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秀才的葬禮很簡單。
師徒兩人隨意給他挖了個坑,便埋在莽山周遭一處隱秘角落。
鄒大餅全程沒有哭,他不想讓孫平瞅見自己軟弱的模樣。
孫平全程同樣沒有太多言語,畢竟別人死了爹,他總不能笑著臉在旁邊一直絮叨。
處理完鄒秀才的事情,
孫平這才開口對鄒大餅說了第二句話。
“鄒善,你確實與別人不一樣。”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你們口中的仙人,那等能夠騰雲駕霧之人!”
鄒大餅愣在原地。
孫平繼續講道:“你與旁人不同,你也有修行的天賦,日後勤加修行也能與我一般成為修士。”
這是真話。
孫平身邊沒有合適的法器或是符籙測試鄒大餅的修行天賦。
但在前世,孫平剛進入流雲坊市時。
善符堂的店主鄒符師已是位威名遠播的練氣後期修士,其仗著身上豐厚的符籙儲備,整個流雲坊市少有同階敢招惹他。
所以,鄒大餅必然擁有修行的天賦。
流雲坊市也是孫平接下來的目的地。
它位於齊雲、巫山、眉河三郡的交界之地,坊市內存有一座小型的二階靈脈可供修行,同時還有三名築基散修坐鎮保證坊市內的秩序。
孫平前世大部分練氣期的時間都在流雲坊市度過,流雲坊市對於孫平來說甚至比赤梟山還要親切。
當然,
孫平可不是什麽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
眼下,鄒大餅的事情其實並未徹底解決。
對於鄒大餅來講,那個害死他父親性命的凶手虎爺還在逍遙快活。
而對於孫平來講,虎爺手裡還拿著他的玉簡,他沒道理會放過一個惡貫滿盈的黑惡勢力。
孫平行走人間幾萬裡,主打的就是一個懲惡揚善!
莽山縣並不大。
只須臾功夫,孫平就領著鄒大餅趕到了鴻運坊前。
鴻運坊突兀於整條街面,光是一個門面就至少佔了小半個街道。
門口,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守著門口。
平日裡基本就如門神一般一動不動。
據鄒大餅說,經營鴻運坊的虎爺後台很硬,整座縣城除了個別幾家大戶,很少有人能夠觸他霉頭。
這也是為什麽鄒秀才絲毫不敢反抗的緣故。
不過,
任他後台再硬。
世俗裡的拳頭、權勢、錢財對於孫平來講全是可有可無之物。
“徒兒,你且看好了。”
孫平叮囑了一聲鄒大餅,隨後便領著對方直接走進了鴻運坊。
門口那兩個大漢似乎瞧不見孫平與鄒大餅兩人,絲毫沒有攔住兩人的意思。
事實也確實如此。
修士的修行分為兩個部分。
一個是丹田內的真氣修為,另一個則是識海的神識修行。
前者一般通過日常的打坐以及吐納進行積累,循序漸進地完成修為增長。
後者一般只有在修士築基之後才會觸及,但孫平既然兩世為人,總得有些證明他來過的東西,神識能夠提前修行便屬於其中之一。
孫平的識海在他步入修行大門後,便在他旅途的路上自然而然地提前洞開了。
靠著前世的經驗,他也很快將神識修煉到媲美練氣後期修士的程度,帶來的好處便是他能隨意施展一些諸如迷魂術、搜魂術之類的蠱惑戲法。
他們踏進鴻運坊的刹那,門口那兩個大漢便在孫平迷魂術形同虛設。
坊內,
烏煙瘴氣。
最外層開設的賭桌上,到處是穿著破爛衣服的窮鬼追求著人生最後一點可憐的幻想。
他們身上很臭,汗液與某種不知名液體味道彌漫,盡管如此他們仍舊將身上最後的家當投入到了鴻運坊的建設之中。
再往裡走些,已經有幾個儒衫書生坐在台面上小試幾局,曾經的鄒秀才便屬於其中之一。
“潘叔、噶叔、田野叔!”
鄒大餅嘟囔了幾句。
孫平看了一眼,鄒大餅解釋道:“師尊,這些都是爹爹以前的朋友。”
孫平搖了搖頭,心中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虎爺確實是莽山縣一害!
儒衫書生圍聚的賭桌不遠處,另有一道鐵門佇立,門口照舊守著兩個彪形大漢。
莽山縣別的不多,就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不少。
靠著些特殊的武道功法,將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打磨成彪形大漢自然輕而易舉,這也是莽山縣乃至整個大堯朝江湖培養武夫打手的慣用手段。
走到鐵門前。
孫平輕抬食指,整座鐵門便如泡沫一般被他輕易洞穿了幾個孔子。
伸手往裡面將鐵門打開。
兩個看門的大漢也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鄒大餅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心想:“師尊果真非常人也!我能跟在他身旁學習本事,也是我的福氣,將來等我學到了師尊的本事,我就去南邊把娘親尋來。”
年輕的鄒大餅還不是孫平當初見過的鄒符師模樣,現在的他腦子裡隻裝了莽山縣這一畝三分地。
鐵門內。
虎爺躺在一張木榻上,仔細地把玩著鄒秀才家的玉簡。
身旁,幾個年輕的小婢小心翼翼地給他捶著腿、捏著肩,時不時還要把果兒遞給虎爺拿拿味!
虎爺自身也是個練家子,平常時候並不需要那些個護衛隨侍左右。
恍惚間,
木榻上的虎爺頓感不妙。
他擦了擦眼,再睜開的時候,眼前突然多了一個年輕人,年輕人身旁還跟著一個大頭小子。
“小鄒?”
虎爺認出了鄒大餅,知道他是鄒秀才的兒子。
鄒大餅只是惡狠狠地看著他。
虎爺臉上橫肉攢動,瞪了眼孫平所在,怒氣衝衝道:“你是誰?來替鄒秀才打抱不平?”
孫平不為所動。
虎爺登時覺察到不妙,他慌忙起身,顫聲說道:“小子,你可想好了!縣老爺那是我姐夫,你要是動了我,我姐夫定然不會輕饒你。”
孫平依舊冷冰著臉。
虎爺雙腿一顫,連聲說道:“我姐夫身後站著蔡相,蔡……蔡相……那可是……”
不等他說完,
孫平輕點幾下腳尖,便從他身旁突兀而現。
“東西給我。”
說話間,他就一把拿過了虎爺手裡的玉簡。
孫平扭頭對鄒大餅說道:“徒兒,這黑漢便交給你處置了。”
鄒大餅聞之一喜,隨即他發現自己好像手無縛雞之力。
孫平也想到了這茬,他從腰間取出那柄半鏽短刀交給了鄒大餅,那是他昔日襲殺方胖子的利器。
別看短刀半鏽,鍛造時用的也並非什麽好物。
但隻短刀出自赤梟山這一條件,它便勝過人間不知凡幾的神兵利器。
因為赤梟山有靈脈,日積月累下短刀沾染上幾縷靈氣,自然變得削鐵如泥。
鄒大餅接過短刀, 愣神一二,隨即便咬了咬牙。
嘩啦一下。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大仇得報,鄒大餅臉上露出釋然的神色。
孫平也咧開了笑容,暗道:“當真人不狠,站不穩!猶猶豫豫之人,再怎麽修為通玄,還是鬥不過那些狠厲角色。”
鄒大餅還想還刀,孫平直接拂手,將短刀送給了他,叮囑道:
“記著,這刀叫除惡。為師每次用上它的時候,無一不是為世間除一大害!你莫要負了這刀名,日後也做個好修士。”
孫平還想接著說,但轉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太過不要臉皮?
“還沒教鄒大餅修行,便給他胡吹了一通虛頭巴腦的大道理,難道我已經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模樣了麽?”
“孫大餅,是你麽?”
“是你麽,孫大餅?”
孫平反覆地詢問自己。
地上,
虎爺的屍體冰冷地躺著。
幾個小婢呆呆地站在一旁。
孫平看著鄒大餅肉嘟嘟的臉龐,問道:“這感覺如何?”
鄒大餅反應過來,拱手謝著說:“多謝師尊替我報了家仇,徒兒以後這條命便是師尊的了。”
話雖如此。
孫平可不會相信鄒大餅現在的花言巧語。
他前世已經上過了一次當,這一世斷然不會再上一次!
他笑了笑,說道:“都是為師該做的,你家的傳家寶,待你修煉有成,我便將其還你!”
說罷,
孫平領著鄒大餅從原路離開了莽山縣城。