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靠著姐姐生病,她父母在溫哥華一而再地延留下來。大約半年前,姐夫開始懷疑姐姐那一場場恰當時間而生的病,那些病無一例外查不出原因,聲勢驚人,卻最終有驚無險。
姐夫問過姐姐,姐姐又怎會承認。
最近這兩個月,姐夫整個人不對了。愛家的他開始越來越晚歸;跟孩子們相處越來越沒耐心;醉酒比任何時候都頻繁。姐姐跟他溝通,他朝她冷笑:何必明知故問,你知道症結在哪裡。
一個月前,姐夫與父母的一次明爭暗鬥中,第一次失控。他砸了最愛的電子壁爐。半哭半笑,手指著四下,說他算是明白了,屋裡廂7個人,只有他一個人是外人。只有他一個人是傻逼。去他媽的男主人,不過是個免費長工,地道的二傻子。
當年英姿勃發,笑起來陽光燦爛的青年,如今被心魔折磨成這樣,姐姐也於心不忍。
半個月前,在姐夫又一次夜不歸宿。姐姐下了決心。
“我借口回家收拾房子舊物,哄騙父母回國。老公與丈人丈母娘相處不來這件事,各打50大板,無關對錯,我不予評論。但這已經是既成事實。繞不開它,只有解決它。
恕我愚笨,我現在能想出來的解決之道就是把父母送回國內。不排除將來我老公心態調整好了再把他們接回去的可能性。
不然,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們失去爸爸吧?那對3個孩子來說太不公平了。你也是孩子媽媽,你能理解我嗎?你能理解我的吧!”
姐姐拿出熏香的紙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
蔡頤已經驚到目瞪口呆。
一如此刻聽轉述的陳逸東的表情。
陳逸東把蔡頤的腳抱在懷裡,他本來替她捏腳來著。地上的洗腳盆,水已經半涼。一如此刻蔡頤的心。
“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你爸媽不走了。”蔡頤手捂臉頰,欲哭無淚。
對面毫無聲息。
蔡頤透過指縫偷偷看陳逸東。
陳逸東此刻相當悲愴。那表情確鑿是在心疼姐姐!
“可憐我父母不自知,心疼我姐姐在中間遭這麽多罪。”陳逸東說話間,眼睛濕潤起來。
蔡頤付出母子相離的代價度過了最艱難的兩年半,馬上就要熬出頭,在不需要公婆的時候,他們又出現了。她也意難平。恕她不能與陳逸東感同身受。
不過,她是個很有自我覺知的人。她知道她的意難平,不足以說出口。
何況,還有一些事,她沒有轉述給陳逸東聽。
姐姐說,她明白她父母沒給蔡頤帶孩子。雖說父母幫帶孩子不是義務,但不帶畢竟不是理直氣壯的事。蔡頤嫁進陳家這麽多年,不曾受過公婆恩惠,所以也不敢要求蔡頤照拂公婆。只求蔡頤能跟父母和平相處,她將感激不盡。
話說穿了,蔡頤的怨氣就散了一半。回來跟陳逸東哭鬧一陣,余下的一半也基本散盡。蔡頤再意難平,再不甘心,也都到此為止。她伸個懶腰,準備睡覺。
陳逸東眼睛突然亮了:“爸媽回來,曉牧就可以接回來啦。你不必忍受相思之苦了。不也蠻好?”
蔡頤被子都拉好了,聽聞陳逸東的話,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你還是性子急了些。我還沒有講完。好吧,原本準備第二天睡醒再講給你聽的,索性一起說了吧。”
在避風塘,陳伊欣點名蔡頤嫁進陳家並不曾受過恩惠。這句話像熨鬥,熨平了蔡頤被淚水醃皺的心。
這時候,她接了個電話。 沒有避諱蔡頤。隔著桌台,蔡頤依稀聽到公婆問姐姐去了哪裡?姐姐笑著回答,說會個朋友,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馬上就到,讓父母稍安勿躁。
鎮定的語氣和坦然的氣息,一點不露撒謊的痕跡。
陳伊欣對蔡頤說她叫了晚餐進房間,回到酒店後,就把父母送進上海馬戲團看演出。要是蔡頤肯在上海馬戲團附近等她,她將心懷感激。
蔡頤磨不開面子,隻好假裝體貼,說會在上海馬戲團附近找家小店,坐在店內等姐姐。
一個半小時以後,陳伊欣出現在了蔡頤共享位置的小店門口。
陳伊欣送父母看演出,幫父母找到位置後,自己出來了。她找到蔡頤,第一句話是當前她的最大煩惱是,父母還蒙在鼓裡;第二句話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跟父母說。
聽到這裡,陳逸東猛然瞪大眼睛:“等等!姐姐的意思該不會她想撇下這一切,一走了之吧?”
蔡頤眯著眼睛誇讚:“不愧是姐姐的親弟弟。我都沒想到這一點。姐姐確實是這個意思。”
陳逸東躁動起來。他跳下床,來回踱步,差點踢翻洗腳水。
太可怕了。
姐姐溜走,留下不知情的父母, 讓他告訴父母殘酷真相。父母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他在騙他們,目的是為了留下他們給他看孩子。媽媽的態度不好說,爸爸一定會拍著桌子大喊:敢先斬後奏?死都不會幫你帶孩子。
死局啊。
父母不會幫著帶孩子,100萬也沒可能得到,平白倆老是疑心他暗中做梗的爹媽,他的躺平夢還能實現嗎?
“絕對不行。她作孽,憑什麽讓我擦屁股?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陳逸東生氣了,姐姐也不喊了。虧他剛才還為姐姐淚濕雙眼呢。
蔡頤眯上眼,扭來扭去扭到一個舒適的體位,道:“沒用。晚了。她已經飛了。”
陳逸東保持著伸手拿手機的姿勢,石化。
要不是手機價值6800塊,他真想摔一下解憤。
跟陳逸東的動怒正相反,此刻的蔡頤已經平靜中帶著愉悅。躲在被窩裡,每摸一下新套在手腕上的手鐲,心裡的愉悅就多一分。
在上海馬戲團附近的小店裡,姐姐捉住她的手,毫不猶豫把自己手腕的手鐲擼下來,非要擼給蔡頤。蔡頤不敢太掙扎,怕那價值6位數的老坑翡翠在推讓中殞命。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擼完手鐲,姐姐露出了她2個小時後的機票。她要拜托蔡頤拯救她的家庭,拜托蔡頤保全三個孩子的無憂童年。
蔡頤這隻小菜鳥,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陳伊欣把父母的座位票根塞給蔡頤後,轉身走了。
“對了,你送爸媽回來的路上,跟爸媽說過了嗎?”陳逸動心懷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