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戴權一時無法回答。
崇盛帝和忠順王一母同胞,感情非常好,登基過程中也多得他鼎力支持,所以成為至尊後投桃報李,寵信優渥。底下人見了,自然不敢得罪忠順王。
趙全消息最是靈通,不可能不知仇傑已攀附上忠順王。他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同勳貴相抗,便采納折中之策,只需死掉幾個賤奴,大家你好我好,和氣生財!
“那,要不然讓內務府去查?”戴權試探道。
內務府是管理皇族事務的機構,下面設有偵緝部門,奉命做些難以公之於眾的隱秘之事,相當於更為精簡的錦衣府。
每個部門老大都會想法設法擴張本部門的職權,作為內務府大總管的戴權,亦不例外。
倘若自己手中能有前明東廠那樣的特務機構,何止要威風百倍!
崇盛帝立時警惕起來,作色叱道:“狗奴才!太祖早有遺訓,‘閹宦不得乾政’,你莫非忘了?掌嘴!”
“老奴該死!老奴隻想為陛下分憂,絕無他意!”
戴權急忙跪地請罪,狠狠的扇自己,啪啪作響。
心裡暗自埋怨,自從登上大寶之後,陛下越發疑神疑鬼了,誰也不信!
如此下去,不被人害死也得累死啊!
“算了,起來吧。”崇盛帝並未苛責,喚他住手,自己則起身在殿內踱步。
忽然止步說道:“擺駕太安宮,去給太上皇請安!”
“是不是有些太晚了?”戴權小聲提醒。
崇盛帝卻冷笑道:“晨昏定省,朕若不去,太上皇怕是都不肯安歇!”
戴權不敢再說,忙命人準備鑾駕。
……
太安宮裡,金銀煥彩,珠寶爭輝。宮殿的主人,正如崇盛帝所料,果真沒睡。
近來每躺到禦床上,一閉眼就會想起揮斥方遒的帝王生涯。
其中幾番暢遊江南,閱盡天下春色,何等快意瀟灑!
如今垂垂老矣,須發皆白,掉的越來越多,皮膚也如枯葉般乾澀褶皺。
縱使雄心猶在,這副老邁軀體卻也承受不住。
“元春啊,你入宮多少年了?”
太上皇歪在軟塌上,享受著一雙少女的按摩,這是他睡前的必備項目。
他身旁站立待命的宮裝女官,雙十年華,容貌清麗,烏雲似的發髻上,珠翠燁燁。
正是榮國府賈政的長女——賈元春!
聽到問話,元春展顏一笑,靨若春桃:“陛下,婢子入宮已有八載。”
“竟有八年了?感覺一眨眼似的。”太上皇心生感慨,默然一歎。
元春心道,陛下每日歎息的次數越來越多,也不知比太上皇年紀還大的祖母,會不會也是這般?又有誰為她開解呢?
太上皇陷入回憶中,自言自語道:“當初各府送了好些嫡女入宮,都說要服侍朕。哼!說的好聽,十來歲的小丫頭,服侍個屁!不就是讓朕給他們養閨女麽!眼看著一天天養大,便一個接一個的接了回去!”
說到最後,像個受了氣的小老頭,滿腹抱怨。
元春燦然一笑,走上去替下捏肩的宮女,一邊給太上皇按捏,一便柔聲說道:“正是陛下寬仁慈愛,眾勳家都當作自己人,才敢如此。換了其他帝王,哪個臣子不是戰戰兢兢的?”
說道此處,她臉色微黯:“婢子入宮時,父親千叮萬囑,賈家深受陛下大恩,無以為報,讓我全心全意服侍,至今不曾起念讓我回去。
” 太上皇拍了拍她的手,歎說道:“朕年少時,可沒少受寧、榮二公教訓!你是不知,你家祖宗那火爆脾氣,別說是朕,連太祖也敢頂撞。”
“是嗎?這也多虧太祖有容人之量。”
元春悠然向往祖宗當年的風姿,忽又想到如今族中人才凋零,已顯末路之兆,漸生憂愁。
太上皇卻未察覺,繼續道:“你也該嫁人了,找個好日子,回家去罷!皇宮冷清,朕一人捱就夠了!”
“啊!”元春吃了一驚,好端端怎麽就要趕自己走?
忙上前跪下:“陛下,可是元春做錯了什麽?您盡管責罰,卻不能趕我走呀!”
太上皇一愣,搖頭失笑:“伱有何錯?只是這宮裡刀光劍影,殺人不見血。朕擔心,哪一天忽然去見太祖,那時你再想出宮,就未必就能如願了!”
“咳咳!”一時說話多了些,太上皇咳嗽起來,渾身發顫。
元春急忙上前輕拍後背,為他舒緩。
良久,太上皇鎮定下來,問道:“你家那個銜玉而誕的小子,如今怎麽了?”
元春不知他何意,畢竟聖心難測。
她也知道,皇家對這等玄幻傳奇之事,最是忌諱,思忖著說道:“寶弟是母親中年得子,又被祖母教養,全家溺愛非常。小聰明倒有一些,聽說不喜讀書,也是個不成器的。”
太上皇悠悠然道:“不成器好呀,生在國公府第,若是太成器,還讓別人怎麽活?反正錦衣玉食一輩子,也是夠了,是非還少。”
“陛下要休息嗎?”看太上皇已經困的眯眼,元春不由問道。
“等等罷,皇帝還沒來,睡了不就讓他白跑一趟了?怎麽彰顯至孝之心呢!”
話剛說完,外面內監高喝:“陛下駕到——”
崇盛帝從玉攆上走下來,已完全變了臉色,從容詳和。闊步走進殿內,遠遠的就行禮參拜。
太上皇也不阻止,一切由他。
崇盛帝走到軟塌前,瞥了元春一眼,目光很快挪開,躬身問道:“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好啊!有什麽不好的?自從你掌了朝堂國政,朕難得輕松些。”
太上皇眯著眼:“聽說你給寧國府賜了個三品威戎將軍的世爵,可有此事?”
這話一出,反應最大的卻是元春。身居宮中,她竟未聽聞此事。
好奇的望向崇盛帝,正巧與他的目光相觸,元春急忙低頭。
“父皇病體未愈,卻仍舊操心國事,倒是兒臣疏忽了。”
轉頭對屁股後面的戴權冷聲道:“查一查,是誰在宮裡亂傳閑話,擾到太上皇,當真該死!”
太上皇無聲的笑了笑:“罷了,你如今是皇帝了,這等小事何必去管?朕只是好奇,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呀。”
崇盛帝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他何嘗願意白給賈家賜下世爵?這不是賈珍被殺,勳貴鬧得太不像話了嘛!
“寧國府威烈將軍不幸身死,兒臣獎賞後輩,也是應有之義。不敢忘父皇教誨,國朝既是太祖和勳家祖輩一起打下的,也當共享尊榮富貴。”
“只是,”他忽然提高聲音:“現今邊疆不靖,夷狄作亂,已成大患!兒臣以為,是該這些人為國效力,重振祖輩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