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刀下留人
不過這種事情,要是換了以前,在朝堂上提出這個換人的事情,絕對是有一堆文官會站出來噴。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責這是和建虜媾和,有辱朝廷威望啥啥的。
但是,此時的崇禎皇帝,才不在意有沒有文官會反對。想要拿他來刷聲望的,他不介意教他們“後悔“兩個字怎麽寫!
不過他估計,在他掀了桌子,破壞了他們原本熟悉的那套規矩,亮了屠刀之後,應該沒什麽文官敢來糊弄他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皇帝做出了這個決定,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
孔有德和耿仲明見皇帝態度堅決,不由得非常感動,也不顧甲胄在身,先後雙膝跪地,向崇禎皇帝磕頭,同時激動地說道:“末將替三千將士叩謝陛下隆恩!”
聽到這話,崇禎皇帝反而愣了下。
說真的,他一開始想的,其實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家小,卻全然忘記了他們的手下,一起歸順朝廷的那三千將士,絕大部分應該也是在遼東有家小的!
為什麽自己會忽視了這三千將士的家小呢?他們的處境,是和孔有德以及耿仲明一樣的啊!他們也有家人,因為他們歸順朝廷,他們的家小肯定會被建虜報復!
想著這個,崇禎皇帝不由得在心中檢討自己了。
君為輕,民為重,更不用說,自己在後世,其實就是屬於民這個群體中的。後世的教育,也都是強調民這個群體。
想到這,他暗暗地警醒自己,提醒自己,以後的國策上,一定要多考慮普通百姓,唯有如此,才對得起自己穿越的這一次機會!
隨後,崇禎皇帝便開始論功行賞。
昌平之戰,基本沒大打,崇禎皇帝帶頭衝鋒就結束了戰事;隨後的追擊戰中,是新歸順的降軍出了大力,傷亡也最重。另外,能讓這次戰事如此順利,還得益於偏師出征遼東。而在這個過程中,又以孔有德、耿仲明利用信息差背刺建虜,才得以打敗錦州建虜,奪取海州。
因此,周遇吉等將領只是得到一些財物賞賜,高一功、李來亨在阻擊戰中表現出色,都封為京營參將,而吳三桂加封右都督,是為一品武將,成為京營總兵之一,孔有德和耿仲明升為京營副總兵。山海關總兵高第就沒什麽功勞,只是得了一點錢財賞賜。
文官方面,黎玉田升為薊遼總督,楊廷麟升為兵部右侍郎。
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事情,是新歸順的降卒,也就是五萬大順軍和四萬關寧軍,混合原有京營的七萬將士進行整編。基本上來說,原有京營的七萬將士都有升官,降卒和關寧軍擴充到原有京營的架構中。當然,視所立軍功大小為主。
預計整編完成之後,京營能達到十六萬人馬了。
不過這是京畿之地北方的所有朝廷官軍了,崇禎皇帝把忠勇侯周遇吉留在三屯營坐鎮,負責東到山海關,西到居庸關的整個長城防線。山海關依舊由高第坐鎮。
在整編完成之後,能帶回京師的,大概就是十三萬人馬,京師還要留三萬人馬駐守,以後隨駕出征的,也就是十萬人馬左右。
除了整編軍隊之外,之前從遼西走廊遷到關內,暫時安置在撫寧衛和山海衛一線的遼民,都西遷,安排到永平府區域,並從京師那邊再遷一些人口過來。
府縣的文官,都從京師抽調。衙門底層的人手,則安排這次戰事中受傷不能再上陣廝殺的將士充任。
孔有德和耿仲明兩人,從三屯營這邊接受了俘虜,要安排換人的事情。最終他們接受到的俘虜,達到了兩百多人。本來是有三百來個俘虜的,不過傷重死了一些,崇禎皇帝就都給他們了。
孔有德和耿仲明自然是認得這些俘虜的,立刻記下這些俘虜在建虜中的官職和姓名等,然後寫了信,由薊遼總督黎玉田過目之後,立刻送往遼東,實施換人的事情。
………………
遼東沈陽,此時已是非常壯觀。
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掛了白幡,十四萬人出征,最終卻隻回了十萬人左右,建虜也就這點人口,基本上每家都能攤上。
崇政殿內,建虜中的頭目,基本上都是在的,不過都是滿洲族人,並沒有外族的人在。
攝政王多爾袞,臉色陰沉,一看就知道,心情非常不好。
這一次出征明國,是他力主的,又是攝政王之一,自然要負主要責任。
損失這麽慘重,還撈不到好處,不但是軍中,連國內其他人都有對他不滿的聲音,很多人開始懷念皇太極時期大清所向無敵的往事。
明面上,這一次出征,損失了四萬人馬左右,以至於差不多家家都要披麻戴孝;但是實際上,多爾袞自己心裡清楚,大清的局勢,比這要嚴重多了,遠不是損失四萬人馬的影響。
首先,這一次入關之後,大清將士再對陣明軍,不會再有以前的心理優勢,很難再像以前一樣發揮出十二分的戰力。這個事情好像有點玄學,但是真的會影響到戰事的勝利與否!
其次,那明國皇帝太過狡猾,竟然放過了孔有德等人,只是單獨不放過建州女真,這讓各族和大清都有了一定程度的隔閡。在這其中,以漢人為最。
這可不只是漢人不再像以前一樣依靠大清,還有大清這邊有不少聲音,要求清理軍中漢人,把漢人貶為包衣,甚至是乾脆殺了了事。
大清本部的人口本來就很有限,全靠著掠奪生女真來充實本族人口。在大清國內,人口最多的,其實還是漢族。雖然原本的遼東漢人殺得差不多,但是每次入關的時候,都是一二十萬地掠奪關內漢人人口來充實遼東的。
真要把漢人都殺了,那遼東就絕難繁華起來,大清的國力也就不可能強大起來。
最後,這一次入關的失利,還影響到了滿洲族人的內部。
原本的話,多爾袞靠著自己的實力和多鐸等人的支持,和代善等人妥協後處理完善了內部的關系。但是,這次入關的損失巨大,已經讓很多人對他不滿,權力的更替很容易再次發生,影響大清的穩定。
當然了,多爾袞肯定是不甘心他成為替罪羊,由此下台,交出攝政王的權力。
雖然阿濟格已經戰死,但是他還有多鐸支持。關內的事情,他都和代善商量,要背鍋,代善也要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實力依舊是很強的。
此時的崇政殿內,異常地沉悶,一直到和碩豫親王多鐸大步走入殿內,才引起了一些動靜。
就聽多鐸向多爾袞說道:“那些漢狗都已經抓起來了,一個都沒漏,大概萬人左右!”
多爾袞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撫那些戰死將士的家屬,特別是滿洲族人的那些。這是大清的根本,不讓他們釋放下心中的悲憤,後面的事情就有些難辦。
要做到這事,也是很容易的,多爾袞自己肯定不會認罪,那就追究叛變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的罪責了。反正事實上也是,如果不是孔有德和耿仲明的背叛,關內的局勢說不定就是另外一種了。
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家小當然是不能放過的,還有他們的手下,自然也不能放過。多鐸說是萬人左右,多爾袞便知道,他在抓這些漢人的時候已經殺了一些,要不然絕對不止萬人的。
對此,多爾袞自然不會多問,反正抓起來也是要殺的。有萬人左右來血祭那些戰死的人,已經有足夠的排場了。
此時,就聽多鐸又在問多爾袞道:“外面跪著的那些漢狗,還留著幹什麽,一並抓了便是!”
聽到這話,多爾袞有些頭疼了。
外面跪著一大批漢官,基本上都是以前投降的關寧軍高級將領,被皇太極分到了各旗擔任高級軍官的,分別是正黃旗都統祖澤潤,副都統祖可法,參領祖應元;鑲黃旗副都統祖澤洪,參領鄧長春;正紅旗副都統葛朝忠;鑲紅旗參領吳汝玠;正白旗副都統裴國珍,參領胡弘先;鑲白旗參領祖邦武;正藍旗副都統祖澤元,參領祖澤沛;鑲藍旗副都統張存仁等等。
如果沒有吳三桂領關寧軍入侵遼東之事,那肯定沒這些人什麽事。但是,隨著吳三桂領關寧軍攻打遼東,殺了好多大清軍民,又把海州和周邊的糧田全都破壞,這就引發了大清上下的憤怒。
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的投降,他們的家小自然要抓。作為和吳三桂關系密切的這些漢人,也有很多人要求抓了血祭。聽到風聲的這些人,就趕緊來請罪,一直跪在外面。
對於多爾袞來說,處罰外面跪著的這些祖家軍吧,人家是早在大凌河之戰時就投降了大清,一直為大清效力。按理來說,他們和吳三桂的關寧軍早已割裂,也不能怪到他們頭上。如果真要處罰,那時候可是投降了一萬多。當時為了籠絡他們,還鼓勵滿漢通婚,這都過去了將近二十年,很多人都和滿洲族人有瓜葛,難以割裂的。
可是,要說不處罰的話,那些被關寧軍禍害的滿洲族人就不答應。吳三桂領軍逃回去了,那就要這些原本是關寧軍的人付出代價。並且他們都表示,漢人就沒有可靠的,統統殺了都不為過。這種說法,也有非常多人的擁護。
多爾袞考慮了一會,忽然問多鐸道:“祖大壽人呢?”
祖大壽才是祖家軍的核心人物,外面跪著的人,都是他曾經的部下,甚至裡面都有他的兒子等等。
多鐸聽了,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祖大壽,便回答道:“那老狗一直說生病在家,我去把他抓來?”
“不!”多爾袞聽了,便立刻對他說道,“祖大壽和吳三桂是舅甥關系,且祖大壽第二次降了我大清之後一直稱病不肯效力,其心可誅。就讓外面的那些人去拿了祖大壽,由他們親自動手血祭祖大壽。如此,既能對得起那些戰死的族人,也能讓這些人明白,唯有他們這樣真心為大清效力的,才能免死,像祖大壽這種,大清必殺!”
說到這裡,他看向唯一坐著的代善道:“如此,可否?”
代善從關內逃回遼東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加上資格老,就有了議事賜座的榮耀。
對於漢人到底該怎麽處置,代善也是傾向於比較謹慎,而不是類似多鐸這種對漢人喊打喊殺的。此時聽到多爾袞問他的意見,他便點點頭道:“你是攝政王,你說了算!”
這個話,多爾袞是有點不滿的:什麽意思?是不是這麽做要是沒事的話,就是你也讚同的;如果這麽做有事的話,就是我做主的原因?
不過他心中雖然不滿,但是在這個局勢下也不敢和代善交惡,便示意多鐸去做了。
殺人以泄憤,而後還要表功以鼓勵。對於這些手段,多爾袞還是很熟悉的。
這不,他在多鐸走了之後,便看著在殿內的其他人說道:“固山貝子尼堪是被孤留在三屯營以掩護大軍撤出關內,如今戰死殉國,追封為敬謹親王,諸位以為如何?”
從固山貝子到親王,還有貝勒、郡王等等,直接封到親王,這是越了好多級封的爵位了。
不過這是死後封爵,和活人不衝突,並且在這個背景下,重賞才能重新激勵士氣,因此,多爾袞便做出了這個決定。
代善和多鐸等人,在大殿內的,幾乎有一半人是因為尼堪駐守三屯營,才讓他們逃過了明軍的阻擊,得以逃回遼東。此時,代善等人,自然不會反對,就由著多爾袞把留守三屯營的那些人,都越級追封。
相對於阿濟格的戰死,明顯是尼堪這邊更好宣傳。其中區別,殿內的這些奴酋全都心中有數。因此,其他人也沒有質疑,這個事情就這麽通過了。
在他們想盡腦汁想要重振大清士氣時,一群人闖入了祖府。
後院大堂內,一名仆人匆匆入內稟告道:“老爺,少爺他們回來了!”
大堂內的躺椅上,躺著一個頭髮胡子都已經半白的老人,聽到聲音,便睜開眼睛,同時坐了起來。
卻見一大群人已經走入大堂,圍著他站了一圈,皆是無語。
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投降建虜又逃回去,然後又被建虜俘虜後歸順,但是一直被軟禁在家的祖大壽。他抬頭看了下這些熟悉的面孔,皺起眉頭道:“伱們不是去請罪了麽,為何氣勢洶洶來我這裡?”
祖澤潤聽了,歎了口氣回答道:“他們說,我們只有和你斷絕關系,親手把你血祭給那些戰死的人,我們才能活!”
祖可法也是跟著恨聲說道:“都是該死的吳三桂害的,這事只能怪他!”
其他人都是附和,卻沒有人反對建虜的意思。
祖大壽聽了,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一個個地看過去,忽然說道:“你們還看不出來麽,大清這麽多年來的氣運,已經到頭了。以前的時候,大清何曾有過如此大敗?”
聽到他的話,祖澤潤沉聲說道:“不管大清的氣運是否到頭,我們必須要過了眼下這一關!”
有些話,不用明確說什麽,要不太讓人難堪了。
祖大壽聽了,忽然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我是這樣死,還不如當初直接戰死算了,至少不會有人誤會我!”
祖澤潤聽到這話,不由得埋怨道:“還不都是因為你三心二意?要是一早就為大清真心效力,又怎麽可能落得如此地步,說不定早就拿下山海關,也就不會有今天這事了!”
聽到這話,祖大壽忽然嚴厲了起來,冷聲喝道:“你懂什麽?”
說到這裡,他似乎是陷入了回憶,語氣和緩了一點說道:“當年一時衝動,不顧大清攻打京師,帶兵返回山海關,這是形同謀逆啊!但是陛下卻能赦免我,並且一直遵守承諾。我打了敗仗,又投降了大清,找了機會逃回去之後,陛下不但不治我的罪,反而繼續重用。別人都說陛下昏庸,但是至少對我來說,皇帝如此信任,古之未有,我又豈能負之?”
“都說陛下變得英明神武起來,整頓朝堂,又親自領軍出征,竟然還打敗了大清……”祖大壽說著說著,忽然臉上露出了一點向往之意,喃喃地道,“真想親眼看看,陛下到底變成什麽樣,怎麽會如此厲害了呢?”
他自己很明白,他是不可能再見到當今皇帝了。
祖大壽的臉色很快淡然下來,再次掃視圍著他的這些人,有他的兒子, 也有他的義子,還有他曾經的部下,如今都在等著他死來幫他們活命。
對此,他也沒什麽抵觸,緩緩地說道:“走吧,反正我也老了,身體已經不中用了,想逃都不可能再逃回去,就這樣吧!”
說完之後,祖大壽自己往外走去,也不再交代什麽。
祖澤潤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說道:“爹,請恕孩兒不孝,須得把你綁上了才好出府門。”
………………
正午時分,雖然太陽當空照,但是沈陽城外,聚集了無數披麻戴孝的金錢鼠尾,他們圍在一個塔台四周。這裡是舉行祭奠儀式的地方。
在塔台下,綁著上萬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些人中,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罵,有的哀求,什麽樣的人都有,但是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要被行刑,用他們的血去祭奠這次死在關內的三四萬大清勇士。
祖大壽同樣被綁了繩索,甚至因為害怕多鐸挑刺,這繩索還綁得死死的,綁得祖大壽的腰都直不起來,繩子幾乎都勒進肌肉裡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