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是真的瘋了。

　　而且瘋的不清。

　　看到許學林狀若瘋魔的表情，楊漢巍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隻感覺有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竄上來，直叫他心底裡都有些發寒。

　　“老…老許，你別這樣！”

　　望著好友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通紅雙目，楊漢巍一邊忍不住後退，一邊盡量對他安撫道:“我去給你叫主治醫師來好不好?等醫生到了，讓他好好開導開導你！”

　　醫生的開導到底有沒有用，楊漢巍此時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忍心看到好友這個樣子，更不想刺激他的病情加重，忍痛別過了頭向走廊外走去。

　　很快，走廊盡頭響起了對話聲。

　　“不是還有幾分鍾探視時間嗎?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白醫生，老許的狀態看著好像有些不大對勁，我覺得你需要去看看他！”

　　“哎喲，他又犯病了?這情況可不太妙！”

　　“不是幻覺…”低喃聲響起。

　　似乎是從醫生那裡確認了“楊漢巍”的真實性。

　　許學林收回了自己一直盯著他背影的目光，將頭死死地抵在鐵柵欄上，神經質地發出幾聲低喃:“這些都不是幻覺…”

　　“老楊是真的，我剛才看到的東西也是真的！”

　　“蘑菇，ZJ2578，蛋白質…還有那幾具腦袋被吃空的身體！”

　　“哈哈…哈哈哈哈…”

　　嘴裡發出沙啞的笑聲，許學林此時的狀態像極了醫院裡的其他病人:“這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但是…”笑聲在這裡戛然而止。

　　他盯著走廊上光滑的瓷磚，發出了近乎錯亂的輕喃聲:“既然都是真的…那什麽是假的呢?”

　　……

　　沒有假的。

　　蘑菇現在還沒有寄生在他身上，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現實！

　　不管許學林現在瘋不瘋，白莫谷都會踐行自己之前的決定——最後一個在他身上種下孢子。

　　他此刻所有的糾結，所有的困惑與迷茫，全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和菌絲可沒有半點關系！

　　給這個人類一點錯誤提示，又給他一點正確提示。

　　讓他自己去猜，去堪破一切的真相。

　　在這樣反覆的來回拉扯當中，白莫谷從許學林身上享受到了一種類似“開盲盒”的樂趣。

　　“呼呼呼～！人類雖然不可愛，但還真是一種有趣的生物呢！”

　　“土豆，你說對不對?”

　　“嗷…”幼犬發出細微的回應聲，尾巴呼嚕呼嚕地不停搖晃著。

　　雖然不懂主人在說什麽，但只要聽到主人在跟自己說話，它就一定會熱情回應！

　　“呼呼呼～！太可愛了！”

　　徹底被狗狗俘獲，白莫谷感覺自己的菌絲都得到了升華，抱起自己的小狗就是一頓猛搓:“人類再怎麽有趣也比不過小狗狗！”

　　收獲完今日份的快樂，它一邊逗弄自己的小狗，一邊腳步輕快地來到了林清風的工作間。

　　汽車修理的工作，在這幾天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

　　將平時用來行走的履帶拆除，換上了帶踏板和關節的機械腿，林清風準備在今天帶著自己偉大的神一起到鎮外去看看。

　　“尊敬的白莫谷大人，請稍微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一見到白莫谷的到來，這位只剩下一顆腦子的機械改造人立馬熱情地向它發出問候，然後帶著自己準備的所有工具和裝備走出了工作間。

　　由於這次外出的時間比較長，白莫谷不想太浪費自己的能量修複身體，便和林清風一樣在外面套上了一層防護服，把小狗也塞進了自己懷裡，這才坐進了車裡。

　　“騰…”老舊的排氣管中噴出兩道黑煙。

　　太久沒有啟動，這台紅色甲殼蟲汽車的車身劇烈搖晃了兩下，這才搖搖晃晃地開了起來。

　　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了，操控汽車稍有些不便，林清風一時間也沒敢開太快，一直以三十至四十碼的速度平穩行駛著。

　　“滋滋…滋滋滋…”輪胎在沙土地上摩擦，發出一陣細碎的雜音。

　　沿著大巴車開進來的路線出鎮，林清風一邊謹慎地駕駛著，一邊控制著自己的喇叭發出聲音，給身旁的白莫谷做著介紹。

　　“在末日降臨之前，馬坡鎮這一片區域都是農田和蔬菜種植大棚。”

　　“不過因為隕石的到來，讓這些農田都被損毀了，在上面生長的蔬菜也無法再繼續食用。”

　　“還好鎮上居民們平時存放糧食的地方就在那個防空基地裡，裡面存放了不少糧食，我們才得以度過最開始的艱難時期。”

　　“所有的農具，以及器械設備都是我們從鎮上一點點搜尋到的，甚至那些在鎮子外面巡邏的狼犬，也是我們在這附近搜查的時候，偶然在一堆被碎石掩埋的廢墟中發現然後帶回去的。”

　　“剛開始是兩條狗，後來生下了小狗，小狗再繼續生小狗就變成了這麽多。”

　　“除了這些狗以外，我們也在這裡遇到了十幾名幸存者，但現在的情況您也知道了，除了我…不，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死光了！”

　　“為了尋找其他幸存者，或者找到可能存在的官方救援隊伍，我們也曾經開著車到更遠的地方去過。”

　　“可是到處都一片荒涼，除了斷壁殘垣以外什麽都沒有。”

　　“你們最遠去到了哪裡?”看著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景色，白莫谷忽然詢問道。

　　“一百多公裡以外，臨近鶴山市區的地方。 ”

　　喇叭中傳來平靜的機械音。

　　雖然他現在回答的毫不猶豫，似乎已經完全放下了自己過去的這些事情。

　　但要是有人現在去觀察林清風的眼睛，肯定能看到他眼裡的不甘心！

　　“再往後開一百公裡就能到鶴山基地了，你在為了這件事懊悔嗎?”察覺到從這顆大腦中傳來的情緒，白莫谷好奇地問出了這句話。

　　“是的，直到現在，我想起這件事來還會忍不住懊悔。”不敢對自己的神撒謊，林清風如實回應道。

　　“但是那個基地裡的人類也過的不太好。”

　　轉頭望向了這顆因為情緒波動開始冒泡泡的腦子，白莫谷平靜地說道:“而且即便是到了那裡，他們也不會接納你們，只會讓你們的希望更加破滅而已。”

　　鶴山基地裡的普通人也過的不好。

　　這也許是唯一能讓林清風高興的事兒了。

　　不管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只要有足夠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就永遠會分出三六九等，也永遠有人會成為受到壓迫的社會最底層。

　　如果是以前，林清風還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憤慨，唾棄於人類的卑劣。

　　但到了現在，自從知道了白莫谷的存在，他對人和人之間的互相戕害已經越發看淡了。

　　舊的秩序已經被打破。

　　這世界真正的“造物主”已經出現。

　　不管人類是內耗也好，還是團結也罷，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在他偉大的“神”面前，眾生皆平等。

　　所有人都只是“神”的小玩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