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審核了】

　　旭日東升，金光漫灑天地，又是嶄新一日。

　　聚居在寧榮後街的賈家族人，昨天便收到族長賈珍遇刺身亡的訃告，三三兩兩，結伴而來。

　　常年封閉的會芳園臨街大門也被打開，從此處進園比從正門進可以少繞路。

　　門口兩側各豎一面丈余長的朱紅銷金大字牌，相對而立，上面大書“天朝寧國府世襲三品威烈將軍”，格外醒目。

　　眾人來時，兩側空地上正搭建鼓樂廳，停靈期間將會聘請戲班按時奏樂，恭迎客人。若按賴升的計劃，還需請和尚道士在此念經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可惜此議已被曹操否決。

　　在門口登記姓名並奉上厚重不一的奠儀後，眾人被請入園中。

　　榮府的贈銀最為豐厚，賈赦、賈政兩兄弟各自紋銀百兩，而其余各房貧富不等，有十兩的，也有三五兩的，甚而個別人厚著臉皮隻交半貫錢，還不夠他們一家人來此吃吃喝喝。

　　約定的時辰未至，人沒到齊，先到的也只能乾等。既是闔族拜祭，那就一個都不能少！

　　年輕人閑不住，在園中胡亂溜達，此時夏初時節，草色青青，花開正豔，頗值一觀。

　　即便是這樣的重要時刻，也不是全都會來，總有例外。一是賈敬，他忙於飛升，為免沾染紅塵，前功盡棄，並未歸家。二是賈赦，他頭上被賈母敲出幾個大包，不想被人詢問緣由，以免丟了老臉，遂告病在家休養，隻讓賈璉代祭。

　　如此一來，賈政就成了眾人中地位最高者。

　　他請碩果僅存的兩位代字輩長輩，也就是賈代儒和賈代修，在水邊花榭中飲茶暫歇，其他幾個文字輩陪坐。

　　賈代儒垂垂老矣，身形消瘦，面容老邁。一生苦讀不休，可惜總不能高中。族裡便委任他擔任族學司塾，負責教導賈家子弟。不僅教過賈蓉，也是賈珍的授業恩師。

　　既是賈珍父子倆的長輩，又是恩師，他很有些底氣。看到喪禮簡陋，聯想到昔日族兄賈代善、賈代化在時的風光，心裡大為不滿。

　　於是將正在忙碌的管家俞祿喚至跟前，皺眉道:“俞管家，我說這喪禮怎麽辦的不成體統，原來是你在操辦?賴大管家呢?”

　　賴升早上才被關押，他尚不知消息。

　　辛勤工作遭到否定，俞祿自是不滿，又覺莫名其妙。抹了把汗，才笑答道:“太爺，賴管家犯了事，被大爺關了馬圈。您找他?”

　　“……”

　　賈代儒頓時無語，心道蓉小子簡直比賈珍還胡鬧！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賴升即便有過錯，也該輕拿輕放，過後發落才是，到底年輕不懂事啊！

　　“賴管家不在，莫非你就不會辦事?珍哥兒好歹是族長，喪禮這般簡陋，哪有國公府的體面和氣派?讓世交故舊瞧了豈不恥笑！”

　　賈代儒說出不滿的原因，語氣頗為嚴厲，蓋因賈家全靠寧榮二府撐著，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坐在一旁的賈代修放下茶盞，搖頭歎道:“蓉哥太年輕，果然見識短淺！！族長喪禮，非同小可，無論如何得辦的風光些。否則旁人瞧了，知道的是咱們節儉持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山窮水盡呢！”

　　這倆窮鬼老貨跟我擺什麽譜?有能耐你跟大爺說去！

　　俞祿心裡不屑，但還是恭敬的解釋道:“兩位太爺有所不知，這正是我家大爺的意思，也稟告過西府老太君，深得她老人家的讚賞。且我聽大爺說，

這是遵循聖人教誨，什麽‘與其奢，不如儉，與其一，不如七’，只是我聽不大明白是什麽意思。”　　賈母竟讚賞此舉?怎麽可能！賈代儒、賈代修驚的眼珠子都快掉了。

　　這位老嫂子的性情他們比誰都清楚，最喜排場熱鬧，怎會同意簡單操辦賈珍喪事?

　　可不管如何，地位尊崇的賈母都同意了，哪兒還有他們二人置喙的余地?都覺有些尷尬。

　　賈代修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什麽一不如七?有什麽說道?”

　　俞祿尚未回答，賈代儒先哈哈大笑起來，摸著蒼然白須道:“想來蓉哥兒說的是‘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對否?”

　　俞祿驚的大張嘴巴，訝然道:“太爺莫非也在場?不然何以知道?”

　　賈代儒緩緩飲了口茶，神色得意:“這話乃孔聖所言，讀書人豈有不知的?什麽一不如七，你這做管家的，每日接人待物，多少也讀些書，以免貽笑方家，丟我賈家的臉面！”

　　俞祿能做寧國府小管家，也是有一定學識的，讀過私塾，識文斷字，會說錯正是故意裝糊塗，把這倆老頭帶歪，免得糾纏。

　　他一臉欽佩的表情，彎腰拱手道:“多虧太爺解惑，我還以為是大爺自己說的，怪不得覺得很有道理，原來是孔聖人的話。”

　　賈政性子清高，對代儒、代修這樣的長輩，並不以讀書人視之，覺得沒有共同語言，所以落座後一直沉默。

　　聽到此處，他面色欣然，開口讚道:“雖是孔聖之言，但蓉哥兒能夠牢記於心，可見是個讀書種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當然，這還要叔爺多費心教導！”

　　“哪裡哪裡，這是蓉哥兒有悟性，換了我家那榆木疙瘩，可就不成嘍！”

　　賈代儒擺擺手， 謙虛說道，笑容滿面。然而笑容之下卻是滿滿的心酸苦澀——

　　近年精力不濟，他的一腔功名之心不僅未歇，反而更盛。只不過幻想建功立業的主角從他自己變成孫子賈瑞。管束甚嚴，然而收效有限，還不知將來如何是好呢！

　　聽他們彼此奉承，又盛讚賈蓉，俞祿低頭偷笑，一群老糊塗，賈蓉什麽成色他還不清楚?

　　賈珍一味高樂，幾乎不曾把寧國府翻過來，賈蓉也不遑多讓。以後沒他老子壓著，還不知鬧出什麽事來。現在的表現，全都是偽裝！

　　但俞祿並不在意這些，賴升被免掉大管家之職已成定局，而他則很可能更進一步。

　　現在下人稱呼他時，會自動省略“小”字，變成“俞管家”，這讓他頗覺得意。

　　至於能否再加上一個“大”字，就看蓉大爺對他滿意與否，所以他才會賣命的乾，任勞任怨。

　　幾人吃茶談笑一會兒，賈璉走到賈政身側，躬身報說:“老爺，京都八房的子弟都到了。”

　　賈家在京共有八房，除了賈敬、賈赦未至，已來的子弟計有:

　　文字輩:賈政、賈敕、賈效、賈敦;

　　玉字輩:賈璉、賈琮、賈[王扁]、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寶玉、賈環;

　　草字輩: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菌、賈芝、賈蘭等。

　　賈政起身，請代儒代修二老領銜眾人，前往靈堂吊問。

　　【說明:“玉”字輩，名字都是斜王旁，斜王旁的字多有“美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