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鹽政
在校場圍觀的京營將士們,因為離點將台遠,聽不到點將台上說什麽,但是,當他們看到崇禎皇帝拿著弓箭下台時,自然就知道皇帝要幹什麽了!
南下的五萬京營將士,雖然是整編擴編之後的,但是至少有一萬多將士是跟隨皇帝打過好多次戰事的。特別是大部分騎軍,更是從最開始就跟隨皇帝南征北戰的。
他們之前看到那些人一個個去射箭,就已經在期待著皇帝也亮一手。因為他們相信,皇帝是絕對能做到的。
別人不說,當初在寧武關的時候,皇帝就曾超遠距離射殺賊軍中攻城的督戰隊的。
因此,當他們看到皇帝也要射箭時,頓時一個個都興奮地狂吼了起來:“吾皇萬歲!”
在他們眼裡,絲毫不用猶豫的,射箭肯定是皇帝第一!
其他將士或多或少見識過皇帝出手,就算沒有見過皇帝射箭,可皇帝力氣大的傳說,軍中卻是人人皆知。在第一次昌平之戰中掄著白甲兵屍體砸死一百來號白甲兵的戰績,更是無比震撼的。
看到身邊的同袍在那狂熱呼喊,他們自然也是有心參與熱鬧,一起跟著喊了起來:“吾皇萬歲!”
點將台上的一眾將領,還真沒料到,皇帝這一出場的排場,竟然是如此之大!
頓時,一個個都有些震驚地環目四顧,看到幾萬將士都在那狂熱大喊,就忍不住感慨了。
且不說皇帝的射箭水平到底如何,光是軍中將士對皇帝的擁戴,這士氣之高,就是非常罕見了。
就這種情況,只要皇帝帶兵打仗,絕對是能發揮十二分的戰力!
也是如此,有些將領,比如說陳永福、黃得功等人,沒親眼見過皇帝出手的,不由得有點擔心起來。
萬一皇帝的射箭水平不行,比如兩百步這麽遠射不中靶子的話,肯定會給眾將士潑冷水的。到時候,怕是全場都會尷尬了吧?
不過他們看到皇帝面對如此之高的歡呼,卻是從容不迫,似乎很淡定,就又懷疑,是不是自己白擔心了!
於是,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皇帝,看他出手。
就見崇禎皇帝站在射擊位置上,似乎是很平常的動作一般摘箭搭弓,沒有像之前陳永福和方正化一樣,會先擺開架勢,很鄭重地開始射箭那種。
陳永福看得眼珠子都凸出來了,因為他看到,皇帝竟然是施展了連珠箭的射法,“嗖嗖嗖”三聲,幾乎是前後腳的速度一口氣射出了三箭。
他是真的震驚了,要知道,這可是兩百步那麽遠啊,皇帝竟然還敢施展連珠箭的射法!
震驚之下,陳永福立刻看向遠處的箭靶,結果,他所看到的事實,再次讓他非常震驚,就差掉下巴了。
只見三支箭都釘在了遠處的箭靶上,這是不但射中,且還破甲了!
原本呼聲震天的校場,在皇帝要射箭時便停下了喊聲,但是終歸是有些動靜的,不過在皇帝射完箭之後,校場上卻是鴉雀無聲,似乎連風都被震驚到了,忘記了去吹動旗幟發出聲響。
崇禎皇帝對於兩百步的射箭,其實是很有把握的,因為他平日裡兩箭,兩百步是基操。要是距離太短的話,那就練得沒意思,只有超遠距離的神射,才能在這冷熱兵器交替的時代有立足之地不是!
此時,射完之後,他便直接回點將台了。
直到此時,點將台上的將領才回過神來,一個個非常震驚地看著皇帝,似乎看到了天神下凡一樣,依舊忘記了說話。
報靶的將士,扛著箭靶飛奔到點將台這邊,一邊跑,一邊還大喊道:“陛下三箭皆破甲,箭箭入半羽!”
點將台上的將領聞聲,全都轉過頭去看箭靶,一臉地不可置信,三箭皆破甲,他們是有心理預期了,但是箭箭入半羽,就又震驚到他們了!
這是真的麽?
陛下有這麽大的力氣?
所有人中,唯獨一人,卻是一點都不意外,那人便是點將台前的莫日根,此時,他還一臉地得意,似乎在說:看,我說陛下的神射,天下第一是真的吧,這下信了吧?
報靶將士也是非常激動,到了點將台前,把箭靶舉得高高的,讓台上的這些總兵將領都能看清楚,箭靶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陳永福睜大了眼睛,看到三支箭確實都破甲,並且射入箭靶上的箭支,只有一半左右露於外側而已。
這一刻,他是心服口服了。
就見他立刻轉身,面向崇禎皇帝單膝跪下,誠心實意地奏道:“末將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何奴酋的二十來個親衛是如何倒在陛下箭下,如今是清楚了,不是他們無能,而是陛下神射,天下第一!”
陣前單挑,用弓箭射落對方,這個不稀奇,陳永福自認為自己也能做到。但是,隨後還能射落二十來個奴酋親衛,他就想不明白了。
建虜親王的親衛,怎麽想都應該是建虜軍中最精銳的軍卒之一。二十來人去搶他們的親王,結果卻都被崇禎皇帝射落馬下。說真的,陳永福當初聽到的時候,就一直想不通。
這些既然都是建虜最精銳的軍卒,肯定懂得分工合作,而不會什麽都不做,傻傻地衝上去挨箭。肯定是傳言誇張,要麽是只有一兩個親衛想搶人被皇帝射落,要麽是還有其他人阻止了奴酋的其他親衛,只是把這功勞都歸到皇帝身上了!
不過此時此刻,陳永福總算是清楚了,不是奴酋親衛人少,也不是其他人幫忙,而是皇帝的超遠距離神射,讓奴酋的親衛沒有反應的余地!
唐通和馬科是真知道皇帝武勇,在陳永福之後便回過神來,跟著陳永福單膝跪地,一起奏道:“陛下神射,天下第一!”
黃得功和吳三桂、高傑等人是第一次見到皇帝出手,最是震撼了。特別是黃得功,他自認為最是了解皇帝,結果沒想到,原來他對皇帝還是了解得太少了!
此時,三人皆是心服口服,同樣面向皇帝,單膝跪地奏道:“陛下神射,天下第一!”
邊上站著的錦衣衛校尉,看到這一幕,也跟著單膝跪地,奏道:“陛下神射,天下第一!”
台下的將士們,還有圍觀的將士們,看到這一幕,猶如波浪一般,從近及遠地單膝跪下,一波又一波地大喊道:“陛下神射,天下第一!”
到了最後,除了方正化陪在皇帝身後側沒跪之外,整個校場上的將士,不管是軍職最高的總兵,還是普通軍卒,皆單膝跪地,向皇帝表示了欽佩之意。
崇禎皇帝心中很是美滋滋地,這種被人說出事實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妙了!
不過表面上,他只是微笑著說道:“你們也是好樣的,朕的將士,皆是好樣的。卿等隨朕一起,征討天下,早日還百姓一個太平!”
點將台上,陳永福、黃得功、吳三桂等將領,齊聲高呼:“願為陛下效死!”
校場上空,很快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願為陛下效死!”
崇禎皇帝亮得這手神射,又一次提高了軍心士氣!
通過這次比試,也確認了目前這支軍中,在崇禎皇帝和方正化之下,陳永福確實是最厲害的神射手,最終,這龍威營的統領也還是由陳永福擔任。
而陳永福也認識到了,崇禎皇帝和方正化比他厲害多了,因此做事之時,更是嚴格要求自己,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因為他沒有驕傲的本錢,那就唯有努力了!
大軍在徐州待了三天之後,就不得不開拔了。
原因很簡單,軍中糧草本來就不多,又撥出了一部分給地方上,如果大軍繼續待在徐州,那非得餓肚子不可了。
徐州往下,是淮安府,然後才是揚州府。
在徐州的耽擱,消息自然不可避免會傳出去。崇禎皇帝也就不低調了,直接高調做事。
因為淮安府的西面是鳳陽府,中都所在,鳳陽總督所在,兵力算是比較強的,暫時還沒有成氣候的流賊作亂。因此,崇禎皇帝這邊不用擔心會突然遭遇李自成或者左良玉的主力軍隊,他就把騎軍全都撒了出去。
在極短的時間內,通過騎軍的機動能力,橫掃了整個淮安府,清剿了附近的小股毛賊。大都是山賊,水寇以及私鹽販子之類。
步軍主力,基本上不用出動,繼續沿運河往南進發。
在徐州耽擱了三天,又解決了徐州和歸德府的部分糧食問題,朝廷大軍經過,都給這邊的難民以信心,往北去的難民就一下少了很多。
這也讓漕運總督左懋第能更快地處理完了曲阜的事情,然後在淮安府地界追上了崇禎皇帝。
徐州這邊的事情,總兵高傑拚著損失慘重平定了銀鼠之亂,獻上了銀鼠首級不說,還說服了歸德府的陳永福棄暗投明,讓左懋第以為原本要傷腦筋的徐州和淮安漕運,一下變得不再費事。
因此,他當場給崇禎皇帝保證,他留在淮安繼續整頓徐州和淮安的治安,肯定保證漕運的暢通。
對此,崇禎皇帝便對他說道:“左卿的能力,朕還是相信的,漕運之重,也唯有交給卿來做,朕才能放心。揚州府那邊,是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坐鎮,從之前收到的奏報看,漕運還是沒有影響的。如此,漕運糧草物資要盡快運往京師!”
“微臣領旨!”左懋第聽了,連忙回奏道。
皇帝的話,透露出了相當信任的意思,他心中其實是有些苦笑的,該不會是因為在曲阜交了“投名狀”?
那個史可法,以前也當過漕運總督,因此,揚州府那邊的漕運能保證安全,他是能信的。
左懋第心中如此想著,以為皇帝交代完了事情,他便準備辭別時,卻聽崇禎皇帝又開口對他說道:“朕在早年便已聽說福建、浙江兩省已有種植新的糧食,叫做甘薯。徐少保徐光啟就曾向朕上過奏章,說在他老家松江府也有種植,極力推薦這等新的糧食。如今過去了十來年,想必這江南該是有不少地方種植了。明年開春之際,卿也在運河兩岸巡視,看有什麽地方沒有種植的,就奏於朕知,免了他的官職!”
從上而下督辦的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把這個事情和官職任免掛鉤。如此一來,地方官絕對會盡心盡力。只要規定不得在農田種植,推廣越多,來年的糧食就能越有保證!
因此,崇禎皇帝一路南下,就始終惦記著甘薯的事情,也一路都有交代。不管怎麽樣,希望來年不要鬧饑荒餓死人,至於吃甘薯吃到吐,那他就不管了,總好過沒得吃。
左懋第聽了,便連忙向皇帝打聽具體的情況,隨後,他便驚喜地奏道:“如若此等糧食不受南北差異之限制,那可是大明之福也!”
崇禎皇帝聽得點點頭,他還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番薯品種是怎麽樣的,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確認的。這番薯和桔橘肯定不一樣。張國維都在晉北那邊種植,如果其他地方有借口說地域差異的,他就肯定不會手軟。
隨後,崇禎皇帝又向方正化點了點頭,於是,方正化便走近左懋第,向他遞上了一份名單,道:“這是京營將士搜剿淮安府毛賊時的發現,名單上的賊人,皆是招供他們和地方官紳有聯系,或者乾脆就是他們的人。”
徐州府那邊,是銀鼠為首的大股賊寇,能攻佔徐州的那種;而淮安府這邊,卻都是小股毛賊。京營將士分散開來,以雷霆之勢清剿時,就有賊寇趕緊自認門面,說和某某官有聯系,甚至乾脆說是某某某的人,都是一場誤會什麽,以此避免官軍的清剿。
但他們不知道,清剿他們的官軍,並不是地方官軍,而是皇帝直屬的京營將士。因此,京營將士才不會管他們和地方官紳的事情,一律都給抓了,同時也把情況上報。
於是,崇禎皇帝便讓方正化做了匯總統計,給左懋第的名單,是淮安府官紳相關的。
左懋第也是亂世為官,曾經在韓城治理有方,清剿過賊寇,他當然知道,在這個亂世之中,有些確實是殺官造反,很純的那種;但是也有一些,是渾水摸魚,是為地方官紳豪強的棋子。
因此,他接過方正化給他的名單時,並沒有意外。
崇禎皇帝看著他,吩咐道:“你去核實,一旦屬實,全都抄家關入大牢,報給朕知!”
說著這話時,左懋第聽出皇帝是帶著殺氣的,當即不敢怠慢,連忙回奏道:“微臣遵旨!”
交代完了這個事情,崇禎皇帝便準備領兵繼續沿著運河南下了。
但是,臨行前,高傑卻匆匆前來求見皇帝。
就見他在見禮之後,便向崇禎皇帝奏道:“陛下,末將以前那些受傷兄弟……將士,還要隨軍南下麽?”
高傑為了能在皇帝到達徐州之前平定銀鼠之亂,是真得豁出去廝殺的。因此,他手下將士死傷慘重。雖然後來營地被陳永福給佔了,但是並沒有殺死或者驅趕那些傷兵。
因此,除了少數傷重而死的之外,在蘭陵營到了之後,都得到了較好的救治。
要開拔之時,高傑才聽說,那些傷兵,包括剿匪時候受傷的京營將士,都將坐空出來的漕船隨軍南下。
這個情況,他就很意外。
不要說這些傷兵還都在養傷中,就算傷好了,肯定也有很多人是不能再隨軍出戰了。因此,皇帝為什麽要帶這些傷兵繼續隨軍南下,他就有些不解。
京營中的同袍有說過,在北方戰事中受傷的將士,在傷好之後都被皇帝安排到衙門去做事了,還能領俸祿。
而眼下這些傷兵到底如何安排,目前沒人知道,也有一些不安,高傑就因此來找崇禎皇帝了。
崇禎皇帝聽到他問這事,只是微笑道:“他們都是為國剿賊而負傷,甚至不少將士還可能會殘疾。因此,朕把他們帶去繁華的揚州,那邊有條件給他們更好地治傷。對於不能再重返軍中的將士,朕也會做出妥善安排。總之……”
說到這裡,他稍微嚴肅了臉,認真地說道:“朕是絕對不會虧待忠義之士!”
皇帝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一直在這麽做的,這也是有目共睹的。雖然高傑不知道皇帝最終怎麽安排,但是此時聽到皇帝的話,也是感激地說道:“那末將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些將士們,讓他們安心養傷!”
說完之後,他便高興地走了。
與此同時,高傑也堅定了他之前的想法是對的。跟隨皇帝打仗,就能安心。要是他隨其他官員打仗的話,這些受傷的兄弟,後半輩子就難了!
這境遇,真的區別很大。
五萬多京營軍隊,便沿運河繼續南下了。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崇禎十七年十二月初,再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
但是,皇帝的到來,注定了江南這邊的官紳也好,賊寇也罷,這個年要過得不安生了。
淮安府是淮鹽產地,京營將士抓獲的私鹽販子中,就有一些招認,他們其實是為揚州的大鹽商販運私鹽的。 www.uukanshu.net
事實上,鹽商如果是老實經商的話,其實是賺不了多少錢的。都是拿到了官府給的鹽引,有了合法買賣的資格之後,便往裡面摻雜私鹽,只要有後台,那這利潤就高了去了。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個鹽賣制度世襲的鍋。
大明朝為了解決北方九邊重鎮的糧食供應困境,發明了開中法,就是讓民間運糧食到九邊重鎮,可以換得鹽引賣鹽。
一開始的時候,是隻規定了糧食換鹽引,因此便宜了秦地這邊,畢竟陝西八百裡秦川,沃野千裡,自古為華夏糧食主產區。
萬歷年間的全國二百六十個府中,按稅糧多寡排名,西安府僅次於號稱糧倉的松江府,位列第四。由此可見,秦地在小冰河時期以前,其實是不缺糧的。
不過等到了後來,弘治五年的時候,戶部尚書葉淇修改了這個開中法,規定可以用銀子來代替糧食,也就是直接用銀子買鹽引。
這個葉淇,就是淮安府的,此舉顯然打破了陝西及山西等“邊商”固有的優勢,給了地理上更接近兩淮、以徽商為主之“內商”進入利潤豐厚的鹽業經營的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