www.uukanshu.net 入工坊做活。
原本韓國的婦女,自己在家忙完針織,給一家人做夠衣服就夠了。但是現在,在環境和政策的引導下。
她們紛紛走出家門,來到工坊,專門製作衣服。乾得多,賺得多,還能不用做家務。
所有人都沒想到,整整衝擊和影響六國百姓的居然是個利字。
秦國人為了讓國家強大,用利益引誘民眾,鼓勵他們加倍努力,給國家生產製造。
但是時間稍微一久,這種制度的弊端就開始顯現出來了。
可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滾石一般,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除非這些石頭原本就在山谷的底部。
只要稍微有些改變,嘗到甜頭,就開始想著嘗更多的甜頭。
既定的利益分配格局,無法滿足日漸增長起來的人心欲望,這就會導致民眾內心產生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