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勝關守備衙門,如今已經成為大順國國王的暫時落腳點,之前是屬於“魯王”左良玉的。
他在做人方面,或者說人情世故上,比普通將領都要懂,在李自成過江的
大堂內,火把熊熊,把整個大堂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李自成正在設宴,犒賞軍隊,也是臨戰前的動員。
他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身側稍微前一點的地方,加了一個案幾,坐著“魯王”左良玉。這個擺設,原本是太子的位置,不過很可惜,李自成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就不用提什麽太子不太子了。
而在底下,左邊則是李自成的嫡系將領和文官;右側則全是左良玉的人。這個時候,都是以左為尊,這樣的座次安排,也明顯告訴所有人,李自成的人,高人一等。
能夠看出,左邊這邊是擺成了四排,而右邊只有兩排,夠資格在這大堂吃這宴席的,人數明顯也不對等。
有歌舞助興,但是每個案幾邊上,隻擺著一小壇酒而已,然後全是肉菜,是小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節奏。
就見李自成端了個酒碗,舉起來說道:“眾卿,明國無力阻止我大順軍過江,所謂長江天險,只是淪為擺設而已。甚至明國皇帝過江,都能掉落江水中。如此種種,皆是天意,大順興,明國亡!”
看到他的舉動,聽到他的話,劉宗敏等人反應最是強烈,立刻舉碗,興奮地大聲回應道:“大順興,明國亡!”
左良玉這邊的人,其實壓根沒把自己當大順國中的一員,因此反應慢了一拍,等劉宗敏他們都喊完了,他們才想起來自己名義上也是屬於大順國的,便連忙跟著舉碗,大聲喊道:“大順興,明國亡!”
一口乾完了碗中酒,自有侍女給倒上,李自成是不用管的,他的一隻獨眼,只是掃視底下所有人,又看了一眼左良玉,然後又大聲說道:“百萬大軍過江,明日便能兵臨南京城。要是一切順利,便能誘明國皇帝親自領兵出城而不用攻打堅固的南京城,我大順軍的損失便會少很多……”
說到這裡,他看到小碗裡的酒已經倒滿了,便又舉碗,再說道:“明國皇帝自持武勇,卻又少謀,不會權謀厲害關系而動,挖他皇陵,便會不管不顧救援,而不懂忍辱負重之重,此等人不配為君,明國滅亡,皆在旦夕之間。孤決定於南京登基稱帝,而後大封功臣,諸卿如何,皆在此戰!”
要是一般的人要登基稱帝,都是由別人先勸進,但是,李自成就沒這破規矩,直接就說明了,老子就在南京要當皇帝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們要在這一戰好好表現。
所有人都聽出來了,他非常重視這一戰,因此要看這一戰的表現封爵。頓時,只要想在開國時候獲得高爵位的人,皆是大吼回應了起來。
“殿下放心,我等死戰!”
“末將打了幾十年仗,從來不知道一個怕字怎麽寫!”
“末將識字,也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
文化水平有限,說不出團錦繡的話來,只能用大白話來表達自己的武勇。
左良玉看著大堂內的氣氛非常熱烈,想著自己最終沒有學到漢高祖劉邦,先一步斬殺明國皇帝,難不成就只能當個魯王而已了?
心中苦笑,有些不甘心,但是表面上,他卻是會做人的,也是舉碗側身對李自成說道:“微臣願為大軍先鋒,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因為他先來大勝關的原因,所部營地都在大勝關附近,李自成的人馬過江之後,扎營只能扎在外側,一旦明天開拔,一般情況來說,他是當不了先鋒的。
此時,聽到他請戰,李自成很是滿意,當即示意,乾杯!
喝完了這一碗之後,李自成便收了笑容,示意大堂內安靜,嚴肅而認真地說道:“此乃最後一次大戰,諸卿須得認真對待。明國皇帝雖然有勇無謀,但其武勇確實厲害。因此,臨戰之前,各軍要挖好陷阱,備足殺傷高的火器火炮,務必保證一戰功成!”
他其實沒有和崇禎皇帝直接對戰過,最接近的一次,是他領兵救援真定城。當時要擺開架勢打了,結果被那皇帝放了三萬吃貨出來,不但打擊了軍中士氣,也讓他的糧草堅持不了幾天,不得不撤退。
但是,他是信得過劉宗敏和李過的,他們多次強調崇禎皇帝的武勇,特別是昌平一戰,那皇帝就像天神下凡一般,竟然能舉個全鐵打造的大盾牌,另外一手能握一個大鐵錘,真正地身先士卒進攻,帶動了他的手下明軍全都發瘋一般衝鋒,這也讓李自成有點忌憚。
這是什麽,就等於是不怕死的一支家丁隊伍,這就很可怕了。如果只是戰場上這樣對衝的話,李自成雖然覺得自己比明國皇帝的兵力要多很多倍,但是他也認識到,他是可能會輸的。
如今明國皇帝不是帶他的嫡系,可他這種作戰風格卻是簡單明了,是不是也會帶動這五萬人馬跟著他發瘋,這個真不好說。
不過只是這麽發瘋是沒有用的,戰場上講的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明國皇帝還是肉體凡胎,就總有辦法對付他。兵者詭道,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打法就能包打天下的!
此時,他提出來的法子,就是和軍師等人商量之後得出的最佳結論。其他什麽引到沼澤地什麽的法子,太過麻煩,就挖陷阱,備火器才是最簡單的事情。
聽到他的這個法子,有人自然是不以為然的,這不,左良玉手下這邊,號稱混世王的武自強,便帶著一點不以為然,大聲說道:“殿下這麽麻煩幹什麽,擺下火銃陣,難不成他就敢衝了?”
聽到有人竟然質疑李自成的話,劉宗敏當即聞聲看向斜對面,不等李自成說話,就先喝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麽?那明國皇帝的盾牌是全鐵打造,重達百斤,就那火銃,你打給我看看?”
武自強看到劉宗敏發怒,頓時就萎了。沒錯,他確實是桀驁不馴,但那也只是面對老實人盧鼎而已,沒兵沒權的,好欺負;劉宗敏可是李自成手下
因此,雖然他覺得劉宗敏說得誇張,卻也不敢反駁,低著頭就當沒聽到了。
劉宗敏看他慫了,便掃視對面所有這些手下敗將,冷聲喝道:“你們最好不要大意,明國皇帝力大無窮,身穿重甲,又舉鐵製盾牌,不是火銃能對付的,一定要用火炮,火炮,火炮,老子說了三遍,都聽懂了麽?”
左良玉聽到這話,很不高興。老子老子的,是誰老子呢?老子還是一字並肩王呢!
就是一群土包子,都已經封侯,馬上要當開國元勳的人,卻依舊不改土***慣!
不過與此同時,他也很是震驚:當今皇帝竟然變得那麽厲害,能手握百斤盾牌衝鋒陷陣?
他在想著呢,就聽李過跟在劉宗敏的話後補充道:“還要挖陷阱,只要明國皇帝掉下去了,就爬不起來,可以方便下殺手。絆馬索也行,只要把他絆倒,也是個法子。”
左良玉所部,都還沒和當今皇帝交戰過,聽著大順軍有名的勇將都在說當今皇帝如何厲害,一時之間都是很震驚。
一直到宴會散了之後,不少人都還在震驚中。
馬進忠和惠登相自然是走在一起的,出了大堂之後,抬頭看天,陰沉沉的,天上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有星星。手下舉著照明的火把,被風吹得像要熄滅一樣。
馬進忠見了,歎了口氣說道:“這天真黑啊!”
“管他黑不黑的,正好能睡個好覺!”馬士秀剛好經過聽到他的話,當即說道,“明日便兵發南京,取皇帝老兒狗頭!”
馬進忠沒理他,看著他和其他人一起說笑地先走出了衙門。
他和惠登相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也就不說話,結伴而行。
忽然,他們身後趕過來一個人,叫了他們道:“等等我,一塊走!”
惠登相聽到,轉頭一看,果然是盧鼎,便沒有拒絕,等盧鼎跟上,就一起走了。
三個人最終都到了馬進忠的帳篷內,有親衛在外面看著,就不用擔心被人聽到說話了。
直到這時候,盧鼎便搶先說話道:“怎麽辦,陛下那邊一直沒有動靜,而這邊卻想了法子對付,我們得想辦法去提醒陛下才好!”
這個情況,確實讓他們擔心!
惠登相聽了,有些擔心地說道:“會不會是南京出了什麽變故,因此放過了最好的戰機?”
馬進忠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皺著眉頭說道:“你們還記得李來亨當時怎麽說的麽?我們有提醒過,說最好在李自成過江之前發動攻勢,但是他說陛下自有決斷,我們只要安心等待,在陛下發動進攻的時候響應便是!”
惠登相和盧鼎聽了,自然記得清楚,當即點點頭。
於是,馬進忠深吸了口氣道:“所以,我們擔心也沒用,還是等著看吧。陛下能在
惠登相聽了,也是點點頭說道:“還是老馬說得在理,我們還是先等著看看吧。”
盧鼎聽到這裡,便問道:“那還要不要去提醒陛下,把李自成的那些陰謀說一說?”
馬進忠或許是已經想得更多,此時聽了,馬上回答道:“陛下絕對不是有勇無謀之人,要不然不可能把李自成和建虜都打跑。安心,我們等待陛下進攻時候便是。”
不得不說,馬進忠在原本歷史上最終取得的成就最大,不是沒道理的。
他在原本的歷史上,屢立戰功,以麻河戰功為代表,是南明抗清之後的一次非常大的勝利,並因此被永歷帝加封鄂國公,加太子太傅。後來又跟隨李定國打了南明最大的勝仗。
此時,惠登相和盧鼎聽他分析得有道理,最終便帶著一些擔心返回他們自己的營地了。
馬進忠送他們出了營帳,看著他們消失在夜幕之下,抬頭看向昏暗的天空,然後轉頭看向南京城方向,心中默默地說道:“陛下到底什麽時候再發起進攻?別是等李自成都準備妥當了再進攻,那就真的晚了啊!”
他卻不知道,李自成全部人馬過江,就是崇禎皇帝要發起進攻的信號。
此時,南京城頭上,崇禎皇帝正在用單筒望遠鏡觀察遠處大順軍的營地。
不得不說,目視之下,真的是很讓人震驚的。
密密麻麻的,已經綿延到了南京城外幾裡遠的地方了。
三國裡說劉備領軍攻打東吳報仇,有說蜀軍營地連綿百裡,那是絕對誇張了。但是眼前所見,李自成的大軍營地連綿數十裡卻是真有的。
一般來說,看到如此之多的兵力,光是嚇,就能嚇死不少人。至少南京城裡的百姓,全是憂心忡忡。
但是,對於崇禎皇帝,還有他從北方帶回來的五萬京營人馬來說,卻是沒有半分懼色。
李自成等人認為,崇禎皇帝把他的嫡系都留在了北方,這其實是根據將領而判斷的。
沒錯,周遇吉等
但是,具體到軍隊來說,崇禎皇帝卻是整編過的。把新老將士混合整編,這南下的五萬將士,有很多都是一開始就跟隨皇帝南征北戰過的。
並且他們因為有戰功,大都在整編後形成的新的京營中擔任中下層的軍官。這樣的一支軍隊,依舊是強軍,而不是取決於將領。
如果說,真要以將領來說,朝廷軍隊最勇猛的,並不是周遇吉,而是崇禎皇帝本人。這也符合了一句俗話: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崇禎皇帝是猛將,他帶出來的軍隊,自然不會差。之前能打的那支軍隊,在崇禎十七年初都剛成立,是崇禎皇帝帶著他們打出來的。如今南下的京營,又怎麽可能會差到哪裡去?
當然,有些人卻是不明白其中原因。不但是李自成,包括其他人也是。
就算是皇帝身邊的堵胤錫等人,雖然看到京營好像都是精銳的樣子,但是沒有看到京營打仗過,又看到李自成的大軍如此之多,便也是憂心忡忡的。
此時,他就陪同在皇帝的身邊,提醒道:“陛下,要是閻副將不能得手的話,明日一早怎麽辦,還打不打?”
他當然是知道作戰計劃的,但是,卻依舊很擔心,特別是看著遠處賊軍營帳星星點點,猶如天上星星都掉落地上一般多。
崇禎皇帝聽了,也沒轉頭看他,便回答道:“不管閻應元有沒有得手,明日一早的計劃不變,趁他們剛到便發起攻勢。”
說到這裡,他才轉頭看向堵胤錫道:“戰場上的事情,堵卿無需操心,你只需把朕安排的事情做妥當,那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崇禎皇帝交代給堵胤錫的事情,就是負責收攏安置戰場上的俘虜,並且還要負責野戰軍隊的物資後勤供應。
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就難了。
只是負責收攏安置戰場上的俘虜,就非常精力,必須統籌安排,反正出現意外,畢竟俘虜絕對會非常多。
另外,崇禎皇帝這一次的戰事計劃,和以前都不相同。
以前的時候,打完戰事,他是收拾一地,而不去管賊軍跑去哪裡,先安置好了地方,然後再繼續下一地。
可這一次,崇禎皇帝是準備窮追猛打,一直追著逃跑的賊軍打,特別是李自成所部,不能讓他們成建制地逃跑。
因為這一戰之後,李自成必然知道,正面戰場上是不可能打贏他了。一旦李自成改變戰法,和他打遊擊戰的話,如果李自成逃走的兵力過多,地方上就無力自保,就容易又像以前一樣,被李自成禍害了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就算想要圍剿他,怕也沒有以前那麽多的兵力,那就會非常麻煩了。
之前崇禎皇帝是縮在南京城,那糧草物資就很簡單。可一旦開始追擊,則糧草物資的後勤壓力就會很大了。這個事情就歸堵胤錫負責。
當然,崇禎皇帝並不是直接把事情安排給他,然後就不管不問。
任何戰事有關的事情,他都要通盤了解,困難的地方,也要考慮到,如此才能做到心中有數,不至於某個環節掉鏈子而影響整體。
就比如說堵胤錫的這個任務,崇禎皇帝就有安排,讓他領著劉肇基等人率領的兩萬南京精銳,跟在他領著五萬人馬的軍隊後面,一旦勝負已定之後就立刻收攏安置俘虜,並且事先約定歸順朝廷的馬進忠、惠登相所部,也歸他指揮調度,這可用人手就會多了。
同時,崇禎皇帝還建議他,運送糧草物資的時候,也可以從俘虜中挑出能積極將功贖罪的那些降卒,把他們用起來,就能解放堵胤錫手中不多的兵力。
此時,崇禎皇帝說了之後,便看向另外一邊的呂大器說道:“呂卿這邊雖然只是守城,不過也要協助堵卿做事!”
呂大器的任務,是領著五萬整編後的南京守軍,守好南京城。
此時,他聽到皇帝的話之後,連忙回答道:“微臣遵旨!”
本來的話,呂大器是比堵胤錫的官位要高,卻沒想到,堵胤錫拚死回報的功勞,讓他一下躍居內閣輔臣之位,可以說是最年輕的輔臣之一,並且極得皇帝信任,前途無量。
對此,他雖然有些羨慕,卻也知道,如果他換成堵胤錫的話,怕是做不出那等忍辱負重,最終拚死回報的事情。
此時,不管是面對崇禎皇帝,還是面對堵閣老,他都不敢怠慢。就希望好好表現,說不定以後也有入閣的那一天。
崇禎皇帝說完之後,又轉頭看向大勝關方向。
如果說,閻應元能按照計劃燒船的話,不但能阻止李自成的主力再度渡江北逃,也能打擊到李自成的大軍,製造人心混亂,這個時候,南京這邊再發動進攻的話,就有事半功倍之效。然後,還有馬進忠、惠登相等人作為內應,這樣的戰法就是最理想的了。
可就算閻應元沒能按照計劃燒船,這一戰也是必須要打了。趁李自成大軍才剛過長江,還沒做好準備的時候發起攻勢,有出其不意之效,才能發揮精兵的威力。
想著這個,崇禎皇帝凝神看了下夜空之後,便轉回頭吩咐道:“都去休息吧,不管外面什麽動靜,凌晨時分,發起進攻!”
“微臣(末將)遵旨!”他身後的文官武將聽了,立刻回應。
不管能不能睡著,終歸是要去休息,明日凌晨開始,不知道多久才能再休息!
………………
夜幕之中,長江北岸,蘆葦蕩中,一艘大船的船艙裡,閻應元已經得到最後的消息確認,正在召開軍議。
就見負責探聽消息的顧三麻子,表情有點難堪地說道:“大哥,雖然賊軍的船都停在大勝關的港灣裡,可剛才風向變了,吹東南風,如果我們在外圍放火的話,怕是吹不到裡面去,怎麽辦?”
剛才閻應元站在船頭,已經覺察到風向的變化,應該是有所考慮過,此時想也不想,便立刻說道:“那就從裡面開始放火!”
“啊?”顧三麻子一聽,有些意外,連忙提醒道,“大哥,要是從裡面開始放火的話,我們要登陸才行。可碼頭上是有賊軍放哨的啊!”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之後建議道:“要不再等等,看風向是不是還會有變?”
原南京水師參將陶國祚也是附和道:“是啊,如果吹西北風的話,我們只要順風過去,在外圍把火燒起來,就能把整個港灣的船都給燒了!如此一來,就簡單多了。”
閻應元聽了他的話,表情嚴肅了起來,火燭照耀下,帶著一點嚴厲說道:“陛下是在凌晨發起攻勢,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陛下發起攻勢之前燒船。你們要明白,不是我們燒船容易不容易,而是我們必須在這個時間點燒船,這其中分別,能懂麽?”
陶國祚畢竟是正規軍出身,聽到閻應元的話,立刻啞口無言,知道閻應元說得才是對的。
而顧三麻子這邊,卻是有點不舒服,就又問道:“就算我們可能傷亡慘重,也一定要做?”
“當然!”閻應元點點頭,看向顧三麻子,還有他的手下,認真地說道:“你們要記住,如今你們不再是以前的海賊,搶一頓是一頓,帶著老婆孩子躲在島上,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情況!你們已經是朝廷的人,是軍中將領,以後是領俸祿的,立下戰功,在繁華的地方買個宅子,再置辦些田地,走在路上,也是受人尊重而不是畏畏縮縮,就怕別人認出身份而惶惶不可終日!”
閻應元說到這裡,提高了一些嗓門,聲音大了一分問道:“你們自己說,你們想要你們的老婆孩子過什麽樣的日子?”
聽到這些話,顧三麻子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便紛紛回應閻應元了。
“他娘的,豁出去了,為了老婆孩子能過好一些,拚了!”
“還有老娘,我老娘沒死呢,我不想讓她住島上!”
“對,承蒙閻大哥看得起,撈我們上岸,老子拚了,說不定還能娶個大家閨秀也不一定!”
“……”
聽到他們的話,閻應元那嚴肅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他看著顧三麻子等人,用肯定地語氣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活得堂堂正正。該拚,就要拚,活出一個人樣來,方不活這一朝!”
船艙內的士氣,明顯高昂了起來。
這些原本海賊的同袍表態,也讓出身正規軍的陶國祚等人有些慚愧。
他們要拚,證明自己,為妻兒老小搏出一個將來,那他們這些出身原南京水師的人,又何嘗不是呢!
被那些謀害皇帝的人牽連,他們被錦衣衛抓入大牢,其實已經是階下囚,搞不好還可能會誅殺九族的。
如今被閻應元撈出來,他們同樣需要一場大功來證明自己是效忠朝廷,絕對不是那些試圖弑君的人。這個機會,是至關重要的一次機會,豈能錯過?
這麽想著,陶國祚也對閻應元說道:“大帥安排吧,我等聽令而行,絕無二話!”
李大忠等人,也跟著他一起表忠心,表示閻應元讓他們往東,他們就絕不往西!
看到這一幕,閻應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即對他們說道:“其實,此戰未必凶險,我已有全盤計劃……”
一聽這話,所有人的精神明顯一振。
原本他們以為要殺到碼頭那去放火,估計要死很多人,結果沒想到,閻應元說此戰未必凶險。那要是能少死人,還能把功勞立了,那多好!
於是,船艙裡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豎著耳朵聽著。
閻應元移動了擺在船艙桌子上的油燈,撥涼了一點,使得光線能盡量照亮一下鋪在桌子上的大勝關地圖,然後才對面前這些手下說道:“你們看,大勝關的港口在這裡,賊軍的船停到了這裡……”
他其實可以一開始就說出這個計劃,但是,他並沒有這麽做。因為他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萬一途中出現問題,導致燒船任務變得艱巨時,那時就需要拚死,哪怕傷亡慘重也必須拚命的。
如果事先沒有承受巨大傷亡的認識,可能一旦真發生事情了就會潰敗。可要是事先已經統一了認識,那就算出現了問題,該拚命就還是會拚命。
這兩者之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在這些手下都表態之後,閻應元也看到,他們確實是發自內心地,敢於死戰了,他才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
大約一刻鍾之後,他把計劃都說完了,然後看向陶國祚等人道:“正規戰,還是你們更擅長一點,我帶你們上岸,有問題麽?”
上岸的事情,自然是最危險的。但是,閻應元自己都要上岸,加上剛才之前也已經有足夠的認識,陶國祚等原南京水師的將領,都沒有猶豫,立刻齊聲回應道:“沒問題!”
閻應元聽了,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顧三麻子道:“你們的活比較輕松一點,但在必要的時候,一定做好廝殺的接應準備,可以麽?”
顧三麻子一聽,立刻毫不猶豫地說道:“大哥,你這是瞧不起我們。放心好了,我們為了妻兒老小,都準備拚了的。”
閻應元聽了,很是滿意,便掃視所有人道:“那讓兄弟們都趕緊休息,下半夜便出發!”
“遵命!”
“好!”
“知道了!”
“……”
一連串的回應之後,船艙裡的人便各自散去了。
閻應元上了甲板,看看南京城方向,也看看對岸的大勝關那的星星營盤,一言不發,只是在心中暗暗說道:“陛下,末將絕不會辜負您的知遇之恩!絕不會給您丟臉!”
說完之後,他轉回身,回船艙裡睡覺去了。
………………
夜色慢慢地深了,幾乎肉眼可見,大地上的亮光,一點點地消失,到了後來,就基本不再有變化。不是說,全都黑了,而是還亮著的光亮,會始終亮著,直到天亮。
大勝關裡,守備衙門的後堂,李自成卻是睡不著,又披衣起來,拐到隔壁房子去了。
他一向不好女色,長期在外征戰,也沒惦記說要回陝西一趟。和他一起住在後衙的,是他的文臣謀士。
不過家小營在去年被明國皇帝俘虜之後,就被他全部遣回了陝西,如今隨軍這邊的,都沒有家小。但是,這不妨礙這些大順軍的文官武將又找女子暖被窩。
這不,宋獻策聽到動靜,就不得不推開身邊的女人,打著哈欠出來應付:“殿下,如今已是深夜,為何還不休息?”
李自成用手一指,示意宋獻策去他邊上坐了,然後才回答道:“睡了,沒睡著。”
然後,他便看向宋獻策說道:“你說,會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宋獻策一聽便笑了,當即安慰道:“殿下這是即將成就大業,心情激動,因此難以入眠吧?”
他剛說完時,就見牛金星也打著哈欠走了進來,那臉上還有幾個紅唇印:“是啊,殿下這是激動的。明天就開拔到南京城,就那麽一圍,挖了陷阱等明國皇帝來踩,殿下就能效仿明太祖在南京登基,然後北伐統一全國!”
李自成聽到他們的話,都說他是因為激動,便反問道:“為何你們就睡著了,難不成你們一點都不激動?”
宋獻策和牛金星聽了,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牛金星便笑著回答道:“殿下,微臣當然是激動的,也睡不著。所以叫了兩個女人折騰了下,累了自然就睡著了!”
李自成:“……”
宋獻策似乎知道李自成這邊對男女之事非常沒興趣,便立刻轉移話題道:“大明朝已經過了兩百七十七年,不管怎麽算,都算是非常長久了。所謂天下大勢,分分合合,這是必然的趨勢。明國要滅亡,也是必然的趨勢。老天爺安排的,誰也不能改變。要不然,這些年怎會那麽多災禍,是吧?”
從天啟末年開始,南方水澇,北方大旱,並且是連年大旱,蝗蟲成災,地龍翻身,瘟疫橫行,都是以往都難得一見的災禍,卻在一起出現。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親歷的。因此,李自成聽了,點點頭說道:“是啊,要不是老天爺故意安排,也不可能一下遇到這麽多的災禍!”
宋獻策聽了,當即呵呵一笑道:“所以說,老天爺注定要大明朝滅亡,我們大順國得天下。因此,雖然明國皇帝領兵親征是打贏過幾仗,可這也和人之將死一樣,屬於回光返照。接下來幾天,殿下便能俘獲或者殺了明國最後一個皇帝,這是順應天意,所以肯定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聽到這話,李自成想想,感覺說得非常有道理,便點點頭笑著說道:“宋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說完之後,他便打了一個哈欠,困意上來了。
宋獻策一見,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李自成睡不著,是因為在即將成功之際,特別是多年目標竟然馬上要實現之時,就有點患得患失。一個人躺床上想多了,就睡不著了。
如今,自己用天道來安慰他,寬慰了他,這不,哈欠就有了。
於是,他便站了起來,對李自成一禮說道:“明日開始至關重要,還請殿下早點休息,才有精神帶著臣等開創歷史,留名史冊!”
牛金星難得沒有和宋獻策爭寵,也是打了個哈欠後站起來,催著李自成快點去休息。
李自成見了,便揮揮手道:“那孤就不打擾兩位愛卿休息了!”
說完之後,他又打了個哈欠,顯然困意上來了。
於是,牛金星便連忙回答道:“馬上便過子時,已經非常晚了,那微臣告退!”
宋獻策也跟著告辭,最終這後堂內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不過他也沒有再發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笑了下,然後也去睡了。
夜色確實很深了,除了輪值的人之外,其他人早就睡著了。
這不,在港口碼頭這邊,連負責輪值的大順軍軍卒,都是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
江邊的風大,原本要站崗的幾個軍卒都躲在避風處打瞌睡。
忽然,有腳步聲傳來,一下便驚醒了這幾個半睡半醒的軍卒,他們連忙起身一看,卻發現是巡查的隊正過來了。
“你們怎麽回事,躲一邊睡覺去了?”
聽到喝斥聲,幾個軍卒便連忙辯解了起來。
“大哥,我們這是在碼頭,又沒什麽朝廷官軍的,怕什麽?”
“是啊,大哥,朝廷沒有水師,我們碼頭上是最安全的了!”
“沒錯,要是朝廷官軍能殺來碼頭這裡,那得殺穿連綿百裡的營地,我們早就知道了!”
“……”
聽到他們的這些話,隊正其實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他還是吩咐道:“殿下就在大勝關裡面,要是被查到輪值的時候睡覺,小心軍法無情!”
在軍法方面,李自成確實有要求的,這也是他有別於其他造反的隊伍,最終能脫穎而出的原因之一。比如說,他規定馬兵越亂行列者處斬,騎馬騰入田苗者斬之等等。
輪值的崗哨聽了,雖然不情願,卻也不得不答應一聲,等到隊正走了之後,幾個人互相看看,又縮回避風處去了。
朝廷又沒水師,有長江攔著,最是安全不過了。
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有人聽到有什麽動靜,以為是隊正又過來巡查了,便站起來看看,壓根沒發現人跡,不過他們馬上發現,好像動靜是從江面上傳過來的。
於是,他們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不少。該不會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朝廷的人都敢泅渡長江了?
不過很快,警惕起來的他們終於發現,江面上從黑夜中駛過來一艘船,準確的說,是互相綁著的一排船,大概有七八艘樣子。
一見這個情況,這幾個大順軍軍卒便松了口氣。 www.uukanshu.net
“他娘的,還以為是朝廷的人過來了,嚇了一跳!”
“我們的船不是都停在裡面麽?這船怎麽就出去了?”
“誰知道呢,問問不就知道了!”
“……”
幾個輪值軍卒都有些不情願,不過他們也怕這船裡有當官的,看到他們輪值偷懶,向上稟告就麻煩了,因此都從避風處出來,舉著火把問情況:“喂,你們是什麽情況,為啥這深更半夜的才回來?”
聽到動靜,過來的船上有人回應,似乎是在罵娘,好像是被誰給差遣出去做事的。
這些輪值半夜的大順軍軍卒,白天就肯定不在這裡。因此,他們壓根不知道白天的情況如何。
最後兩天了,求月票。這月票只有到1000票才有用,可以抽獎一次,要不然就沒啥用,看看那能不能湊到1000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