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戰得如火如荼。

　建木上卻是一派祥和景象。

　孫平與墨蛟、冷岩兩個，一並來了鸞鳥坊市。

　鸞鳥坊市一如往昔。

　孫平初次來時，是跟在霜宗真人身後。

　霜宗那時提及了鳳鳴法會，可惜那時不巧，正好沒遇著。

　這次再來。

　門口負責看護的真靈山弟子，眼前卻是一亮。

　他們兩個輪值了二十余年，卻是第二次瞧見孫平，第一次時不過結丹修為，如今再看已經貴為元嬰真人。

　兩個真靈山弟子欣然拱手，高賀道:“恭喜前輩結成元嬰！”

　“哦?”孫平好奇，“你家真靈山也知道元嬰的說法。”

　看門的弟子解釋說:“如今大虞世道艱難，禦靈法已是愈發凋零，祖師開恩，鑽研出了我真靈山獨有的真靈練氣之法，因而也在逐漸引入諸位上修口中的練氣體系。”

　孫平點頭，勸解說:“禦靈法並非斷絕，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續。”

　“真靈山祖師高瞻遠矚，卻怕底下人暗自揣度，竊以為其失德也！”

　另一個弟子趕緊擺手:“不會如此，諸弟子皆明了祖師深意，只會欣然接受，而不會暗生邪意。”

　說著，他又笑了笑:“真人來得趕巧，這次鳳鳴法會剛好開了三天有余，真人進去倒是正好遇著其中適宜之物！”

　孫平點頭，與身後墨蛟傳音說:“墨蛟祖師，如今趕巧正好有間鳳鳴法會要辦，弟子倒是托了祖師的福氣！”

　“哈哈——”墨蛟欣然應允:“我老蛟一貫是好福氣，倒是讓你小子得了便宜。”

　身後，冷岩真人也傳音說:“孫師弟，鳳鳴法會倒是難得。”

　“我本隻想著與你引薦一二道友，卻不想意外碰著了法會開辦！”

　鸞鳥坊市之上，便是鳳凰坊市。

　鳳鳴法會的本質便是鳳凰坊市的高修一些不需要的寶貝，自上而下流入鸞鳥坊市拍賣，因而每次開辦都具有不確定性。

　有時候運氣好幾年便有一次。

　有時候數十年也見不著一次鳳鳴法會！

　在兩名看門弟子的指引下，兩人一妖順利地進入了坊市之中。

　與上次一樣，天淵海弟子在坊市內有專門的包廂，位置算是最好的幾間包廂之一。

　真靈山內。

　以各個高修地位最高。

　其次就是來自大堯的諸宗弟子，而後是真靈山自家的弟子。

　最後便是一眾寄身在建木上的小宗弟子，諸如獨眼上人、禾符上人之流。

　甫一進入包廂。

　主賣台上獬豸器靈的叫喊聲，就順著包廂內的傳音陣法，傳入了孫平兩人一妖耳中。

　“鳳鳴法會第五十九件拍品——兩儀破虛丹！”

　“嗯?”孫平一愣。

　冷岩真人也面露呆滯。

　鳳鳴法會一般持續半月至一月之間。

　大概每個時辰會上一件拍品，流拍之物，到時候會有額外時間重新拍賣一次。

　第五十九件拍品，意味著法會才開始了三天不到。

　一般是才開始。

　而孫平、冷岩兩人之所以驚詫，便是“兩儀破虛丹”乃是修士由化身期進階返虛期的關鍵之物。

　沒曾想卻被用來當做區區五十九號拍品。

　“孫師弟，這鳳鳴法會果真名不虛傳啊！”

　冷岩真人感慨一句，

他來了大虞百余年，其實也是第一次參加鳳鳴法會，談不上什麽見識廣博。 孫平點頭:“確有幾分底蘊，我聽說鳳鳴法會拍賣之物，多數是從上面鳳凰坊市流出的拍品，諸多上修高德瞧不上之物，我等卻是趨之若鶩！”

　人族與妖物不同。

　妖獸之中，規定了六階以上才算妖王。

　但是好些個早早覺醒了靈智的大妖，稍一攢足人馬，只有五階甚至四階的時候，就敢打出妖王名號！

　而人族修士多是自謙之輩。

　能被孫平稱作上修高德，起碼也是返虛道君起步的人物。

　這些人瞧不上兩儀返虛丹，但也是尋常之事。

　很快。

　整個法會氣氛霎時火熱起來。

　眾多修士口中念到的拍價，不再局限於靈晶數目，開始不斷疊加各種丹藥、靈材乃至成件真器。

　真器之流，便是寶器之上。

　真人、真君所用之物。

　上修不比下士，一件成熟的真器可以使用兩個大境界！

　元嬰真人也大多只是用的法寶、寶器之類，能擁有真器的真人，都已能稱作豪富。

　“十萬靈晶，外加一枚噬心丹！”

　“八萬靈晶，加上一株千年焚心融骨草。”

　“十一萬靈晶，加上兩枚天晶翡翠石！”

　“……”

　一聲高過一聲，一浪疊過一浪。

　兩儀返虛丹帶來的效用，遠超之前任何有價可循的拍品，一時間將整個拍賣會引爆火熱！

　孫平內心思忖:“修士、修士！追逐之物，無非修為而已。什麽靈丹妙藥、天材地寶，都只是為進階高境服務，修為越高，地位越高，以後掙得更多，活得也更久！”

　“唉——”

　“可惜了，我先天壽命無窮，卻是體會不得這般與天爭命的快樂。”

　“一得一失，天道果然公允！”

　這話，孫平也就放在心裡自己想想。

　真要公之於眾，那想要害他性命的修士，估計能從天淵海一直排到天符山！

　鬧騰了一陣。

　最終兩儀破虛丹被一個蒙面真君，以十萬靈石，外加一枚噬心丹、一枚千年蛟血果，直接買走了。

　噬心丹對心魔劫有益。

　千年蛟血果也是不俗的鍛體靈物。

　二者加起來的價值甚至超出了十萬靈晶。

　不過這也正常，除非是負責宗門采買的長老之流，否則正常修士不可能在儲物袋裡藏有海量的靈晶，以供采買。

　冷岩真人、孫平、墨蛟兩人一妖，各自入座。

　墨蛟面露慍色，罵道:“你們人族的修士好生可氣，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取出蛟血果這等禁忌之物交易?”

　孫平訕笑:“修士之中也分好壞，我家天淵海就是難得的名門正派，這一點祖師自可以放心！”

　也難怪墨蛟會生氣。

　蛟血果如其名姓，乃是用蛟龍血液培育出來的一種高階靈果。

　起初只在龍屍之地偶有發現，後來的修士乾脆專門獵殺蛟龍，取其血液，特地培育出蛟血果。

　一枚千年蛟血果，少說也要抽取三四頭成年蛟龍的血液，才算是成熟。

　很快新的拍品也被搬上了台面。

　獬豸器靈宏聲念道:“第六十件拍品——高階真器，雲龍舟！”

　“白象、赤蛟兩妖懸於洲外，更有釋修猖獗其中，獸潮如水，持續了二十余年！”

　“而今局勢危懸，諸修都難自保，只求高修上德可挽天傾……”

　“話貴精不在多，雲龍舟之妙處，諸位心裡有數。”

　“起拍價，二十萬靈晶！”

　“呵——”

　全場一片死寂，倒不是雲龍舟作用不好，也不是其煉製粗糙。

　而是這玩意太貴了！

　光是起拍價都險些接近了兩儀破虛丹的成交價。

　獬豸又說:“雲龍舟出自真靈山火蓮道祖之手，闔宗公認，無有禁飛之理！”

　呼呼——

　先是沉寂數息，而後全場再次沸騰。

　獬豸器靈補充的話，其意思不言自明。

　此飛舟大概便代表著真靈山官方公認的避戰名額，坐於其上，可以離開建木，離開南洲之地。

　孫平、冷岩二人在包廂內。

　卻不妙暗自生笑。

　冷岩真人譏笑道:“小宗修士多愚昧，卻不知雲龍舟之物，說是活命憑證，卻不知儼然死期將至矣！”

　孫平點頭，深以為意:“南洲陷落，人族修士又有何處可去?”

　“想要活命，無非便是靠著跨界法陣，去往我大堯乃至其他天地，光靠一艘真器飛舟，又能逃到哪裡去，無非多活些時日。”

　“再者，雲龍舟內是否存有暗手，也是兩說之詞。”

　“真靈山特地將此物掛在法會拍賣，無疑存有拆借之嫌！”

　雲龍舟確實是一件不錯的真器飛舟，但內裡代表的東西，卻處處都是坑，非是孫平這等一覽全局的大堯修士，其他建木小宗甚至真靈山某些弟子，還看不得如此透徹。

　想到這裡。

　孫平也不由感慨:“天淵海果真好處巨大，能入其中也是我的福分。”

　仙門大宗拉攏弟子忠心、認同，根本無須特殊照顧，弟子行走諸天之內，無形中就會發覺自家宗門帶來的各種好處，而後各自歸心，增加認同，一致維護天淵海道統的存續。

　這也是為什麽。

　大宗越發強大，小宗動輒破門。

　天道循環，強弱兩立，矛盾便由此中來！

　說話之間。

　雲龍舟的拍賣告一段落。

　一個喚作“白鵝山”的小宗門宗主，買下了此舟，說是要拿去殺妖，也不知具體真假。

　拍賣會還在持續。

　第六十一件拍品端上主台時，剛欲要拉開帷幕。

　嘩啦一聲巨響。

　坊市外，負責看護的真靈山弟子臉色霎時一緊。

　而後飛快跑向法會位置，遙聲傳音在場:“南洲護洲大陣告破，諸修士弟子謹記，大虞人族已到了生死存亡時刻，諸法會、拍賣會、閉關等等事宜皆禁絕！”

　“諸修士、弟子，準備儀程，隨時準備支援前線！”

　“再敕令，上修諭旨，建木諸修士、弟子……”

　一遍遍通傳、重複。

　真靈山諸弟子來往於各個葉片之上，告與每一家宗門、駐地。

　而後整個建木徹底沸騰。

　有人悲戚，有人熱血湧上心頭，更有如孫平這般，凝神細思之輩！

　“南洲大陣告破?”

　“豈不是說真靈山，也要步了百獸林、妖靈谷的後塵?”

　“不對！真靈山可是後入了大堯九宗的大派，底蘊不該如此粗淺，他家還有大乘仙人坐鎮，非是區區兩個妖王可以置喙！”

　“南洲陣破，說不得也是一次機會。”

　“如今建木之上，諸宗底細繁蕪，諸小宗平白浪費資源，收錄弟子，誤其前程，是該要好生整備了一番了！”

　“不然不需萬年功夫，整個真靈山勢力必然陷入倒退。”

　當然孫平如此想法，也只是切合了他在天淵海的所見所思。

　實際上他修行至今，還未有見過一個釋修、儒修，也不知道傳說中能與大堯諸宗比肩的兩家道統，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冷岩真人板實著臉，與孫平說:“孫師弟，如今南洲大陣告破。”

　“具體如何行事，自有炎君長老操心，我等當務之急便是回去精舍，整理好一應事物，隨身攜帶。”

　“師長賜下緊急符籙，需得隨時藏於袖口，以防不測。”

　“大虞諸修退伍可退，我等卻非是如此，當留待有用之軀，切勿隨其一時熱血，斷送了前程！”

　冷岩真人的話當真老成持重。

　孫平深以為然，點頭謝道:“師兄所言極是！”

　“我等是大堯之修，非是大虞之修，能來此地伸以援手，便算是進盡人意，不必與其同死。”

　“不過師兄也勿要操之過急，真靈山畢竟能位列大堯九宗之一，其宗內必有大乘仙人坐鎮，仙人不死，真靈山談不上滅亡之說。”

　冷岩真人也點頭:“倒是我久居大虞，險些忘了此理。”

　“孫師弟所言也有道理，上修博弈，非是我等小修眼界所能觸及之處。”

　“退為進，進亦退，以退為進，以進為進，虛虛實實，不可察也！不至最後關頭，我等也難知曉諸位上修真正心思，孫師弟與我勉強於其中苟活而已。”

　冷岩話至此處。

　孫平不由神思一動，嘴裡念叨:“退耶?進耶?何為退?何為進?大局耶?小事耶……”

　在孫平的認識中。

　棄南洲一地，死中求活，激發整個大虞人族同仇敵愾之心，以此反推三洲妖土，便已算是大局！

　但他深思一二，便又覺得不妥。

　上層諸修博弈之處，從來不是大虞一隅之地。

　在九天諸世，也在諸修諸道之間。

　也許確實是退，但這一步退，可能會退讓整個大虞世界，讓真靈山回歸大堯世界。

　以此漲釋修勢力，甚至引入儒修進入大虞世界，與妖物紛爭。

　總之，很亂、很亂……

　孫平的眼界不足以窺探全局，貿然思考這般複雜的事情。

　哪怕有神識作為依仗，他的腦子也隱隱泛疼，旋即止住了自己繼續深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