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城不易攻下,朱弦越不覺得是官府守城太強,實力雄厚。
他看完之後,只是更可惜自己的實力太弱。
朱弦越明白,濟世營眼下說到底就是一個醫院。
這些招的護衛連帶著李文軒編練的民戶,說穿了就是一群武裝保安。
面對山賊匪徒,流民亂兵,他們為了自保留住飯碗,多少會拚命反擊。
可讓他們主動就是另一回事。
既沒有充沛的訓練和武器裝備,又沒有足夠激勵和榮譽建設,想讓他們主動進攻,卻有太多的問題。
能不能全數走上戰場,堂堂正正打一仗朱弦越都懷疑。
下重賞或許可以鼓起這些人的搏命之心,但也是一場賭博。
贏了教坊司勾欄聽曲,輸了朱弦越連去教坊司賣身唱曲的機會都沒有。
思量完畢,朱弦越不得不感慨:
自己還得加快發育啊。不然就算是賭命,或者回去搬運軍火庫進來,這麽大一個城池,就是拿下來了,也很難鯨吞消化下來。
在現代,柘城縣人口百萬。
在明末,柘城人口少說也有二十萬左右,這也意味著這縣城估計會有兩三萬人!
朱弦越收攏思緒,環顧眾人,看向最終還未發言的李文軒,他思慮最久,最終說道:
“恩公……我在想,既然我們進不去,那麽……為什麽不讓他們出來呢?”
“這柘城縣,我此前也去過。
城內總共士民不過兩三萬,不是大城。只有一些衙役鄉勇有戰力,也沒有什麽強力的官軍駐守。一旦守城,肯定以民壯為主。”
“依照我看,想要破進縣城,最好是裡應外合。
城中貧民眾多,如果我們能夠多多施恩百姓,破城的勝算就會多許多。”
朱弦越鼓掌大讚:“沒錯。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他走去。”
“既然這知縣信不過我們,關閉城門不讓我進城施救。
那我們暫時失去的,僅僅只是一個小城市而已。
須知,我們擁抱的……將是這廣闊的城外天地。”
……
柘縣縣城的位置,在容湖的西南角。這個周長四裡的小城,能夠封閉城門的,僅僅只是內城。
明代一裡約莫是六百米,也就是說,這個內城只有0.36平方公裡,只有540畝大小,還沒有一個小型大學佔地面積大。
這麽大點的地方,當然不能住得下全部的城區人口。
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城市一樣,相當多的人口位於城外。
當柘城關閉城門,縣外百姓惶惶於瘟疫無法救治,百業凋零時。
一連串爆炸性的消息與故事,伴隨著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城,矗立在城外,震驚了所有人。
事情,還要從驅逐疫鬼說起。
要驅逐疫鬼,做僧道兩場法事,當然不是動動嘴皮子就可以。想要讓佃戶上千的寺廟、道觀自願出這錢更是妄想。
這些錢,固然一部分由縣衙、縣裡的大戶帶頭出了,可很快也攤派到了小民百姓身上。
大多數驅逐疫鬼的錢,哪怕縣衙有心想讓大戶們出,最終也落在了小民百姓的身上。
為此,大戶們提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
得病的小老百姓更多,這些饑民吃不乾淨的東西傳出疙瘩瘟罪責最大,純按比例,大戶們得病的顯然更少。
最終,縣衙派出命令,在大戶們的通力協助之下,開始全城征收攤派,
用於驅逐疫鬼,大辦水陸法會。 一片雞飛狗跳之下,滿城開始征收攤牌,試圖逃離出城的人,也越來越多。
入夜。
三個籮筐,從柘城緩緩垂了下來。
一個是朱紹琦,一個是隨身護衛的關忠慶,還有一個是櫻蘭。
三人坐在籮筐裡,環顧四周,發現隔著不遠的地方,也有好些籮筐正在垂下去。
值守的兵丁們縮在牆根後面,身上多了一層厚棉被,以及暗自收到的銀子,早已不去巡邏。
七米左右的城牆說高挺高,但是擋不住有權有勢有關系的人躲開這層藩籬。
咚的一聲,籮筐墜地,三人緊了緊口罩,手腳麻利地翻出籮筐,朝著外城郭裡跑去。
他們走了不遠,就見天色蒙蒙亮,大地複蘇,百姓們走上街頭。
有挑著擔子,賣著家中果蔬的。
有擺開小食攤,吆喝著賣早點的。
也有行色匆匆,高價租了車馬,要離開這裡的。
這關頭還能租得起車馬,顯然是身家不菲的人。
他們畏懼瘟疫,也還能跑得動。
對於小老百姓而言,瘟疫再是嚇人,也許還能挨過去,挺過去活下來。
可如果不出來乾活工作,那當天沒飯吃,餓肚子就受不了。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朱紹琦見了小食攤,頓時感覺肚中空空,他坐下來點了兩份雞爪麻花和三碗餛飩。
餛飩上完,熱氣騰騰,還沒吃,就見身邊跑過來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那少年衣著破舊,似乎還漏著風,瑟瑟發抖,唯有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雞爪麻花與餛飩,滿眼渴望。
朱紹琦見了於心不忍,正想要分些出去,忽而見又一個年長一些,約莫十六七歲的疤臉少年郎過去攬住大眼少年, 說道:
“三郎,你跑哪裡去了,叫我好找。我找到活計了,趕緊跟我走吧。”
大眼少年聽了,眼睛一亮,轉而又有些黯然擔心地問道:
“這次別是什麽要打生打死的活了吧,上次你和城北的那些人幹了一架,臉上的傷才剛好。還好只是傷了皮肉,要是傷到腦子……”
疤臉少年嘿笑一聲:
“一天天,淨想著些啥,你我爹娘都病死用光了錢財,現在咱們都落成這副模樣,不去搶食能怎麽活下來a?
好了,這次你別擔心,我看那邊管事的心善,應該不用乾仗了。
這回啊,我是聽說了,城東北,靠近容湖西南邊的地方來了一個大財主。
大量招人,招瓦工、木工、磚工。
他們要建房子,建一座大大的宅子。咱們就是去搬磚,也能討頓吃的!”
兩個小少年說到這都不再猶疑,快步朝著城東北走了過去。
偷聽完的朱紹琦等人也吃完了雞爪麻花與餛飩,付完帳,跟著兩個小少年去了。
朱紹琦十分好奇,他很清楚柘城最近百業凋敝,就是因為大家好都怕染上疫病。
招人做工,人群肯定就會聚集,疫病更加容易滋生。
這個危險時候招人,看著就十分蹊蹺。
想到那張傳單以及城內準備就緒的驅逐疫鬼,朱紹琦忽而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也許,那個叫朱弦越的狂生,真的有法子能治瘟疫呢?
她很想知道:這次招工的,就是那狂生朱弦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