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爸爸經歷的這場腦梗,因為修複及時,沒什麽大礙。但要說一點痕跡沒有,也非事實。他走路沒之前利落,表情也比以前木然。說不清是打擊之下變老了,還是未完全恢復。
蔡頤叮囑陳逸東不要將爸爸腦梗的事告訴姐姐。事已發生,不想讓姐姐內疚。
陳逸東悶聲不響。大概是心有不甘,不過,最終還是照辦了。
陳爸爸腦梗的第二天,蔡頤找到一家號稱專業保潔的app,訂了楓林路上房子保潔的單。app派了兩個年輕的男生上門,花了將近一天的時間,將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
陳爸爸腦梗的第三天,陳媽媽退了房。酒店不僅沒讓她交錢,反而退了一筆現金給她。是早有打算的姐姐預存了足夠多的押金。拿著那一疊嶄新的人民幣,陳媽媽幽幽歎了一口氣。
旁邊陪著辦理退房手續的蔡頤,默默點頭。姐姐又為她上了一課。交的押金完全可以原路退回,退到姐姐的帳戶。可姐姐吩咐一定要以現金的方式退還給住房的人。
沉甸甸的現鈔,比輕飄飄的網上數字更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陳爸爸從中山醫院住院部出院回家。只需要用借來的輪椅推著,就能推著走路回家。兩撥人匯合在收拾好的家裡,蔡頤從順風大飯店叫了一些菜。外賣到家後,她重新換到餐盤裡,端上桌。
不一會兒,餐桌上已經擺滿。
看上去還蠻像那麽回事。
開吃前,拍照留念。
對著攝像頭,陳爸爸陰沉了好幾天的臉,終於露出了點笑意。
陳家父母歸來前,就曾興奮地跟遠在淮安的兄長打電話,當時曾表示要請他到上海做客。淮安的兄長,也即陳逸東的大伯伯,陳子延的爸爸,他掐指一算再算,終於沉不住氣,主動打來電話。
一問才得知,弟弟竟然病了。
陳家大伯伯二話不說,當天就買了到上海的高鐵,看望弟弟。關心則亂,禮物都忘了買,空著兩手就來了。陳爸爸感動得熱淚盈眶,陳家媽媽看得直撇嘴。
不管怎麽說,父母得知真相這一關,算是闖過去了。
蔡頤連請4天假,終於可以去上班了。陳逸東心裡無限繾綣柔情,透過眼波投放給蔡頤:“老婆你辛苦了。老婆謝謝你這些天的用心安排。”
蔡頤捏了捏陳逸東的臉:“你要是能乖一些就更好了。”
陳逸東的笑臉垮下來。蔡頤潛台詞就是讓他安生上班不要鬧辭職唄。那怎麽行!原則問題不能妥協。
何況,最近他在公司裡人見人厭、花見花敗。從前在女生堆裡混得有多風生水起,現在就有多水逆。
整個部門的女生突然眾志成城,對他同仇敵愾起來。也就超然的琴姐是個例外。可以想象,小喇叭一定發揮了功不可沒的作用。可惜,低下身段找小喇叭和解,又是他不屑做的事情。
人際上的僵局,對陳逸東而言,意味著上班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陳家大伯伯在陳爸陳媽家的客房住下來。看在陳爸拿陪哥哥遊上海當康復動力的份上,陳媽媽姑且好吃好喝招待著大伯子。
陳大伯伯住下來不久,陳子延帶著尹蝶就上班拜訪了陳爸陳媽。尹蝶下了血本,帶了不少保健品,對陳媽保養有道誇了又誇。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陳爸陳媽。陳爸陳媽對她笑盈盈的,叮囑她沒事常來玩。
“這小姑娘蠻活絡的。”尹蝶和陳子延走後,陳媽摸著自己仿佛被尹蝶的誇讚熨平的臉,
笑道。 “長得也不錯。”陳爸附和,“關鍵是心好。知道急人所急,給我帶了這麽多保健品。”感受到陳媽目光帶著犀利,陳爸趕緊又補充道。
“是的呀。人活絡,懂事,有本事,長得比王小芒高,很配我家延延。”陳大伯伯一高興,捅了馬蜂窩。
“王小芒”三個字,猶如一盆水,澆醒了陳爸陳媽。他倆彼此對望一眼,默契地換話題。
陳逸東下班後例行看望父母,得知陳子延帶尹蝶來過。晚上回家,趕緊當新聞匯報給蔡頤。好擇清自己的關系。
“我肯定事前不知道,我懷疑我父母也不知道。應該是伯父叫他們來的。伯父在,我爸媽也沒辦法不接待。你說是吧,菜菜?”
蔡頤有一瞬的晃神:“王小芒還等著他回心轉意呢。”
“聽我姆媽說,陳子延那個不要臉的跟小三甜蜜得很,倆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經常十指相扣,頭碰著頭說悄悄話。嘖。短時間內,我看難回心轉意。”
蔡頤低頭思量,半晌:“那王小芒怎麽辦?”
陳逸東覺得這麽年輕就同床異夢,沒有意義,但不敢開口。怕有慫恿離婚之嫌疑。萬一被蔡頤疑心幫腔陳子延,那他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待在淮安吧,沒有房子;回故鄉吧,出來這麽多年,故鄉哪裡還回的去。”蔡頤憂傷道。
“故鄉有什麽回不去的?”陳逸東不解。
蔡頤瞥一眼陳逸東,說不是每個人的故鄉都叫上海。王小芒的故鄉,一年有八個月看不見一絲綠色。到了冬天,到處冰天雪地,孩子灑尿都能尿出一座小冰山。
經濟條件好的人家,蓋水泥磚瓦房,加厚牆體,堵住門窗,使用天然氣或電氣取暖;差點兒的就自己燒炕取暖。
可是王小芒家,因為她父母年紀大,哥哥又懶,三十好幾還沒有娶到媳婦。到了寒冷的冬天,不得不貓冬。
‘貓冬’可沒有它名字那麽詩情畫意。貓冬的真正意思是住地窖。
選個靠山或者地勢高的地方,根據家裡人口的多少,在地底下挖一個大方土坑,支上木頂,安裝煙囪,就成了冬天貓冬的地窖子。在地窖子裡壘個火炕,一家人一呆就是兩三個月。
“叫她怎麽回去?叫她怎麽忍心讓小夏至過這樣的生活?一個人都好說,有了女兒,就沒有退路了。”蔡頤手捂住額頭,替王小芒發愁。
陳逸東聽得心有戚戚然。
“趁陳子延在上海,我再去會會他。”陳逸東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