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3.10，東汀村)

　　東汀村，富春市郊區的一個小村，雖說小，但也有七八十戶，300多個村民，只是近些年富春市發展迅速，村子也離拆遷不遠了。

　　村裡的小土路上響起了汽車的轟鳴，一排越野車卷著塵土進了村子。

　　村民們看到這個比拖拉機更大的東西嚇得躲在房後，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龐然大物上下來許多氣派的人，西裝打領，上上下下散發著鈔票的氣味。

　　領頭的四方臉，細鼻梁，一對垂耳，一雙如鷹般閃爍的雙眼，只是略顯渾濁，臉上皮膚細膩卻有些滄桑氣，有著超於年齡的老成。

　　他閃身到後面，躬身打開車子後門，原來他不是主角。

　　門開了許久，緩緩露出半個身子，不知道什麽派頭，到有點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等到他完全出來，鄉親才看出來，這個人更有意思，也更加張揚。

　　明晃晃的金鏈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們都沒見過的墨鏡穩穩的鑲在臉上，背頭油光鋥亮，臉上不漏聲色卻顯出凶光。

　　此人姓顧，叫顧成富。

　　都知道這些不是善茬，知道點東西的就奔走相告，小聲嘀咕道。

　　“你聽說了嗎，這村子要拆遷了，這政府找了天河集團來拆遷，安置費好像還不少，他們一直沒來過，今天應該是……”

　　“那個俊豪小區好像能分配給我們是吧，新修的，看著跟天宮似的。”

　　“不知道啊，村長和咱們主教都沒告訴我們，咱們真能走嗎。祭祀怎麽辦……”

　　“都別討論了，來人了來人了。”

　　往後面看，來了三個人，一字長蛇並肩走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極其細的尖嗓。

　　“都閃開，閃開，咱們村長來了。”

　　一個身材高挑，瘦的和電線杆差不了多少，手裡拎著公文包，墊著腳，走過來。

　　說完他回身笑嘻嘻的看著一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穿著略顯破舊的中山裝，但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走路四平八穩。

　　中年男人臉上泛著紅光，面帶微笑，可是眉頭微皺，總有一股積雲不散，不知是喜是悲。

　　再往後是個身材稍微矮小的男人，駝著背，頭低著，頂著破帽子，帽簷下面不知是怎樣一張臉。

　　三人走到村口，和那些外人打了一個照面，身材高挑的男人掏出跟煙剛想上前套近乎，中年男人立刻伸手攔住。

　　中年男人正是村長，姓徐，叫徐風。

　　徐風衝著顧成富笑了笑。

　　“這裡不方便，裡面說吧，顧總，有失遠迎，有兩盒別人送的正山小種，知道您喜歡茶藝，特意給您留的，幫我看看這茶好不好，我們這些粗人也喝不慣這些。”

　　顧成富上下打量了一下徐風，又伸出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勞力士。

　　“我只有30分鍾，您說這茶我品的完嗎?”

　　徐風遲疑了一下，緊接著繼續陪笑道。

　　“品的完，品的完，水已煮好，隻待下茶，快請！快請！”

　　顧成富點了點頭，一擺手，除了那個開門的男人跟著，其余人等都上了越野車。

　　三人給顧成富在前面帶路，村民想跟著但又膽怯，隻好各自回去照護莊稼，雖然拆遷也是板上定釘的事了。

　　村委會在村子中央，兩層土坯房，門臉比較破舊，但也算村子裡已經尚好的建築了。

　　來到會客廳，

徐風拿出三把椅子，接著又將茶罐拿出來。　　顧成富環顧了一下四周，他也不是第一次拆遷了，也見過不少貧窮的村子，但沒見過如此破敗不堪的村委會。

　　四周不知何時刷的牆皮幾乎掉的乾淨，一塊不知什麽木頭做的桌子布滿油漬，桌腿的一側還拿紙墊著，上面疊著一包一包文件。

　　這椅子更是髒的要命，上面還躺了兩三個死蒼蠅，地上布滿了煙頭，顧成富不知道如何下腳。

　　還好那個高個子頗有眼力見，立刻拿了塊抹布好好擦擦，顧成富這才稍微坐下了半邊椅子。

　　“我們上個工程的尾款已經結了，馬上施工隊就過來了，上次打電話說根村民們聊好拆遷的事，徐村子辦了嗎。”

　　顧成富見沒人說話於是先說道。

　　徐風點燃一根卷煙，細細嘬了一口，又輕輕吐了煙，慢條斯理的未做回答。

　　眼看顧成富臉上稍微有點惱火，徐風終於不慌不忙的說道。

　　“他們啊，都是釘子戶，一時半會說不好的。”

　　“那把你們村委會喇叭給我，我來說！”

　　徐風笑了笑，朝著身後的矮個子瞟了一眼又說。

　　“他們跟我熟，還是跟您熟，哈哈哈，鄉裡鄉親的。”

　　顧成富隻笑不語，低頭又看了看腕表。

　　“這麽看，我能多待10分鍾了，四十分鍾我的極限了，我下午還有會。”

　　徐風又緊吸了幾口，然後把煙頭扔了，將茶罐打開，往熱水裡倒了些。

　　茶在沸水裡翻滾，此時顧成富的內心也翻滾沸騰，這種不毛之地，村長還如此飛揚跋扈，窮山惡水出刁民。

　　沒辦法，他是這裡的土皇帝，只能由著他這麽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見氣氛有些尷尬，高個子立刻躥到眾人面前，朝著顧成富介紹道。

　　“我叫公田釗，這裡的……算是宣傳委員吧哈哈。有什麽想了解的問我就好了。”

　　“你們這裡多少戶現在?”

　　“原來有四五十戶吧，後來年輕人出去打工，留下崽子讓老人照看，加起來能有1百多人吧，過節年輕人回來能有200號。”

　　“我怎麽看很多年輕的都扛著鋤頭，他們是知青嗎，哈哈哈”

　　“哈哈哈，您說笑了，……”

　　眾人有的沒有的談了半晌，只有顧成富身後那個酷似保鏢的人和戴帽子的小矮個沒說話。

　　顧成富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離開，徐風將正山小種的茶罐遞過去。

　　“拿著吧顧總，好喝再給你拿。”

　　“哪裡采的?”

　　“就我們村子後山，畢原山。”

　　“多少天能讓他們簽完字，我過來找你喝茶恩?哈哈”

　　“後天吧。”

　　顧成富點點頭，把統計表留在桌子上，轉身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向車子。

　　屋裡三人看顧成富走遠了，又重新坐下來。

　　“咱們怎麽分，又加了10萬哈哈，村長，這個老蔫真是出手大方。”

　　公田釗笑嘻嘻的看著徐風說，身旁戴帽子的也終於抬起了頭。

　　徐風用左手比了個八，用右手豎起了拍照時的耶，一個指向公田釗，一個指向小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