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拱了拱手表示受教,歎道:“大老爺言之有理!誠乃肺腑之言!父親慘遭不幸,我早便叫人傳訊回府,孰料竟無人理會!這些家奴是該教訓教訓了!”
“你別扯這些沒用的!做主子的自己不成器,反推到奴才身上,像什麽話!”賈赦昂首挺胸,說話姿態奇高。手指撚著山羊胡子,語重心長道:“接下來事多著呢!得先請欽天監過來擇定吉時,還要選定僧道念經,客人祭奠又要迎送招待,發引時還要摔喪駕靈……裡裡外外一大攤子!你這樣怎叫人放心?世交故舊不知實情,還以為賈家家風一敗如斯!豈不叫人恥笑!”
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賈蓉區區少年郎,如何應付得來這些繁瑣雜務?
眾人不禁暗暗點頭,沒想到赦大老爺也有認真的時候,真叫人刮目相看。
賈蓉和賈赦交集很少,導致曹操對賈赦了解不多,隻知是個貪財好色、百無一用的老紈絝。
沒想到竟毫無緣由的衝自己發難,擺起譜子來了!
他剛從外面回來,什麽都來不及做,怎麽披麻戴孝?誰家府上會收藏這些晦氣東西!
“恕我直言,您老費心太過。頭緒萬端不假,也得從頭來做,諸事我自有安排。”
曹操冷淡回道。
“你自有安排?豎子無知!”
沒等到期望中的邀請,賈赦不滿的質問道:“我問你,可派人去通知了敬大哥?”
“稍後我便親自去向祖父報喪。”曹操朗聲道。
“好一副伶牙俐齒!”賈赦冷笑,又問:“可派了人去通知故舊?去得晚了,人家還說賈家瞧不起人呢!”
賈赦明顯有所圖謀,是在故意找茬,曹操懶得再同他糾纏,變色喝道:“賈赦!你說這些究竟何意?莫非還沒睡醒?這裡是寧國府,是賈族長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好好!長房好大的威風呀!”
賈赦完全沒想到,在賈珍面前膽小如鼠的賈蓉,竟敢直呼自己名字,還當眾罵自己!
差點沒被氣死,咬牙說道:“我竟不知,珍哥兒生了個好兒子!等皇親國戚、四王八公、閣老重臣,一齊前來拜祭,伱可勿要怯場!”
“想來對待喪父之人,他們多少會寬容幾分。此乃人之常情,非畜生可知也!”曹操懟了回去。
寧榮二府早已分家另過,只因賈母是國公誥命,影響太大,他才不得不稍示尊重。
可賈赦算什麽東西?也敢來他面前吹胡子瞪眼!
“你、你……你放肆!”賈赦氣的臉都紫了,喝罵一聲,再說不出話來。
他本以為主持賈珍喪禮是順理成章的事,沒料到竟在賈蓉這小子手裡折戟!
倘若換作其他少年,肯定乖乖交權,省心省力。可曹操豈會將權柄拱手讓人?
在他看來,這寧榮二府俱都朽爛透頂,腐氣衝天,便如漢末權貴,醉生夢死罷了。
這時尤氏看不下去了,覺得賈蓉太過霸道,西府的大老爺都敢罵,以後會把自己放在眼?
羊脂玉似的臉蛋兒上淚痕尤在,尤氏嗔道:“蓉兒,不是我說你,老爺喪禮非同小可,你年少無知,從未操辦過此類事。到時身為人子,又需靈前盡孝,走動不開,怕是吃不消的。依我看,不如請大老爺過來代管幾天。”
有意思,這尤氏有點兒意思!男女有別,曹操對待婦人的態度,比男人寬容許多。愈是難纏的,愈讓他心動,趣味多嘛!
當他打量尤氏之時,
賈赦也沒閑著,冷眼瞪著賈璉,給他施加壓力。 賈璉不敢違逆他老子,違心勸道:“蓉哥兒不可衝動啊!這喪禮規矩繁雜,不是誰都能操辦的!”
一時間,眾人都看著曹操,尤其賈母沉默無言,等若站隊賈赦。這老太太尊卑觀念很重,曹操罵賈赦畜生之時,她也感覺自己收到侮辱,當時就想趕人了。只是念及賈蓉以後將是族長,留份情面。
壓力陡然變的不是一般的大。曹操心道,本想清理府中蠹蟲,精簡人員,沒想到隔壁的蠹蟲頭子先聞著味兒跑來了,當真可笑!
這些奴才經過幾代經營,彼此勾連,難以盡除,他已做好了經過一番纏鬥的準備——主要原因是他現在並無官職在身,行事束手束腳。
如果再加上賈赦這個“領袖”,此事的難度翻倍都不止。
總不能一個一個全宰了罷?
曹操不禁感歎,他們真該感謝這不是三國亂世,否則強者為尊,殺伐隨心,早死乾淨了!
世道太平,凡事須講規矩法度。即便是主子想處置家奴,也得有個借口——哪怕人人都知那是胡編亂造也無所謂,有就行。
賈赦既然願意站出來,曹操也隨之有了新想法,稍作思忖,便道:“既然大老爺眾望所歸,那……”
沒等說完,原本暴怒的賈赦微微一笑,頷首道:“珍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一定盡心盡力,送好他這最後一程!”
……
寧榮街上,一輛朱輪華蓋車被兩匹高頭大馬拉著,緩緩行來,最終停在府門前。
車夫將車簾挑開,一個鼻青臉腫的大胖子先出來,正是庫房管事錢寶兒。不過沒了昨日的狼狽,發腫的肥臉泛著喜意。下車後剛站穩,忙回身去扶後面的人。
寧國府大管家賴升慢悠悠從車廂裡出來,衣著華貴,身材微胖,面色紅潤。看著約莫四十來歲,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不少。
原來,昨日錢寶兒遭了曹操暴揍之後,心懷不忿,便想請他老舅出手教訓賈蓉。
這所謂的“教訓”當然不是明面上, 只要撿著賈珍不高興的時候,在他面前將此事說道一番,就足夠賈蓉喝一壺了!煽風點火、借刀殺人,都是賈家下人們的基本技能。
可即便只是說幾句話,賴升也不會輕易答應,錢寶兒隻好請他去妓館享受一番。因此俞祿派人去找時,連賴家人也不知他們去了哪兒。
賴升是大管家,事情不少,早上醒來後,就決定先回府,在府裡睡覺。
這樣萬一有事,能夠及時找到他。身家再厚,到底還是奴才,必須得把主子伺候舒服了。
這時宿醉未醒,強撐著罷了。
“咦,大門怎麽開了?誰來了?”賴升疑惑道。
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正門關閉是常態,只有迎接貴客或是遇上節日才會打開,平時家人都是從角門出入。錢寶兒和他兩個面面相覷,不知何故。
門內忽然跑出個小廝,四下瞄了一眼,“噔噔噔”跑到賴升跟前。叫道:“賴爺!不好啦!老爺死了!”
“啥?誰死了?”賴升醉意未消,暈暈乎乎的。
小廝急道:“不是別家,就是咱家老爺啊!”
“啥?!”賴升猛然一個激靈,腳下踉蹌,喃喃道:“老爺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搖搖晃晃就往裡走。
“賴管家等等!”小廝急扯他衣袖,小聲透露機密:“剛才蓉大爺教訓了俞管家一頓,嫌他沒準備好。您老這樣滿身酒氣進去,怕也要碰一鼻子灰啊!”
“呸!糊塗囊子,姓俞的狗東西也配和我比!”賴升推開小廝疾往裡走,要趕快去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