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我這就去榮國府,向政公負荊請罪!”沉默良久,傅試下定決心。
相對虛無縹緲的聖眷,賈政對自己的扶持可是不遺余力的!
傅秋芳追問道:“倘若政老爺問你,當時為何不反對,又為何今日才告知,你當如何回答?若他要你檢舉仇都尉構陷之罪,你又當如何?”
這還真有可能!傅試心下不由一緊。
可如果反手舉報仇傑,豈不正好坐實了反骨仔的名號!
“好妹妹!你快教教哥哥,眼下如何做才好?”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傅試緊握妹子的手,急切請教。
隨後又舉手發誓:“你放心,我保證將來給伱尋個榮華富貴的好婆家!”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傅秋芳揮袖甩掉他的手,嬌叱一聲。
“其實,此事也不難解決,明天你就向府尹大人告假,隻說身子不適,需要歸家休養幾日。”
“就這樣置身事外?”傅試滿臉失望:“你當我不想就此退出!可那證詞上也有我簽字確認,如何能洗脫乾系!”
“這有何妨?”傅秋芳微微一笑:“今晚你私下去榮府拜訪政老爺,將此事告知於他。隻說是為了探明仇傑虛實,才佯作配合。”
“妙哉!”傅試終於醒悟,笑著接口道:“如此一來,即便仇傑不肯罷手,甚至牽涉到我,以政公仁厚性情,又先入為主,不但不會歸罪於我,反倒會主動為我辯白。真是妙啊!”
傅秋芳微微歎息一聲,勸解道:“哥哥,也就政老爺仁厚,你說了他便信,換個人豈會看不出這等淺薄伎倆!”
“知道,知道,君子欺之以方嘛!”傅試不耐煩的說道,已經在想一會兒如何表現。
見他並未吸取此次教訓,傅秋芳不得不叮囑道:“哥哥,為了全家,你以後行事穩妥些罷!朝廷新老交替之際,風雲最為激蕩。別一時著急選錯了陣營,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好啦好啦!就你話多!”傅試催促道:“你快去幫我備份文雅精致而又不貴重的禮物,等下我就去榮府拜見政公,道明我的苦心!”
說罷將妹子推了出去,而他自己也去臥室更換便服,準備往榮府一行。
……
夜色籠罩,換了便服的傅試,手拎一盒新茶,乘坐一抬小轎,偷偷摸摸來到榮國府。
賈政因賈珍之喪而請了長假,傅試還以為他肯定閑的無聊。不想到了榮府前,發現大門緊閉。
表明身份後,門房仍舊不肯開門,勸他改天再來。
傅試心覺詫異,他經常過府同賈政會談,乃當之無愧的賈政首席愛徒。賈家下人都長了一雙勢利眼,從不敢當面得罪他。
“不知府裡發生了何事?我著實有要事須得拜見恩師。”傅試又將賈政抬出,同時掏了塊兒碎銀送上去。
雙管齊下,果然有效!門房上的小廝就將寶二爺氣的老爺吐血,接著賈母也昏倒,大老爺當了家,各種狗屁倒灶的事全說了。
傅試唬了一跳,他雖滿心功利,卻瞧不上胡作非為的賈赦,嘴裡嘀咕道:“賈家真是流年不利呀!”
但今天不是來維護關系的,有正經事耽誤不得。他便從門房處借了筆墨紙張,草草寫就一封為自己洗白的書信,要門房轉交賈政。
待對方手下,傅試便打道回府。
有這封信在,即便將來事發,自己也有說法,不至於令賈政厭棄,失去賈家這根已經抱上的大粗腿!
……
榮慶堂裡,
人滿為患,時聞嗚咽之聲,氛圍壓抑慘淡。 精神瞿爍的老太醫,忙的滿頭是汗。心裡還有些納悶,賈家這是招了髒東西麽?看完小的看大的,看完大的看老的,一個比一個慘!
診斷完開了藥,太醫想走卻被賈家人強行攔下,直接準備了上房安排他留宿,涉及賈母的安危,誰也不敢輕視。
這會兒王夫人魂不守舍的照看著寶貝兒子,鴛鴦等丫鬟照顧老太太,李紈照料幾個妹子,獨獨賈政無人問津。直到趙姨娘得知消息,哭天喊地奔了來,總算有人給他喂藥了。
套間裡亂翻了天,大廳內卻分外清淨。大老爺賈赦堂而皇之地坐在賈母平時的座位上,手裡拿著把珍貴古扇賞玩,臉上笑意遮掩不住。
他忽然抬頭,望向跪在地上的賈璉,問道:“知錯了沒有啊?”
賈璉伏地哭道:“老爺,兒子真不知啊!”
“呸!”賈赦啐他一口,拿起手邊茶盞就砸,叱道:“爛泥扶不上牆的種子!還敢給老子裝!你二叔讓你回府準備迎接北靜王,你怎麽準備的?”
賈璉急忙抬頭,辯解道:“老爺,我一回府裡肚子就疼的厲害,實在憋不住,隻好先上茅房了。其實也沒多大功夫,誰知就弄成這樣?早知如此,就算拉在褲襠裡,我也得把這泡屎憋過去啊!”
這時他心裡無比後悔,眼下這種狀況,明顯玩脫了!
本來隻想讓寶玉丟丟臉,誰承望二叔和老太太也陷了進去!
這下可好了,老不死的定會“奪權”,否則他吃飽了撐的,操這些淡心!
果然知父莫若子,賈赦隨即斥道:“廢物!這點子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如何能掌管榮國府!明日起,你不用管家了,我親自來管!”
“可老太太說過,……”賈璉不願束手就擒,搬出賈母。
不說還好,一說賈母,賈赦原地爆炸,起身就去踢打賈璉,口中罵道:
“滾!滾!滾!給我去祠堂跪著反省!不!去佛堂!我不發話,你不許出來!”
祠堂遠在寧府,還是關進自家佛堂放心。
賈璉身上捱了幾腳,急慌慌起身離開。他現在心裡隻盼著老太太快點兒醒,將他老子趕回小院去!
打發走了兒子賈璉,賈赦又將矛頭對準兒媳鳳姐。
平時他就對鳳姐很不滿,明明是自己的兒媳,卻上趕著巴結二房,這算什麽事!
這時王夫人忙著照料寶玉,鳳姐沒了靠山,正是方便拿捏的時候!
“鳳丫頭,東府那小賊不是讓你過去幫忙嗎?這樣你也太累了,就讓你婆婆幫你管家吧!”
賈赦和和氣氣說道,卻不容置疑。
鳳姐咬著嘴唇,低頭不語。交權容易,想再收回可就千難萬難了!萬一老太太挺不過來,或者以後纏綿病榻,說話沒用了,自己可怎麽辦?別說是她,姑姑也未必能如何!
想到剛才賈璉無能的樣子,心裡越發氣悶,自己怎麽就找了個這麽窩囊的男人!
“怎麽,你不願意?”見她沉默不答,賈赦不禁冷笑。
“兒媳怎敢?只是府中事務婆婆不曾經手,恐難照料周全。不如讓兒媳多擔一段時間……”鳳姐如此說道,卻亮明了態度。
“放屁!給你臉了!還敢和我強嘴!”
此時賈赦覺得自己時來運轉,熬了幾十年終於熬出頭了,哪兒能受兒媳的氣?破口大罵道:“你還知你自己是兒媳?誰家兒媳像你這樣往二叔家裡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你公公!”
鳳姐一向要強,何曾被人當眾數落過?頓覺羞慚無地,滿面通紅。
“我不是這個意思,原是老太太……”
“沒個這個意思就好!”邢夫人走上前來,面色得意,故作大方的拉著鳳姐說道:“咱們婦道人家,莫要摻和男人的事!既然你公公發了話,就把對牌和鑰匙交出來吧!你也省心了!”
說著使個眼色給她的陪房婆子。
王善保媳婦和費婆子兩個頓時有了膽氣,大搖大擺走到平時都不敢對視的鳳姐面前。
王善保媳婦賤兮兮笑道:
“二奶奶就聽老爺和太太的話,早點兒交了,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誰管家不是管呢!”王善保媳婦笑說著,竟去拉鳳姐的手!
賈赦畢竟是公公,鳳姐已擔了“妒婦”名號,不想再得一個“不孝”的大帽,便想暫避風頭。
可一聽邢氏的陪房婆子竟敢說什麽“咱們才是一家人”,又拿髒手拉扯她,勃然大怒!
“狗奴才!和我算一家人?你也配!想瞎了你的心!”鳳姐揮手就往對方臉上扇去!
“啪嘰”一聲,她手上的翡翠戒指都甩了出去,王善保媳婦的老臉迅即腫脹起來。
“你、你、你打我?”婆子捂著臉,不敢置信道。
“何止打你!我還要殺了你!老虔婆,到了地底下別忘了問問你家祖宗,到底和誰是一家!”
鳳姐從小野慣了,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野小子乾的她全乾過。
此時怒上心頭,不管不顧,一手抓住王善保媳婦的領口,一手左右開弓,半點余力不留!
因用力太猛,打的手疼,伸手向後往發髻上一摸,當即拔下一根金簪子來,握緊之後向婆子臉上亂戳!一戳一個血洞!
“啊!啊!殺人啦!……”
王保善家的疼的哭爹喊娘,躲避不及,只能用雙手當盾牌,連聲叫嚷:“二奶奶饒命!我錯了,奴才錯了!饒了奴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