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之上。
龍、鳳、麒麟、玄武……
多達百余種的真靈法相,在半空映照。
孫平也就在此時,瞧見了什麽是大宗的底蘊。
“呼——”
他大口喘著氣。
光是頭頂散溢出來的威壓,便讓他一個元嬰真人,挪不動腿腳。
在大虞禦靈體系之中有一法相境界,大抵與返虛道君相匹,也只有此境界的禦靈師,才可以身化傳說中的不朽真靈!
頭頂上空,真靈之相逾有百數。
顯然真靈山內,返虛之上的高修多達百余人,其中甚至不乏夾雜媲美合體的大修!
“孫師弟。”
冷岩真人同樣不得動彈,他囑托一聲:“此役非尋常時候,還且保重自身。”
孫平點頭,指了指頭頂。
“那些個法相高修,其中不少還是各小宗祖師,這一役下來,也不知多是小宗傳承破滅。”
真靈山不是善堂,小宗弟子之所以能寄身建木,無非靠的是自家祖師余蔭。
祖師一死,這份余蔭大抵便要消散。
無人照拂,宗門自然衰敗。
當然戰爭雖以破敗居多,但同樣不乏有乘勢而上者。
此役之後,同樣會有一批小宗借此穩固自家傳承,甚至吞並其他小宗的傳承,以此壯大自家根基。
過了一陣。
頭頂的百余真靈法相終於遠去。
孫平松了一口氣,與冷岩真人說:“師兄,法相之境當真可怖,也不知我家返虛道君與他究竟如何?”
冷岩皺眉,回答說:“禦靈、練氣兩脈各有優勢,真靈法相雖是凶悍,但大抵存在紕漏。”
“修龍鳳者,或可以無所阻礙,比合體、入大乘,皆無憂患。”
“奈何修得尋常五類之屬,或可以凝結法相,卻再有寸進,甚是苛刻!”
孫平搖頭:“師兄所言卻也有道理。”
“平竊以為其患不在於此,我家練氣一脈,築基、結丹之境就已開始篩選天資出眾者,至於上境,方算是得一求一!”
“大虞修士,資質差者選牛羊犬豕,資質高者攀龍附鳳,皆可至於法相境界,故而沉淪至此!”
孫平的意思很簡單。
大堯修真界在低階的時候,修煉功法就已經在篩選不合格的修士,使得多是天資出眾的修士才能修到高階,有效緩和了資源矛盾。
而大虞禦靈界卻不同。
他們允許低階修士將就,從而晉升高階,無形中加劇了高階修士的資源損耗。
因而明明大虞世界體量與大堯世界相當。
大堯昔日甚至可以孕育九宗之眾,而大虞世界算上百獸林、妖靈谷也只有三家仙門大宗。
純純的資源浪費!
兩種體系的優劣,由此可見一斑。
又過了一陣。
炎君道君抱著自己的腦袋回來了!
一顆熊熊燃燒的火焰頭顱,一隻手托舉在腰旁,就這麽直勾勾飛回了建木。
與他一起的還有天符山、天爐山的道君長老。
天符山的雲翳道君,渾身黝黑,到處是被火焰燒灼的痕跡,灰頭土臉分外狼狽。
天爐山的霍休道君倒是無恙。
只是去時手握重錘,歸時空空如也。
三人回轉建木,直接各回了各家駐地。
炎君第一眼便瞧見了孫平兩人,
他飛懸而下,斥責說:“如今戰事危懸,你二人如何在此拖遝?” 孫平自進階之後,對於炎君道君到少了幾分恐懼。
他氣定神閑,詢問說:“長老明鑒,我二人正欲前往。只是不知前線情況,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冷岩真人也問道:“長老,前線當真糜爛至此?”
“我見真靈山已有百余法相前去支援,應當無虞矣!”
炎君搖頭:“妖患何懼?不過是釋修逞凶,來了十八尊金身羅漢,我等方才不敵!”
羅漢即是世尊境界的釋修別稱。
依據肉身強度,分作銅身、銀身、金身三身羅漢。
羅漢單一出行並不足畏,若是組成人陣,方才算是釋修一脈的殺手鐧。
就好比大堯諸宗,有天淵劍陣、天師屍傀、天際偃物……
儒道之中,也有文氣生龍之法、文氣惑心之術!
炎君此刻模樣,頗有幾分刑天姿態。
他腦袋別在腰上,卻依舊一臉不服輸的模樣,吩咐孫平兩人:“遇著光頭的修士,莫要逃了活口,釋修猖狂,不當活也!”
孫平點頭。
心裡卻在唏噓:“返虛道君尤會身死,我等元嬰修士,如何又能幸免於難。”
孫平對應炎君道君的印象一貫不好。
如今這廝自己受了重傷,還不忘攛掇孫平兩人去前線救援。
冷岩真人同樣訕笑一聲:“炎君長老,弟子有一言不得不問,真靈山當真堪當大任否?”
“嗯?”炎君一愣,無奈回答:“並非真靈山如何,此役乃是釋道之爭!真靈山已勠死力,我等也不可推諉再三,再過幾日會有門中其他師兄弟前來。”
“唉——”
“你二人若覺得我苛待尤甚,不如稍緩些時日。”
“只是人能等你,釋修與妖等不得你,若真如你們兩人一樣,這南洲靈土早就丟了乾淨!”
孫平、冷岩皆是訕笑。
炎君道君話裡話外就差指著他們鼻子罵了。
兩個堂堂元嬰,不思為宗門盡力,天天想著保全自己,就算日後能繼續進階高境,那也是沒有擔當的廢物!
說不得哪天便又要跑了。
孫平臉皮厚,與炎君直言:“長老傷重,我二人自不可能坐而不管,不如便由我們守候在外,以保無虞?”
炎君沒有回答,直接回了自己的精舍。
冷岩真人也笑了笑,誇讚說:“師弟當真好膽氣!”
連帶著一直沉默的墨蛟,也誇讚孫平說:“你這小兒倒也知趣。”
“禿驢的十八羅漢陣,我不知道底細。”
“但赤蛟那廝的蛟火可當真不好受,我老蛟可不願意再去承它一次!”
孫平、冷岩兩人也因此,避開了第一輪大戰。
……
數千裡外。
金光大綻!
四面靡靡之音不絕。
妖獸本就凶狠,不斷衝擊底下真靈山的防線。
而今加持了佛音的作用,所有妖獸都如不知疲倦、疼痛的機器,不畏生死地往下俯衝。
低階妖獸手段有限,純粹就是以肉身獻身。
高階妖獸雖也有不竭手段,但大抵也以肉身衝擊為主。
妖獸幾乎就是天生的體修。
勿論釋修、儒修還是道修,三者皆不如也!
慢慢地地上堆積的屍身越來越多,雖以妖獸屍骸為主,但真靈山弟子的心神卻被攪亂了許多。
低階弟子承受不了如此高強度的衝擊。
很多都耗空了體內真氣,疲憊地盤坐在地上,吞服丹藥,補充真氣。
不過好在。
南洲外圍離著建木不遠。
沒過多久。
真靈山的援軍便到了。
一頭頭虛影真靈成群結隊,比先前的獸潮還要震撼許多。
無相禪師早已隱去了身形。
天師道的朝屍道君卻一直屹然不倒,他底下的屍傀大軍倒算是抵禦妖獸潮的主力。
真靈山援軍抵至。
角木蛟龍真靈虛影孤懸而出,凜然喝道:“釋修猖狂,侵我疆土,欲奴我同胞,破我宗門!”
“諸妖既開靈智,何故助紂為虐,侵辱自家土地?”
“桀桀——”赤蛟妖王懸身相對:“角木老兒倒也奇怪,分明是你家真靈山,先背叛了大虞天地,方有此災!”
“大堯諸修,我亦知之,窮凶極惡,奴役諸天萬界之眾!”
“彼輩與你家示好,不過是借此橋梁,真正侵入我家大虞天地,枉你們生而為人,本有靈智,卻不自知!”
“角木。”又一頭虛幻真靈嗚咽一聲:“勿要與它多言。”
“口舌之爭本就徒勞,真要論及對錯,還得於手中見真章!”
他轉身對一眾真靈虛影言道:“諸道友謹記,大堯袍澤已有回應,旬月之間,援軍必至!”
“燃我大虞修士血,教他釋修、妖王,有來無回!”
嗷嗚——
真靈嘶鳴。
“死戰!”
話音剛落,此人真靈法相便陡然一震,化作先前十倍體積,隻手撐天,好不駭人!
“吾名——萬靈!”
“諸真靈所認可之修士,萬妖萬靈共同之祖先,蠃鱗毛羽昆五類之屬,皆可以見我!”
“諸妖,降否?”
一聲叱喝,底下小妖皆陷入迷惘境地,恍若神識剝奪,不知來去。
無相禪師身冒金光,倏地出現在白象身旁。
“白象尊者,萬靈老道神通詭桀,可震懾萬妖,需得由你出手,斷其施展!”
“嗚嗚——”白象妖王挑動長鼻,“禪師放心,白象必然不負所望!”
說著。
它再次化身撐天巨象,與萬靈所化真靈虛影,遙遙對峙。
真靈山的功法很是奇異,以人身豢養妖靈,而後助其成長,衍化為真靈法相。
而萬靈老祖作為真靈山當代山主,其一身修為比肩合體道祖,身上法相也並無單純一妖一獸之寡,如其名姓,興許早已是身化萬妖法相。
實力通玄,少有知之。
“萬靈!”白象妖王大喝一聲:“何其小兒,妄論我妖族之事!”
先聲奪人聲勢。
下一刹那,白象妖王本體便猛然撞向萬靈法相虛影。
妖族行事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比起眼花繚亂的血脈術法,還是一身無匹身軀更來的直觀。
轟隆隆——
一聲巨響,尤甚雷鳴!
“四方真靈、二十八星宿、四十九家傳承!”
萬靈老祖真靈虛影一顫,旋即呼喊叫喊。
在他身後。
十色蛟龍、九色鳳凰、八焰金烏……
真靈法相如潮水,一擁而上!
白象妖王一愣——
這些法相修士,雖大半都隻媲美六階妖獸,但其勢氣卻可以疊加,驟然成軍,饒是大乘仙人也得避讓幾分。
白象妖王面露毅色,身抵在前,傳音無相禪師:“禪師,真靈賊子凶悍,你看……”
無相禪師自然也沒想著讓它送死。
他口中念念,傳音身後金身羅漢:“諸位師弟,且助我殺賊!”
“佛光不照大虞,乃我過也!”
“此役若勝,九天諸世之中,將有兩座佛土,往後淨土之地數以倍增!”
“善眾信徒,數以兆萬計。”
“阿彌!”
金身羅漢十八人懸身上前,皆合十掌,齊聲呼喊:“阿彌!”
“起——”
“列陣——十八羅漢降魔金光陣!”
“臨兵鬥者,列陣於前!”
“風林火山,皆為佛澤。”
呼喝之間。
百余真靈法相衝殺而上。
十八金身羅漢身露金光,面無神色,背靠白象妖王身軀。
陡然間,佛印大放!
“降!”
“叱!”
“滅!”
“生!”
“無量!”
“阿彌!”
“……”
萬靈老祖那邊同樣不見怯色。
他與身後門人道友,宣言說:“釋修詭桀,可以惑心,若入其手,千百世為其奴仆,永不得超生!”
呼呼——
兩團勢氣轟然相迎。
南洲之上,驀然爆發出一股堪比滅世的巨大波浪。
南洲生靈勿論修為,勿論種族,皆是心頭一震,隱約有些淒色。
漸漸地。
天地下起了血雨。
南洲、東洲、北洲、西洲,甚至包括了酩酊海以及諸洲之間的海域。
齊齊如此。
血雨之後,是漫天灰屑如雪花墜落。
整個大虞天地,都在感慨其慘烈。
……
身在建木的孫平同樣見著了血雨、灰屑景象。
他問冷岩真人:“師兄,此是何物?”
冷岩不語,他也不知此物來歷。
身後,炎君道君不知何時出現。
他腦袋上的頭顱已然接上,口中呢喃:“天地同戚,舉世同悲!”
“此界修士死傷大半,靈氣剝奪,方有此景。”
“末世之象也!”
孫平好奇:“炎君長老,何為末世?”
炎君回答:“此役之後,大虞世界靈脈銳減,天地不複昔日輝煌。”
“妖物之流縱是勝了也得不著好,但倒是釋修之輩,樂見其成,欣欣然裝作菩薩模樣,濟世救人,收攬人心!”
“唉——”
“事至此,大堯已然敗了三分。”
他抬頭望天,若有所思。
冷岩真人悄悄傳音孫平:“孫師兄,好在你我未去前線,否則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
“天地尚且只能悄然落淚,我得小修又有何能耐,逆轉乾坤,力挽狂瀾?”
孫平點頭:“唉——”
“幸甚?幸甚?”
他心裡卻在嘀咕:“覆巢之下無完卵,也不知這次大堯諸宗能不能逆轉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