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東城,有一座佔地近百畝的大莊園,飛簷鬥拱的府門用青瓦裝飾,門口兩座古舊的椒圖石雕,見證著莊園主人的不凡。
這正是冀州有名望族崔氏的府邸,祖上崔駰與班固齊名,到桓靈時期,以崔寔最為有名,同時也出了個備受爭議的崔烈。
因靈帝賣官鬻爵,崔烈以五百萬錢得司徒之位,為天下人所笑,讓崔氏門庭一落千丈,其後因西涼軍之亂,崔烈於長安殉國,其長子崔均病逝,崔氏徹底衰敗。
原本車水馬龍,名流不絕的崔氏府門,如今門可羅雀,整日府門緊閉,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家丁開門,正要呵斥,卻見是一群官兵,忙問道:“諸位軍爺有何要事?”
一名武官大喝道:“速將家中錢糧拿出來,青壯之人統統外出,隨我等去守城。”
家丁大驚道:“請稍等……”
“等你奶奶個腿兒,袁將軍將令,誰敢違抗?”
那武官一把推開家丁,帶人便闖了進來,幾人分頭進屋搜尋,院子裡一片大亂。
“何事吵鬧?”正吵鬧之時,一位三旬上下的中年人快步而來,只見他眉宇深沉,留著一撮山羊須。
“你便是這裡的主人?”那武官冷笑道:“我等奉命征繳物資抗敵,抗命者斬!”
“住手!”那人看似文弱,卻一聲沉喝,抱拳朗聲道:“在下崔州平,僥幸與袁將軍有過數面之緣,請容我與袁公會面,再與你錢糧不遲。”
“原來是崔家!”那武官愕然,馬上換了一副笑容,點頭哈腰:“不知這是先生府邸,打擾了!”
趕緊轉身呵斥那些士兵放下搶來的東西,匆匆掩門而去。
此人正是崔烈次子崔鈞,字州平,剛剛為兄長治喪滿三年,眼看河北又有戰事,準備往荊州避亂。
看著滿地狼藉,和驚慌的仆從,崔鈞問道:“這是何人部將,竟如虎狼般毫無軍紀?”
一名從外面趕回的家丁答道:“方才一隊官兵進城,不知何處兵馬,已緊閉城門,看似大戰將至。”
“劉和來得如此之快?”崔鈞眉頭緊皺,長歎道:“自黃巾至公孫,河北何曾有一日安寧?冀州百姓又遭塗炭矣!”
家丁急問道:“主人,現在該如何是好?”
“召回所有人,若無要事不得出門!”崔鈞吩咐一聲,出門到縣衙來打探消息。
只見街上一片大亂,人馬奔走,府衙中差役們也忙著端茶倒水,這些官兵到地方都有生殺之權,官員們無不小心伺候。
來到府門請人傳話,很快便見縣令王博迎出,王博是崔寔門生,吃驚道:“先生前幾日就說要出遠門,何以還在城中?”
崔鈞歎道:“正好有事耽擱,城中為何突然增兵?”
王博看了一眼在大堂吃喝談笑的官兵,無奈一歎,將崔鈞請到後堂,言道:“是郭援領兵到此,說敵軍將至,要征收城內物資迎敵。”
崔鈞皺眉道:“軍兵自有府庫物資慰勞,官兵本該為護民而來,怎能擾民?”
王博怒道:“若只是為抗敵,本縣自當全力相助,奈何那郭援進城,先中飽私囊,將府庫錢糧分發於部將,這才要從民間征收,豈有此理。”
崔鈞歎道:“袁本初抗旨逆命,欲外顯威能,就該嚴明軍紀,收服人心才是。竟如此治內不明,堂堂四世三公之後,豈不聞失道者寡助乎?”
王博憂心道:“郭援還只是偏將而已,
下官已接到軍令,文醜不日即到,其行尤為跋扈,恐未等敵至,我等先要遭殃。” 崔鈞言道:“今漢室陵遲,四海未寧,劉和報仇興漢,仁義遠著,以我觀之,能治亂討逆者非此人莫屬。明台本為漢臣,今其奉詔討逆,何不歸順,樹功立業,不失為明智之舉。”
王博吃了一驚,歎道:“劉和之名,下官早有耳聞,田豐、麹義皆棄袁從之,足見豈能。奈何先生此議為時晚矣,郭援執掌兵權,如之奈何?”
崔鈞笑道:“大丈夫為國效忠,不論早晚,只看時機!博陵危在旦夕,你我今為大義,分憂共患,為時未晚!”
王博忙抱拳問道:“不知先生有何對策?”
崔鈞言道:“博陵距范陽不過百裡,郭援既到此,吾料劉和已然出兵,可先派心腹人北上打聽消息,告知實情。吾等今夜於府衙設宴款待郭援,將其灌醉,待大軍到時,裡應外合獻城,可保博陵百姓無恙。”
王博從其計,寫密信命心腹人出城求援,又派人請郭援赴宴,說請名士崔鈞陪同,郭援倍覺有面,欣然而來。
傍晚時分,郭援來到府上,與崔鈞見禮,抱拳道:“久仰先生大名,我舅父曾與令尊共守長安,交情極厚,今日得見先生,三生有幸。”
崔鈞疑惑道:“不知尊舅何人?”
郭援挺了挺胸膛, 傲然道:“正是侍郎鍾元常。”
“原來是鍾侍郎外甥!”王博吃了一驚,王博面現猶疑之色。
鍾繇乃當今名士,又是黃門侍郎,謀害了他的外甥,那還了得?
卻見崔鈞還禮道:“鍾侍郎高古開達,忠於朝廷,必定樂見平叛討逆之事。”
郭援大笑道:“那是當然,若非西涼賊軍把持長安,某早去朝中拜將殺敵,何至於在此被人呼來喝去?”
崔鈞見這郭援眼高手低,並無實才,想必他這將軍之職,也是袁紹看在鍾繇之面委任的,心中愈發不恥。
幾人敘禮入座,酒宴早已擺好,眾人推杯換盞,郭援句句不離舅父,崔鈞也盛讚鍾繇書法,相談甚歡,不覺酩酊大醉。
王博命人將郭援扶到後堂歇息,來到城上巡視一圈,只見星光熠熠,四野俱寂,卻不見有任何動靜,不由心中急躁。
惴惴不安等到天明,不見劉和兵馬到來,文醜部將卻先到博陵,王博頓時心灰意冷,看來是報信之人未曾找到劉和,或者晚來一步。
守軍不敢怠慢,急忙開城接入,來將先分兵接管城防,聽聞郭援酒醉酣睡,勃然大怒,命人將其押到堂下審問。
郭援此時還宿醉未醒,迷迷糊糊答話,那人大怒,命人將其推下去斬了。
郭援猛然酒醒,大叫道:“吾乃鍾侍郎外甥,誰敢殺我?”
士兵不管他掙扎,往外便拖走,郭援用手抓住門框,嘶吼道:“吾舅鍾元常!”
卻見那武將身後一名親兵跨步而出,淡笑道:“吾父劉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