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谷對不敬者的懲罰,無異於是在原本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巨石。
死者突然的癲狂,以及乾瘦到極點的屍體,無疑不在昭示著這場死亡的異常。
這種來自未知力量的挑釁與震懾,已經不止是讓基地原本平靜的生活泛起漣漪,直接讓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剛建立起來的馬坡鎮基地裡,很快就流傳起了謠言。
“聽說了嗎?我們這個基地裡面有不乾淨的東西!”
“會不會是之前那群幸存者乾的?他們覺得我們佔了他們的房子,擾了他們的清淨,所以對我們進行報復!”
“嘶…這也太瘮人了吧!我剛進這個鎮子的時候看到外面那些墓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果然出問題了,要不是外面還有輻射,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啊這…不是聽說謝隊長當時也在場嗎?他是怎麽說的啊?剛來這裡沒幾天就有人死了,他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吧!”
在菌菇培育室的負責人發瘋去世後,確實也有不少人來找謝軍討要說法。
可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麽。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原本很正常地在說話,對面的人卻突然開始大喊大叫,脫了防護服直接衝出了基地,然後一路跑著倒在了鎮上。
這麽模糊又模棱兩可的答案,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他自己心裡也有些疑惑。
但在一遍遍地求證自己的記憶之後,他仍舊一無所獲,只能將這件事當成了一場突然的意外,以死者突發精神疾病收場。
“現在是科技社會,任何事情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不要再到處宣傳這種愚昧落後的東西!”
“要是我發現誰還在背後繼續散播謠言,就罰他以後都不許打水!”
定下如此嚴苛的懲罰之後,原本越演越烈的謠言風波果然平息了不少。
但仍舊有不少人對這個解釋心存懷疑。
這其中,就有白莫谷現在這具幼崽身體的“父親”。
因為之前在公交車上鬧事,差點引起大規模動亂,這個名叫王躍寬的男人在進入馬坡鎮基地之後便受到了處罰。
一連數日,他都被謝軍指派去做整個基地最髒最累的活。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乾到所有人都休息了才能回家。
這種累得跟狗一樣的苦役生活,按理說會讓他身心俱疲,對周圍的其他事都無暇關心。
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兒子有些不對勁!
在他印象當中,自己的兒子應該是瘦瘦小小的樣子,經年累月的饑餓與貧寒,讓他看起來就像一根可憐巴巴的小柴火棍一樣。
乾瘦,蠟黃,臉頰下陷…
每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王躍寬便會無比心疼。
可就在抵達基地之後,這個原本瘦瘦巴巴的孩子竟然以吹氣般的速度強壯了起來!
幾乎能夠看出骨頭形狀的臉頰逐漸被脂肪填滿,開始變得圓潤充盈,蠟黃的皮膚一天比一天有氣色,浮現出健康的白皙紅潤。
因饑餓而總是無精打采的眼睛裡,也開始逐漸綻放出光彩,透亮得跟被水浸過一樣。
幾乎是一天一個樣,每次他回家看到自己的孩子時都會被嚇一跳。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他還可以用到了新基地後生活條件得到改善,所以孩子變健康了這樣的借口來安慰自己。
可是,就在最近幾天,他發現這個孩子身上的變化還在繼續。
他的皮膚變成了一種近乎無暇的瑩白,頭髮漆黑得像緞子,漂亮到有些不像話,眼睛更是如深淵般幽深到一眼望不到底。
尤其是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時候,這種仿佛被深淵凝視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王躍寬有時甚至會懷疑,自己面前站著的到底是個人類,還是某個正在用人類的身份窺探著這個世界未知生物!
“你想要喝水嗎?”
此時此刻,這個奇怪的孩子正蹲在牆角處和一簇蘑菇說話。
除了有時會去找隔壁那個叫做陳妙妙的女人以外,他每天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和這些蘑菇“相處”。
在他的細心呵護下,原本僅在房間角落裡生長的蘑菇們,現在幾乎已經鋪滿了整個地面。
紅的,白的,黃的,綠的…只要是眼睛能夠看到的地方,到處都生長著蘑菇。
逐漸脫離人類的外表,特立獨行的古怪行為,對自己冷淡至極的態度,再加上最近發生的同伴離奇死亡事件…
這所有的一切堆積在一起,讓王躍寬心中的懷疑和不安劇烈膨脹。
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各種情緒,在反覆煎熬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主動找到“兒子”說了這些天的第一句話:“那個人…是你殺的嗎?”
在說到“殺”字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生怕自己觸怒到這個未知生物,得到和之前那個人一樣的下場。
“嗯,是我乾的。”
輕描淡寫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王躍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孩子,嘴唇都不自覺地開始打顫。
惶恐了這麽多天,他的猜測終於還是成為現實了!
“你…”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王躍寬用右手死死地握緊拳頭,努力地克制著身體的顫抖,問出了自己這些天一直在猜測的問題:“你還…還是人類嗎?”
“從生理學上來說,還是。”白莫谷再次回答道。
它此時的身體依舊是人類的身體。
只不過接受了它的意識,並且在它的有意控制之下補充了蛋白質,變得更符合它自己的審美而已。
得到了一個和預想中稍有不同的答案,王躍寬臉上浮現出一個慘淡的笑,又繼續鼓起勇氣詢問道:“那從非…非生理學上呢?”
“你在探究我的物種。”白莫谷平靜道。
聽到它如此直白的回答,王躍寬沉默了。
正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將一切都豁出去了,他破罐子破摔地發出一聲低吼,大聲質問道:“如果我說是呢!”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又為什麽要佔據我兒子的身體!”
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白莫谷精致到近乎非人的臉上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指著牆角的一堆菌類,它不緊不慢地說道:
“和它們一樣,我也是一顆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