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越、丁文祥、周迎春以及薛鵬走後。仿佛是接力一樣,又走來了三名穿著針織衫,披著夾克的男女。
一共兩男一女,身後,還跟著好幾個漢華廠廠辦的乾事。
領頭的男子約莫三十五六,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看著斯文秀氣,但眼神頗有威嚴,他敲著門,問道:“請問,這裡是日月罐頭廠經理辦公室嗎?”
辦公室外面就掛著門牌,來者顯然並不是真的不認字,只是在提醒著屋內人:來客人了。
劉月朝起身迎接,吩咐宋藝清理辦公室,端茶倒水,問道:
“我是日月罐頭廠經理劉月朝,請問幾位是哪裡的同志呢?”
說著,劉月朝看向了幾名帶路的總廠廠辦乾事。
顯然,沒有這幾位的帶路,這三人也進不到經理辦公室門前。
幾名乾事不敢說話,領頭的男子說道:“我叫嶽松華,是受到上級部門委派,特來向日月罐頭廠學習先進承包經驗的。
廠辦的同志,也因此過來送我們。都是兄弟單位,不知道劉經理,願不願意向我們分享先進經驗呀?”
劉月朝秀眉輕蹙,她看向那幾個連聲應下猶如應聲蟲一樣的廠辦乾事,心知肚明:
這個叫嶽松華的,說的話恐怕是有問題。不過,可以確信的是,這些人的到來,的確是上級部門指派。
轉而,她又迅速想到:
自己作為全國第一個搞國企承包改革,上級部門的觀察,甚至直接調查都是遲早的事情。
她對此已經做過了心理建設,真正當山雨欲來時,慌亂已經少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劉月朝還是頗為得體地說道:
“廠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向兄弟部門介紹、分享。不過,我一向的看法是:
每個廠子都有自己的優勢、劣勢,有自己的特殊情況,獨特的競爭力。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
“世界上不存在萬能靈藥,不存在一學就靈的通用典型。
但是,如果我們廠子的情況分享出去以後,能夠對兄弟單位有幫助,那我們做的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嶽松華靜靜聽完,說不清內心是怎樣的感受,但他不得不承認,劉月朝這一手坦坦蕩蕩令人觀感不錯,他正色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劉經理,帶領我去參觀一下吧。”
劉月朝問:“松華同志想先參觀哪裡呢?”
嶽松華還未說完,忽然間外面好一陣子吵吵鬧鬧的聲音響起。
一群穿著製服,頭頂大簷帽的人走了進來,衛生局的科長馮吉高聲說道:“請問你們廠子的經理在哪裡嗎?
我們接到群眾的舉報,說你們廠子生產的罐頭有嚴重的質量問題。
是危及了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嚴肅問題。因此,哪怕你們是集體企業,今天也不能說情,還請快點讓開!”
梁小鳳的聲音響起,她著急地大喊:“不行,廠子裡哪裡能隨隨便便就讓人進來。你們保衛科的,就這樣看著嗎?”
衛生局的幹部不耐煩了,說道:“別管她,我們這次行動,已經和你們總廠保衛科溝通過了。
和你們這裡的保衛,就不必再溝通了。同志們,進廠!”
嶽松華走到窗邊,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眾人的爭吵。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劉月朝,說道:
“劉經理,我覺得我應該先去生產車間、質檢車間和倉庫一起去看看。
好了,請漢華廠的同志先行帶路吧。” 這位派頭驚人的幹部,也不管劉月朝有沒有趕上,徑直走了。
劉月朝在窗邊看著衛生局的幹部氣勢洶洶而來,心頭猛地下沉。
忽而,他好像察覺到有什麽令人厭惡的東西在死死盯著自己,她眼神很好,遠眺一眼,赫然發現羅哲悄然到了自己辦公室門口。
羅哲裝走近了一些,模作樣地關心道:“月朝呀,你看,辦廠不是這麽容易的。
工作,要踏踏實實呀,心浮氣躁出了事,那是不行的。要不然呢,做人……要早點認清現實。”
劉月朝忽而展顏一笑,說:“羅科長,這是有什麽見教嗎?能不能湊近一些,讓我聽得清楚點。”
羅哲心中一喜,他走過去,笑道:“哎呀,說起來,你也是我們保衛科走出去的幹部。如果在工作裡碰到了什麽難處,也可以和娘家人求助嘛。
你知道的,只要你懂事聽話,我一向是會用力幫你的。
別說衛生部門的這種檢查,就是你一直擔心的,在國營商店裡的銷售問題,那也算不了什麽難事……”
羅哲說著,湊得越來越近了。
忽而,一道凌厲的疾風吹來,劉月朝乾淨利落,手起掌下,一巴掌狠狠抽在了羅哲的連尚。
隨後,劉月朝神色淡淡地拿起了自己的電話,說道:
“羅哲,你給我立刻,馬上,現在就滾出去。別忘了,我一個電話,就可以讓我們廠的保衛把你丟出去,讓你顏面盡失。
工作時間,你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工作,反而引著衛生部門的人來打總廠的臉, 你還是我們八一六七廠的人嗎?”
羅哲捂著有些紅腫的面龐,懵了。
他萬萬沒想到,劉月朝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動作果斷。一巴掌就將他的臉蛋抽得紅腫,清晰可見。
更讓他惱怒的又心虛的,還是劉月朝的威脅。
第一個威脅:劉月朝敢讓保衛把他扔出去!對方做得出來嗎?看這女人的瘋狂勁,她絕對做得出來!
第二個威脅:告狀羅哲引狼入室。
日月罐頭廠哪怕被承包了,那也是八一六七廠,現在漢華廠的廠子。要管,也應該先讓廠子裡整頓,再匯報給縣裡。
這年頭,大家的集體榮譽感是很強的。
這事羅哲當然不會認,他急忙否認:“我沒有,我絕對沒有!縣裡收到群眾舉報,哪管我什麽事嗎?”
說完,羅哲卻不敢多留了。
沒錯,既然不關你的事。為什麽你又恰好在人家進廠的時候出現在罐頭廠呢?你又為什麽答應人家進廠呢?
這種事,一旦被抓住,那根本是越說越亂扯不清楚。
羅哲恨恨地看了一眼劉月朝,心中惱恨面上又格外忌憚,他感受著臉上火辣辣地疼,憤恨地說道:
“劉月朝,你別得意!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你知道剛剛來找你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嗎?
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劉月朝,被立案調查了!你做的那些髒事,要發了!我看你以後還怎麽猖狂?!”
說完,羅哲頭也不回,麻溜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