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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迄今為止的29年生涯中,他覺得自己做的最牛逼的一件事不是加入了地下黨,不是拉起了隊伍和日本人乾仗,也不是帶著遊擊隊員乾掉了鬼子一個中隊。
而是:
我、張浩、一個勁的邀請大特務張世豪加入遊擊隊。
沒錯,這就是張浩覺得自己乾過最牛逼的一件事。
由此可見,張世豪這個名字在他心中的“帝”位——不是說崇拜,而是此人真的太厲害了。
而現在,這個人,正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後,用一句“本家好久不見”在向他打招呼。
那一瞬間,張浩本能的感覺到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一層接一層的出現。
呆了許久,他才結結巴巴道:
“張、張、張區長。”
在張浩結結巴巴的喊出了張區長以後,就連許多的遊擊隊員,眼神中都放光了。
淞滬會戰結束後,參加遊擊隊的他們,幾乎是懷著悲壯、必死的心情,拿起武器和日本人乾仗的。
他們幾百人襲擊了鬼子,被百來個鬼子攆著跑。
是這個人,帶著他們躲過了鬼子一次又一次的追擊,甚至在最後完成了反殺。
那是他們第一次酣暢淋漓的大勝,從那以後,再對上日本兵,他們心理上已經有了優勢!
這一次要給國民黨打下手,張浩不怎麽樂意,這些遊擊隊員也是不怎麽樂意的。
但此時此刻,當張浩從嘴裡喊出“張區長”後,曾經經歷過去年年末大盛的遊擊隊員們,都紛紛站了起來,向這位帶著他們打出過大勝的“特務”用目光致敬。
無關立場,只是對一個帶他們能大勝鬼子的英雄致敬。
面對不少同伴突然間起身流露的尊敬,其他新人不解了:
“喂,你們都怎麽回事?不就是個國民黨特務嗎?用得著這樣嗎?”
回應他們的是老同志的低聲警告:
“別說話!”
張安平感受著周圍尊敬的目光,心中暗暗歎息。
真想用真實身份和他們相處啊。
可惜做不到!
他掛著笑,很是親切的說道:
“有不少老面孔嘛,看樣子我就不用做戰前動員了,也不用擔心你們信不過我了哈——大家養精蓄銳,我和你們的上峰聊聊。”
有人大著膽子喊道:“石浩先生,我們這邊叫首長!”
“哈哈,首長和上峰一個意思,不過我覺得還是上峰好聽——嗯,差不多,都差不多。”張安平強忍著挖坑的本能。
都是同志,都是自己的前輩,不能過火。
他對張浩發出邀請:
“張隊長,聊聊?”
“額、好、好、好——”平日裡沉穩的張浩有些失措。
張世豪是大特務,但對遊擊隊來說,張世豪是真的挺好,他這個隊長、黨員,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直面這個複雜的人。
張安平臉上掛著笑,和張浩、遊擊隊的政委來到一旁後,直接問:
“具體的任務伱們上峰有沒有給你們交代?”
“沒有。上級交代好好配合nin……你。”
張安平點了點頭,道:“說一下我們今天的目標——待會兒咱們去海邊,有船隻接應我們,12點左右,我會帶我的突擊隊先行出發,向著大金山島開去,你們乘船在距離大金山島一公裡的地方等待,紅色信號彈發出後,立刻登陸!”
“島上有大約兩百名鬼子,具體的守衛情況不明,但我們必須在天亮前解決這些鬼子,明白嗎?”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政委冷不丁的道:
“島上有很重要的東西?”
“對!”張安平沒有隱瞞,甚至可以說是帶著誘導的意思說道:“島上有一個專門製造假鈔的作坊。他們的設備很先進,能做出近乎以假亂真的法幣!”
“假幣的危害是很大的——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直白點說就是專門坑害老百姓的,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說句殘酷的話,今天我們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哪怕是都死在這島上,這個假鈔作坊也一定要被摧毀,明白不?”
在張安平說出“他們的設備很先進”的時候,政委的眼中閃過了一抹喜意,雖然是一閃而沒,但張安平還是看得清楚,他心道:
總算是穩了!
他一直擔心遊擊隊這邊派出來的負責人意識不到這些製鈔設備的重要性呢,還琢磨著用什麽方式提醒。
沒想到遊擊隊這位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政委是個懂行的!
可省了他多費周章了!
聽張安平講完,張浩和政委慎重的點頭——張安平親自帶突擊隊,這本身就是非常重視的意味了。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張安平和兩人握手後便去了突擊隊那邊,張浩想回到隊伍裡傳達命令,卻被政委悄悄的拉到了一邊。
“老安,怎麽了?”
政委警覺地看了眼四周,才壓低聲音說道:
“老張同志,我有個想法!”
“安政委,”張浩誤會了政委的意思,神色嚴峻的說道:“你不要有別的想法!”
“咱們是奉上級命令過來和他們合作的!張世豪這個人雖然是大特務,但我們攜手一致對外……”
政委哭笑不得,他打斷張浩的話,道:“你聽我說完!”
“他說大金山島是日本人專門製造假幣的作坊,而且還能做到以假亂真,這說明日本人的印刷設備很先進!”
張浩不解:“嗯?”
“應該是凹版印刷機。不是普通的印刷機!咱們壓根就沒有這東西——咱們最好想辦法把設備拿下!”
政委輕聲說:“我覺得不止是設備,就連人我們都應該一並拿下,能做出以假亂真的鈔票,說明他們的能力非常優秀,咱們那邊要做邊幣的話,一定用得上。”
張浩眼前一亮,接口道:“這位隻帶了二十來號人,肯定是運不走這些東西的!”
“對!不過船是他們的,到時候肯定不會讓咱們用,我們得想辦法聯系船,我想派人或者我親自去辦這件事。”
張浩覺得政委說得在理,剛想同意,但思緒一轉,道:“老安,你不能去。”
這下輪到政委了:“嗯?”
“我讓別的同志去吧!你應該明白的!”
政委反應過來,承認自己魯莽了。
張浩這才滿意,隨後安排人趁著夜色出發,找當地的黨組織配合。
……
目光再回到上海。
藤田芳政關了燈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凝望著夜幕中的大上海。
門被打開,秘書快速進來,匯報道:
“機關長,童家浜兵營匯報,彭潭路至中潭路段鐵路遭遇抵抗分子襲擊,司令部命令他們出動支援!”
“我知道了。”
藤田芳政擺擺手,示意秘書出去。
秘書離開後,藤田芳政激動的自語:
“張世豪,你的布局要開始了麽?”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九點半。
“你們中國人都喜歡在整點行動,那麽,十點鍾,是不是你行動的時間?”
“張世豪啊張世豪,我非常的期待!”
……
這是一處被日本人巧取豪奪佔據的工廠。
工廠的職能只有一個:
生產軍用餐盒。
近百名中國工人被分成黑白兩班,日夜不停的開動著機器,在日本人的監督下不斷工作,換取著微薄的工資。
在物價不斷攀升的上海,他們的薪水卻從不上漲,甚至還會因為日本人變態的規矩,不斷的被扣。
毫無疑問,這座工廠,現在就是一個火藥桶。
但作為工廠主的日本人和幾個惡毒的監工,並沒有意識到工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在他們看來,上海,現在就是日本人的地盤,中國人,只能接受被他們壓榨的命運。
九點五十。
監工的小犬太郎覺得太過無聊,便又開始在工廠裡轉悠了起來,看到一名膀大腰圓的工人正在揮汗如雨的乾活,他嘿嘿一笑後走近,用古怪的腔調說道:
“朱大傻,你滴,又偷懶滴乾活!扣一天滴工資!”
喚做朱大石的工人頓時急眼了,蒼白無力的辯解:“我比他們乾得都多!我沒偷懶!”
小犬太郎心中大喜,二話不說就一鞭子抽下去,看著朱大石身上再起一道血印,他大笑著說道:
“我滴說你偷懶滴,你就偷懶滴!”
朱大石異常惱火,但被這樣無理由的折磨的多了,知道解釋沒有用,只能強忍著憤怒,繼續忙碌——他聽聰明人說過,這是日本人故意扣錢的手段。
小犬太郎得意的罵道:“卑賤的中國豬!”
一旁一名年輕氣盛的工人忍不住了,悄然拿起了身邊的錘子,但卻被工友一把摁下,並朝其輕輕的搖頭。
年輕工人意識到時間沒到,隻好強忍怒火。
小犬太郎想要吆喝兩聲,灌輸服從、忍耐的狗屁道理,這時候卻有狗腿子匯報:
“太君,太君,出事了,白班的工人來了!他們神色不對,他們……他們肯定來者不善!”
小犬太郎不屑大罵:“八嘎!誰敢在大和民族面前來者不善?我滴,喊來憲兵隊,你們滴,統統死啦死啦滴!”
說話間,十幾個工人便走進了車間。
“你們滴,想要加班滴乾活嗎?”
“加你媽!”
早先把工友摁住的工人,拎起錘子直接砸在了小犬的狗頭上,兩錘子下去小犬血流如注倒在了狗腿子的懷裡。
工人卻不解氣,掄著錘子繼續砸下去,狗腿子嚇了一跳,剛要驚恐呵斥,幾個工人便將他控制住了。
工人一錘子一錘子的砸下去,將作威作福的小犬直接砸成了死狗後才算解氣。
車間內的大多數工人,這時候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掉了下巴。
但……看著在生命公平錘下變成死狗的日本鬼子,他們怎看怎覺得解氣。
無比的解氣!
有好心的工人見殺人的工人沒有跑的意思,急忙說道:“王大柱,你快跑吧!”
“你殺了日本人,麻煩大了!趕緊跑吧!”
“跑?我為什麽要跑?”動手的工人憤怒的喊道:“這裡是上海!是中國的上海!日本鬼子憑什麽騎在我們頭上耀武揚威?跑!我不跑!我不僅不跑,我還要和日本鬼子乾仗!”
一眾工人震驚的看著平日裡脾氣就火爆的王大柱。
這時候一名在工人中威望極高的中年工人站到了高處,拍手吸引了工友們的注意力後,開口道:
“工友們,聽我說!”
“我真正的是地下黨!就是你們口中的抗日份子!”
“現在,我們要起義了!”
“就是要打鬼子了!日本人侵略我中華之土地,迫害我中華之人民!我們不願意做亡國奴,不願意在日本人的壓迫和皮鞭下卑微的活著!”
“我們要反抗他們!”
“等我們走了以後,你們趕緊回家!”
“這個工廠,是日本人巧取豪奪的,我們要毀掉這裡——對不起大家夥了,砸了大家夥吃飯的地方!”
工人們很震驚,沒想到他們朝夕相處的工友中,竟然有傳說中的抗日份子。
等聽到這名昔日工友最後的道歉後,有人喊道:
“龔先生,別說對不起了!你們是抗日的英雄,是為了打日本鬼子,我們不會生氣!”
“對!”
“龔先生,放心的去做吧!我們打死也不會出賣你們的!”
龔先生致謝:“那就多謝老少爺們了——同志們,七七起義,開始!”
“阿五,你帶人去抄菊田龍一的家!這個日本鬼子殺死了前任廠長林先生,又指使日本憲兵殺了林夫人,手裡沾染了我們國人的血!一定要血債血償!”
阿五咬牙切齒道:“是!我就替從軍的阿譯兄弟報仇了!”
他和林氏夫婦的獨子林譯是好友,但他因為家境早早輟學,是林父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口飯吃。
看阿五這般仇恨,龔先生叮囑道:
“隻殺真凶,不要殃及菊田龍一的家眷,注意紀律,明白嗎?”
“是!”
阿五領命而去。
龔先生的話激起了其他工人刻骨的仇恨——前任廠長林先生是多好的一個人啊, 卻硬是在年前被菊田龍一這個日本鬼子殺了!
就連林夫人也沒有逃過日本人的毒手——理由是林氏夫婦的兒子林譯在國軍服役!
真他娘的荒唐啊!
眼看阿五帶人離開,眼看龔先生要帶人開始破壞工廠,赤果的上身新增了一道血痕的朱大石突然道:
“龔先生,我能跟著你們一起打鬼子嗎?”
龔先生愣了愣,看著朱大石那張憨厚的臉,他道:“我們可能都會死。”
朱大石說道:“我不怕死。”
“我也想打鬼子。”
“好!那就跟我們乾!”
看朱大石居然選擇了跟龔先生做抗日份子,一些工人也心動了,嘈雜的紛紛喊道:
“龔先生,我也想打鬼子!”
“龔先生,我不怕!我也要跟你乾!”
“乾!反正活的豬狗不如!亡國奴誰愛當誰當去,我不當了!龔先生,我要跟你乾!”
面對群情激憤的工人,龔先生道:“願意跟我們打鬼子的,我來者不拒!但是,我們是有紀律約束的,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為了人民、為了國家而打鬼子,是要有紀律約束的!”
“願意接受紀律約束的,我們歡迎!”
龔先生再三強調了紀律後,才接納了願意跟著他們一起打鬼子的工人。
而同一時間,這樣的畫面在上海多處地方同時的上演。
無數被日本人欺凌下,忍無可忍的工人,他們選擇了跟隨起義的戰士。
這便如草原上的星星之火。
而此時,正是7月7日,10點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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