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越不怕袁舒雅要權,要資源。
這反過來說明,袁舒雅不是愣頭青,是真正有把握,有計劃認真做事。
這是成事之人的特點。
朱弦越把雙手的袖子並攏,手握著乘著薑湯的碗,感受著余溫,直至余溫退去,瓷碗有些冰涼,朱弦越深思熟慮後開口說道:
“第一:我給你二十人,允許你有面對縣衙老吏,殺人立威的權限。”
“但是,這二十人,你得能拿捏得住。只要你拿捏住了,三十日內,你能招募多少人並有效組織起來,就都是你的。”
“這二十人,是我之前為了籌備物資,開的一支商隊,委任了一個叫孟作平的人擔任。但他小商人的本性難移,忠誠度堪憂,你要小心。至於蔣慶立……”
“行吧,我也答應了,你眼光挺刁鑽啊!”
“我從越戰老兵裡挖來的好手,幾十號人裡最終留下來的好苗子。但是,只能臨時借調給你。槍,我給你兩支。他一支,你一支。”
袁舒雅淺淺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湯婆子,套上布,遞給朱弦越。
這是個直徑十來厘米,黃銅打造,灌滿了熱水,正好用來暖水的好寶貝!
朱弦越笑得發自內心,伸手接過,指尖與袁舒雅碰上,仿佛觸電一樣,兩人目光對視,一閃而過。
袁舒雅繼續說道:“還有第二呢?”
朱弦越沉默稍許,又說:“無論如何,到明年開春時,我需要兩萬畝地。至少兩萬畝!”
袁舒雅眨巴眨巴眼睛,問:“為什麽是兩萬畝?”
朱弦越目光看向遠方,說道:“兩萬畝熟地能給我帶來什麽呢?”
“十畝地我可以安置一戶人家,兩萬畝我就可以安置兩千戶。”
“在柘縣周邊,兩千戶人安居樂業,我們的基本盤才能得到最基礎的穩固。當然,這是很功利的角度。”
“但如果我想說……兩萬畝地,我現在能救活五千,未來能救活五萬,十萬人,你覺得兩萬畝多嗎?”
袁舒雅微微抿著嘴,嘴角一彎,笑道:“我只是覺得,人家歸德八大家,家產十萬田畝,你就隻念叨著兩萬畝,也太小氣了一些。”
朱弦越道出自己掌握更多的實情,說道:“十萬畝地是劉家名下的,但其中的情況,比我們想得要更複雜。”
“其中有多少是劉家主支自己的。有多少是宗族的族產,又有多少是拖獻的,還有多少有田皮田骨問題的……尋常人光是想想,都會感覺頭暈。”
“以我對明朝的了解,拿到地契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袁舒雅輕聲說道:“我明白……這裡不是做你好我好,大家雙贏的生意。這裡,是開疆擴土。”
“我們想要控制一個城市,都尚屬艱難……想要再擴大到一百多萬畝的縣下基層,實現給農民分田分地,那會遇到難以想象的難關。”
朱弦越放下湯婆子,微微揉著太陽穴,他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在聽。
袁舒雅淺淺一笑,說道:“那些難關,原本是你獨自面對。現在,有我了。”
“你既然答應給我足夠的支持。”
“那我就會給你拿下……這十萬畝地。”
“等著吧,隻多不少!”
……
朱弦越大笑一聲,與袁舒雅擊掌約定,說道:“那我們的計劃就這麽定了。
真有些……吾之子房的感覺呀!” 袁舒雅傲嬌地輕輕哼了一聲。
朱弦越還想說些什麽,外面奔來一個興高采烈的漢子,正是朱一學。
他喜形於色地說道:“老爺,老爺!大喜事,杜老太爺過來啦!”
“不僅如此,還將全家名冊,特別是杜氏十幾個子弟全都帶了過來。”
朱弦越和袁舒雅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不同尋常。
忽而,朱弦越一拍腦門,想起了什麽,放聲大笑:“看來,我的統一戰線,可以先從杜齊芳身上打開了。”
“杜齊芳這種有名望,田畝產出不多,反倒是依賴於柘絲工坊的儒商家族,正是我最好團結的對象啊!”
朱弦越大步走去,果然見到杜齊芳領著杜家子弟。
其中幾個杜家的壯士漢子,押著幾個錦衣華服的男子。
指著那幾人,杜齊芳說道:“這幾個劉家余孽,竟打算暗算先生,被我等擒住。”
“同時,又得到諸多劉家諸多平日裡為非作歹,魚肉百姓的罪證,正打算獻給先生,還請先生過目。”
朱弦越接過罪證,簡單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上面劉家做的壞事,罄竹難書,更有罪證清單,一個不少。
朱弦越看向袁舒雅,兩人對視,紛紛心頭湧起一句話:這可真叫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呀!
杜齊芳說完,隨後便開始一個個介紹起了杜家子弟。
“杜萬倉,精於珠算,是我杜家宗學的算學第一人。”
“杜良臣,一雙長刀,以一敵五不在話下。此外,還有我杜氏原先募集的十五名護院一樣也願意都入濟世營,隨意驅使!”
“杜良訓,柘城乃至於整個豫東,都遍布良訓的足跡。”
“山川地理,風土人情,都有知曉。”
“各地產出乃至於各地的綠林好漢,都能搭得上話。可以為營主略效犬馬之勞……”
一個個二十來歲到四十來歲的青壯走上前, 朝著朱弦越齊齊敬禮。
朱弦越心中驚喜,嘴上擺出一副糾結萬分的人設,實在憋得有些慌。
杜齊芳說著,走到朱弦越身前,拿出一本小冊子,說道:“還有這些……他們的履歷名字,所學所長,都在這本名冊之中了。”
“老夫致仕之後沒有別的事情做,唯一可以自傲的,是教出了我杜家這些麒麟兒。”
“我杜家十三子,今後性命,就都托付營主了!”
朱弦越看著小冊子,伸出手,又強忍著收住,扶起杜齊芳,沉聲說道:“杜翁,你可實在是折煞我了。”
“我何德何能,能得杜氏如此盛情呢?又何苦為難學生……”
杜齊芳掙脫開朱弦越的手,鄭重說道:“而今中原紛紛擾擾,戰火不休。”
“濟世營既然有濟世救民之主張,難道要在救下這滿城百姓之後,又要丟棄這滿城百姓嗎?”
“何其殘忍啊!”
“營主,老夫今日倚老賣老一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如果連柘城百姓都救不了,又如何奢談走向天下?”
“還請營主,顧念蒼生!我們杜氏,願意盡心竭力……也會勸誡柘城士民,盡心侍奉!”
朱紹琦不知何時又來了,兩人對視一眼,無數默契,盡在不言之中。
朱弦越強忍著內心歡喜,肅然地扶起杜齊芳,說道:“可憐中原百姓,亦是華夏兒女。我……留下便是!”
眾人大喜,歡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